患者的經紀人怯生生的坐下，看著台上那位傳說中工程院副院長在講課。雖然老人家講的什麽她一句都沒聽懂，但心裏卻愈發感覺神聖。
對！
神聖！
就是這個勁兒。
“行，今天的查房就到這裏。”柴老板說完，合上很原始的病曆夾子。
老板喜歡這個，所以科室裏也保留著，給老板一個念想，讓老板不會對科裏陌生。
“小陳，你來了。”柴老板招手。
陳勇起身，快步走到柴老板身邊。
“老板，我來了。”
“羅浩呢，怎麽沒來？”
“嘿，這不是帶著患者家屬來找您看看片子麽，他沒跟你說？”陳勇有些心虛。
“說了，你們這幫小家夥，做事兒鬼鬼祟祟的，一點光明正大的樣子都沒有，像什麽話。”柴老板低聲斥道。
雖然是訓斥，可在遠處患者經紀人看來，卻是一個慈祥的老人家正在和兒孫說笑。
嚴肅的外表下，滿滿的慈祥與溺愛。
那種溺愛不是裝出來的，哪怕遠遠看著，經紀人和患者都能感覺到。
“片子拿來我看一眼。”
陳勇招手，患者的經紀人連忙走過來。
她深深鞠躬，“柴……醫生，您好。”
“我看看片子。”柴老板站起來，接過核磁片子，迴身插到閱片器上。
“這也不讓查，那也不讓查，一查就說是過度醫療。出事，就是醫生的鍋，就是醫術不精，什麽玩意。”柴老板一邊查片子一邊低聲嘮叨著。
“老板，這話您敢說，我們可不敢說。現在醫保可兇了，下來指著鼻子一頓罵，誰都不敢說個不字。
前段時間集采，好多種特效藥進醫保了，您知道吧。
全國沒幾家醫院采購，後來醫保中心說了，別因為我們要罰醫院就不讓老百姓享受到應該享受的藥。
你們該用就用，我們該罰就罰，別耽擱了治病。
您說，這是人能說出來的話麽！”
陳勇絮叨著。
“切。”柴老板鄙夷，隨後戴上眼鏡看片子。
“這個病兒童比較常見，骶尾部的畸胎瘤，兒童一般是臀部倒v切口，需要切除一部分尾骨防止複發。”
“成年人倒是少見了，也屬於是罕見病，你們那麵沒見過也是正常的。第一次手術後就應該查核磁共振，有了片子才能再做。”柴老板看了一分鍾左右後給了結論。
“老板。”錢主任在一邊看完片子後說道，“我做過一個比這個還大的。
直徑10厘米+，膀胱後方，直腸左前方，腹膜內，一直向外延伸到尾骨尖及臀部皮下，局部還成勾狀繼續沿著尾骨尖逆行向上約4cm。
我先用腹腔鏡把整個囊腫一直遊離到皮下，逆行部分從骶尾部切開一個2.5cm切口遊離，這才切幹淨。
術後引流管放了一個月。”
“大的就得腹腔鏡聯合骶尾，她這個不用。”柴老板一幀幀的看完片子後說道。
“嗯，這個還比較小。咱見得多，他們那麵估計沒見過。”錢主任笑了笑。
患者的經紀人愈發輕鬆。
能治就好，怕的是不能治。
主播，網紅，吃的是一口青春飯。20歲這口飯能吃，25，甚至22就不一定了。
百萬網紅，說起來威風，可一旦遠離網絡一年再看看。李子柒那種離開幾年，迴來後還是有人惦念的是另類，大多數都是迴來後風口不在。
甚至沒離開，隻是出現了點變故，比如說辭職的那個警察之類的，很快就能體會到什麽是從天到地，從地到天。
時間就是金錢，不是說著玩的。
隻要能治，能快速康複，一切都來得及。
要是治不好，醫院能賠多少錢？
已經耽誤了小半年，斷斷續續的直播，還算是維係著一點人氣和熱度。再來半年看看，黃花菜都涼了。
“小陳，手術能做，難度不大。你們是想來協和做，還是在你們當地做？”錢主任見老板看完片子，準備把片子取下來。
陳勇勤快，搶在錢主任前把片子都收拾好，然後恭恭敬敬的站在一邊，並沒迴答柴老板的問題。
錢主任微笑，這孩子不錯。
小螺號帶出來的人，都守規矩的很，知道眉眼高低，不讓人討厭。
幾道目光看向患者的經紀人。
她猶豫了一下，萬萬沒想到竟然還有選擇。
是來帝都，還是在省城？
“手術不大，術後護理也沒什麽難的。”柴老板見她猶豫不決，便幫她做了決定，“別折騰患者了，小錢你跑一趟。”
“是，老板。”
“柴醫生，手術不大麽？”經紀人恍惚問道。
她這半年來已經被一涵的病給折磨的快瘋掉了。
“大不大的看誰做。”柴老板悠然說道。
“……”
這話的口氣的確極大，可現在是在帝都，是在協和，說話的人是工程院副院長，患者的經紀人根本不會質疑。
“謝謝，謝謝。”
“我們醫生相互之間跑會診很正常。”柴老板淡淡說道，“誰能見過全世界所有的病，前段時間蘑菇中毒，羅博士支起手機找南雲省那麵會診。”
這就是幫著省城說話了，陳勇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一句廢話都沒有。
“正好我也要去趟省城，順便看著小錢做手術。我年紀大了，上台就是累贅，但經驗麽倒還是有點，站在下麵看看是沒問題的。”
“……”患者的經紀人傻了眼。
她做夢都沒想到眼前這位老人家竟然要去幫著鎮場子。
雖然柴老板事先說明自己不做手術，但有他在的話，似乎心裏也有了底。
患者的經紀人連連鞠躬，表達著自己的謝意。
“那行，看看什麽時候有票。”柴老板轉身，背手，離去。
陳勇看了一眼患者的經紀人，又看了一眼錢主任，“主任，那我訂票了？”
錢主任歎了口氣，點點頭。
自家老板有機會要去省城看竹子，沒機會創造機會也要去省城看竹子。
想當初羅浩在東蓮市，老板可一次都沒去過，平時打電話問問就已經算是很罕見、對羅浩很照顧了。
現如今，有事沒事就往省城跑。
這件事算是羅浩欠了老板個人情，老板馬上就要折現。
唉。
……
……
“老板也來？！”羅浩驚訝。
“是啊，柴老板說他跟著去看看。”陳勇也有些無奈。
羅浩知道自家老板來是做什麽的，歎了口氣。
看樣子裸眼3d大屏的文案要修改。
“小羅，柴老板來不是好事兒麽。”馮子軒問道。
“馮處長，這幾天中央大街的3d裸眼大屏要完工，我最開始拿出來的文案是周老板的。就是去虎林那麵的農業連拍的紀錄片，您還記得吧。”
“記得。”
“柴老板要來，得換……”
馮子軒瞠目。
這種幸福的苦惱，怕不隻有羅浩一個人會經曆？
“手術難度大麽？”
“錢主任主刀的話，難度不大。”羅浩笑了笑，“小手術，做完後恢複4-7天也就好了。”
馮子軒忽然有些為難，他沉吟了幾秒鍾，最後還是猶猶豫豫的問道，“小羅，你看錢主任這次來，飛刀費拿多少合適？”
“三萬吧。”羅浩認真說道。
馮子軒怔了一下，但隨後知道是羅浩不想自己欠太多人情。
錢主任應該已經不出帝都了，人家平時掙得多，跑出來一趟累夠嗆，還沒幾個錢。
這點小錢在錢主任眼中不算什麽。
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是小問題。
“好。”馮子軒應下來。
羅浩對什麽飛刀費之類的並不在意，已經拿起手機開始和王佳妮聯係有關於裸眼3d大屏文案的事兒。
柴老板當然有自己的畫麵，在姑蘇騎著竹子去尋找越獄大熊貓的那一幕早就被記錄下來。
哪位老板來，就放哪位老板的紀錄片，羅浩拿定了主意。
當然，最多隻有3到5位，算上王校長的話。
“小羅，真是……太感謝了。”
“馮處長，客氣。”羅浩微笑，“這都是應該的，無論是從您的角度來看，還是從患者的角度來看。咱自己家的生意，當然和氣生財最好，患者那麵越早痊愈就能越少遭罪，越多掙錢。”
“把病治好，以後的事兒就好說了。”
馮子軒連連點頭。
這件事兒要是沒有羅浩在的話，是要找陳岩的。
陳岩的身份對馮子軒來講有些特殊，找了陳岩的話以後有些事兒不好辦。
羅浩就不一樣。
馮子軒寧肯自己的短處被羅浩捏著，就不信一年三青，明年奔著傑青走的人會拿住自己的把柄做什麽。
或許，類似的把柄越多越好也說不定，馮子軒心裏冒出一個古怪的念頭。
“馮處長，您先忙著，到時候咱們在機場見。”
“好。”馮子軒應下來。
羅浩那麵還要準備能讓柴老樂樂嗬嗬的東西，自己不方便打擾。
自從羅浩來醫大一院後，馮子軒覺得自己的運氣好了無數倍，根本不怕碰到任何事兒。
無論什麽事兒，小羅都能逢兇化吉。
眼前這事兒馮子軒更是確認大不了花點錢就能搞定，他心底深處甚至有一種不花錢都能搞定的感覺。
話是這麽說，但理性分析，最後多少還是要出血的。
馮子軒也不是很在意，隻要別鬧的沸沸揚揚，幾年恢複不了元氣就好。
忐忑中過了幾個小時，馮子軒來到機場，看見羅浩。
羅浩臉上的笑容真摯，看起來情緒不錯。
“小羅，怎麽感覺你……”馮子軒有些糾結，不知道該怎麽形容。
“3d裸眼大屏的效果比我想象中好！”羅浩興高采烈的說道。
“哦？”
“本來冰雪節項目組沒什麽錢，但不是有竹子的代言費麽，除了給竹子打造了一件衣服外，還剩了很多。我以為能和蓉城的3d裸眼大屏差不多就不錯了，沒想到一切都是最好的。”
馮子軒很少見羅浩這麽興奮，估計中央大街新建的3d裸眼大屏的確不錯。
“一會帶柴老板去看看？”
“嗯！”
“飯店我訂，你就別折騰了，給我一個跟柴老和錢主任表達感謝地機會。”馮子軒很坦然的說道。
“行，不跟您客氣了，馮處長。”
馮子軒籲了口氣，小羅還真是好說話。
但自己也的確不知道該怎麽表達對羅浩的感謝。
等了一會，柴老、錢主任一行人出現在視野裏。
陳勇拉著拉杆箱，當做小跟班，正在和柴老板一邊走一邊說話。
羅浩揮手，柴老板明顯腳步快了幾分。
看樣子已經迫不及待。
但柴老板還是演戲演全套，來了後先和馮子軒打了招唿，熟絡異常，把場麵撐足。
來到醫院，看了患者，柴老親切的和患者聊了幾句，安撫了她的情緒後送手術室。
來到手術室，柴老板猴急的問道，“小螺號，竹子怎麽樣？”
“……”
羅浩無語。
“你沒虐待竹子吧，怎麽不說話。”
“老板，您看您說的。竹子，那可是國寶，您這麽說我覺得我都夠判了。”羅浩無語。
“去去去，抓緊上台扶鏡子，手術做完去哈動看看竹子。好久沒見，我都想它了。”
“老板，您來是壓陣的。”
“壓什麽陣，一個屁大的骶尾部畸胎瘤，你們私立醫院能看錯，我還能看錯？你們做不好，小錢還做不好？雖然被弄的一塌糊塗，但那都不是事兒。”
這話說得倒是。
羅浩笑笑，換衣服跟著上台給錢主任扶鏡子。
錢主任水平極高，畢竟現在協和做胰十二指腸聯合切除術都不用去監護室，迴病區一天後必須下地做康複訓練。
手術這方麵已經是國內天花板級別，再加上羅浩扶鏡子，手術相當順利。
拋除麻醉時間，不到30分鍾手術就宣告結束。
錢主任全程有說有笑，就像是做一台闌尾切除手術一樣。
馮子軒心中感慨，水平的確不一樣。
哪怕是醫大一院水平最高的陳岩陳主任上來，連給錢主任提鞋的資格都沒有。
手術做完，柴老板沒催，而是獨自坐在更衣室裏等著。
畢竟要給馮子軒留臉，錢主任親自跟著下台，解釋了幾句，重點還在於畸胎瘤長在骶尾部比較罕見之類的。
能做的也就這麽多，把問題解決，幫著說幾句話。至於患者和患者家屬要多少賠償，那就不是錢主任操心的了。
迴到更衣室換衣服，羅浩帶著柴老板上了車。
“小羅，竹子現在怎麽樣？你給我講講。”
柴老板滿心滿眼都是竹子。
站在車外的馮子軒微微躬身，聽著柴老板的話，心中默然。
“馮處長，我們走了。”羅浩開車離開，馮子軒默默看著離去的標誌307，直到轉彎，看不見影子，這才直起腰。
“馮哥，沒事了吧。”肛腸醫院的院長小聲問道。
馮子軒冷冷看了他一眼。
目光淩厲如刀。
“哥，我……”
“沒事了。”馮子軒收起陰冷的目光，淡淡說道，“好好喝患者、患者家屬聊，該賠錢賠錢。”
“都請來柴老了，還賠錢？”
院長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他感覺馮子軒看自己的目光就像是一柄錘子，砰砰砰的把自己砸進地裏麵。
“遇到難題，第一時間找我。藏，能解決問題？以後長個記性。”馮子軒道。
“是是是。”
“態度好點，有什麽疑問，馬上跟唐主任諮詢。”
院長臉上已經滿是汗水。
他就是個打工的，事情雖然沒發生，但他看見馮子軒找來的人，大約能明白是什麽級別的。
“哥，這事兒大概要多少錢？”
“或許不用錢，或許幾十萬就可以。”
“好，我一定謹慎點。”
馮子軒的眼睛還看著標誌307離去的方向，就像是那台破車還在緩慢的開著似的。
這個人情欠的太大了，也是倒黴，竟然遇到了骶尾部畸胎瘤。
心念一動，馮子軒道，“患者下手術，有監護麽？”
“哥，您反複叮囑，肯定監護啊。再說，監護都是錢。”
“跟錢沒關係，因為肛腸手術術後隻有換藥室難題，所以很多人都忽略了手術的風險。前些年振裴肛腸醫院就因為下台沒人看，打結的線鬆了，患者差點沒出血出死。”
“是是是。”
馮子軒看見他一副敷衍的摸樣，心裏一陣一陣的膩歪。
在醫院工作習慣了，有些事兒真心是看不慣。
但這事兒不算完，一定要給他們個教訓。要不然，沒一個長記性的，馮子軒心裏想到。
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以後不一定惹出多大的麻煩。
不過小羅是真仗義，本來十分的麻煩，他直接請來協和的主任，堵死了患者的嘴。就算是最後打官司，賠償的金額也直線下降，幾乎等於零。
這朋友，自己沒白交。
馮子軒心裏麵，羅浩已經變成了至交好友。
……
“小螺號，這不是哈動。”柴老板坐在副駕上，眼巴巴的看著前麵。
標誌307越走越繁華，車河擁堵，眼看著一輛一輛自行車、電動車超過去，柴老板心裏急的慌。
“老板，先去中央大街。”
“去那麵幹什麽！”柴老怒道。
“給您看個好東西，然後去吃飯，再去擼貓。現在開園呢，竹子作為哈動的頂流，票都提前一個月預約出去了。您進去也是在外麵等著，沒意思。”
似乎也是這麽迴事，柴老板心裏想到。
“竹子什麽時候迴北動？”
“3年？我迴去，它就迴去了。”
“你個狗東西趕緊滾迴去，這麵有什麽好住的。這是啥好地方？流放罪犯的地兒。”柴老板催促道，也不知道是想羅浩迴去還是想竹子迴去。
“老板，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在這麵有項目。而且工大就在旁邊，有些項目做起來也方便。對了老板，不著急走的話明天去我手術室看看？”
“看什麽？”
“機器人。”
錢主任一怔，小螺號說什麽呢？再快，也沒這麽快的。
無人港口搞了多少年，跑了多少數據，才勉強算是成了。
醫院，還機器人？他不怕出事？
“哦？真行？別讓我挑出毛病，打你屁股。”柴老說到這事兒的時候，語氣嚴肅了起來。
雖然話裏話外還像是開玩笑，但錢主任下意識的坐直身子，認真聆聽。
老板認真了。
“肯定沒問題，但進展小，您別嫌棄就行。”
柴老聽羅浩這麽說，點了點頭，有些寬慰。
不怕慢，就怕步子邁大了扯到蛋。
錢主任豎著耳朵聽羅浩說得機器人，但羅浩沒說，老板也沒問。
車流擁擠，但轉彎處前麵有台車開出來，羅浩正好一頭紮進去。嚴絲合縫，根本不用等。
“老板，走幾步吧，裏麵不能開車。”
“走著，到底帶我來看什麽？”柴老的好奇心都用在這些地兒。
“3d裸眼大屏，您看看。”
“害，我以為是什麽好玩意，王府井就有，就在醫院旁邊，看都看膩歪了。”
羅浩嘿嘿一笑，並沒反駁。
錢主任覺得事情並沒有那麽簡單，好奇的跟在老板身邊，踩著中央大街的石板路往裏走。
“老板，那麵是防洪紀念塔，您……”
“我第一次來的時候，還沒這座塔呢。”
羅浩撓撓頭，想想好像也是。
遠遠的，看見大屏幕上有光影閃爍，似乎正在調試著。
羅浩拿起手機，發了一條信息。
“小羅，你該不會是專門給老板準備的驚喜吧。”錢主任看見羅浩發信息，笑問道。
“肯定啊，老板和您折騰來一趟，總要有點驚喜。擼貓，不算，那是日常。”
嘖嘖，錢主任感慨於羅浩口氣之大，無法形容。
“老板，您站這兒稍等一下，我去給您買根馬迭爾冰棍。”
“不吃了，吃過。”柴老背著手微微昂頭，“這裏的角度真是不錯，是我去姑蘇的時候的照片麽？”
一個一個都是人精，什麽事兒都瞞不住。
屏幕忽的一閃，翠綠翠綠的畫麵鋪滿3d裸眼大屏。
一隻動畫製作的大熊貓露出頭，探頭探腦的看向“外麵”，似乎在屏幕裏看外麵的芸芸眾生似的。
“看著還不錯，深天馬的屏幕？”錢主任問道。
可沒等羅浩迴答，大熊貓在屏幕裏開始奔跑，短暫的開場白之後，直接切入主題。
“是我！”柴老板愕然說道。
對！
神聖！
就是這個勁兒。
“行，今天的查房就到這裏。”柴老板說完，合上很原始的病曆夾子。
老板喜歡這個，所以科室裏也保留著，給老板一個念想，讓老板不會對科裏陌生。
“小陳，你來了。”柴老板招手。
陳勇起身，快步走到柴老板身邊。
“老板，我來了。”
“羅浩呢，怎麽沒來？”
“嘿，這不是帶著患者家屬來找您看看片子麽，他沒跟你說？”陳勇有些心虛。
“說了，你們這幫小家夥，做事兒鬼鬼祟祟的，一點光明正大的樣子都沒有，像什麽話。”柴老板低聲斥道。
雖然是訓斥，可在遠處患者經紀人看來，卻是一個慈祥的老人家正在和兒孫說笑。
嚴肅的外表下，滿滿的慈祥與溺愛。
那種溺愛不是裝出來的，哪怕遠遠看著，經紀人和患者都能感覺到。
“片子拿來我看一眼。”
陳勇招手，患者的經紀人連忙走過來。
她深深鞠躬，“柴……醫生，您好。”
“我看看片子。”柴老板站起來，接過核磁片子，迴身插到閱片器上。
“這也不讓查，那也不讓查，一查就說是過度醫療。出事，就是醫生的鍋，就是醫術不精，什麽玩意。”柴老板一邊查片子一邊低聲嘮叨著。
“老板，這話您敢說，我們可不敢說。現在醫保可兇了，下來指著鼻子一頓罵，誰都不敢說個不字。
前段時間集采，好多種特效藥進醫保了，您知道吧。
全國沒幾家醫院采購，後來醫保中心說了，別因為我們要罰醫院就不讓老百姓享受到應該享受的藥。
你們該用就用，我們該罰就罰，別耽擱了治病。
您說，這是人能說出來的話麽！”
陳勇絮叨著。
“切。”柴老板鄙夷，隨後戴上眼鏡看片子。
“這個病兒童比較常見，骶尾部的畸胎瘤，兒童一般是臀部倒v切口，需要切除一部分尾骨防止複發。”
“成年人倒是少見了，也屬於是罕見病，你們那麵沒見過也是正常的。第一次手術後就應該查核磁共振，有了片子才能再做。”柴老板看了一分鍾左右後給了結論。
“老板。”錢主任在一邊看完片子後說道，“我做過一個比這個還大的。
直徑10厘米+，膀胱後方，直腸左前方，腹膜內，一直向外延伸到尾骨尖及臀部皮下，局部還成勾狀繼續沿著尾骨尖逆行向上約4cm。
我先用腹腔鏡把整個囊腫一直遊離到皮下，逆行部分從骶尾部切開一個2.5cm切口遊離，這才切幹淨。
術後引流管放了一個月。”
“大的就得腹腔鏡聯合骶尾，她這個不用。”柴老板一幀幀的看完片子後說道。
“嗯，這個還比較小。咱見得多，他們那麵估計沒見過。”錢主任笑了笑。
患者的經紀人愈發輕鬆。
能治就好，怕的是不能治。
主播，網紅，吃的是一口青春飯。20歲這口飯能吃，25，甚至22就不一定了。
百萬網紅，說起來威風，可一旦遠離網絡一年再看看。李子柒那種離開幾年，迴來後還是有人惦念的是另類，大多數都是迴來後風口不在。
甚至沒離開，隻是出現了點變故，比如說辭職的那個警察之類的，很快就能體會到什麽是從天到地，從地到天。
時間就是金錢，不是說著玩的。
隻要能治，能快速康複，一切都來得及。
要是治不好，醫院能賠多少錢？
已經耽誤了小半年，斷斷續續的直播，還算是維係著一點人氣和熱度。再來半年看看，黃花菜都涼了。
“小陳，手術能做，難度不大。你們是想來協和做，還是在你們當地做？”錢主任見老板看完片子，準備把片子取下來。
陳勇勤快，搶在錢主任前把片子都收拾好，然後恭恭敬敬的站在一邊，並沒迴答柴老板的問題。
錢主任微笑，這孩子不錯。
小螺號帶出來的人，都守規矩的很，知道眉眼高低，不讓人討厭。
幾道目光看向患者的經紀人。
她猶豫了一下，萬萬沒想到竟然還有選擇。
是來帝都，還是在省城？
“手術不大，術後護理也沒什麽難的。”柴老板見她猶豫不決，便幫她做了決定，“別折騰患者了，小錢你跑一趟。”
“是，老板。”
“柴醫生，手術不大麽？”經紀人恍惚問道。
她這半年來已經被一涵的病給折磨的快瘋掉了。
“大不大的看誰做。”柴老板悠然說道。
“……”
這話的口氣的確極大，可現在是在帝都，是在協和，說話的人是工程院副院長，患者的經紀人根本不會質疑。
“謝謝，謝謝。”
“我們醫生相互之間跑會診很正常。”柴老板淡淡說道，“誰能見過全世界所有的病，前段時間蘑菇中毒，羅博士支起手機找南雲省那麵會診。”
這就是幫著省城說話了，陳勇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一句廢話都沒有。
“正好我也要去趟省城，順便看著小錢做手術。我年紀大了，上台就是累贅，但經驗麽倒還是有點，站在下麵看看是沒問題的。”
“……”患者的經紀人傻了眼。
她做夢都沒想到眼前這位老人家竟然要去幫著鎮場子。
雖然柴老板事先說明自己不做手術，但有他在的話，似乎心裏也有了底。
患者的經紀人連連鞠躬，表達著自己的謝意。
“那行，看看什麽時候有票。”柴老板轉身，背手，離去。
陳勇看了一眼患者的經紀人，又看了一眼錢主任，“主任，那我訂票了？”
錢主任歎了口氣，點點頭。
自家老板有機會要去省城看竹子，沒機會創造機會也要去省城看竹子。
想當初羅浩在東蓮市，老板可一次都沒去過，平時打電話問問就已經算是很罕見、對羅浩很照顧了。
現如今，有事沒事就往省城跑。
這件事算是羅浩欠了老板個人情，老板馬上就要折現。
唉。
……
……
“老板也來？！”羅浩驚訝。
“是啊，柴老板說他跟著去看看。”陳勇也有些無奈。
羅浩知道自家老板來是做什麽的，歎了口氣。
看樣子裸眼3d大屏的文案要修改。
“小羅，柴老板來不是好事兒麽。”馮子軒問道。
“馮處長，這幾天中央大街的3d裸眼大屏要完工，我最開始拿出來的文案是周老板的。就是去虎林那麵的農業連拍的紀錄片，您還記得吧。”
“記得。”
“柴老板要來，得換……”
馮子軒瞠目。
這種幸福的苦惱，怕不隻有羅浩一個人會經曆？
“手術難度大麽？”
“錢主任主刀的話，難度不大。”羅浩笑了笑，“小手術，做完後恢複4-7天也就好了。”
馮子軒忽然有些為難，他沉吟了幾秒鍾，最後還是猶猶豫豫的問道，“小羅，你看錢主任這次來，飛刀費拿多少合適？”
“三萬吧。”羅浩認真說道。
馮子軒怔了一下，但隨後知道是羅浩不想自己欠太多人情。
錢主任應該已經不出帝都了，人家平時掙得多，跑出來一趟累夠嗆，還沒幾個錢。
這點小錢在錢主任眼中不算什麽。
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是小問題。
“好。”馮子軒應下來。
羅浩對什麽飛刀費之類的並不在意，已經拿起手機開始和王佳妮聯係有關於裸眼3d大屏文案的事兒。
柴老板當然有自己的畫麵，在姑蘇騎著竹子去尋找越獄大熊貓的那一幕早就被記錄下來。
哪位老板來，就放哪位老板的紀錄片，羅浩拿定了主意。
當然，最多隻有3到5位，算上王校長的話。
“小羅，真是……太感謝了。”
“馮處長，客氣。”羅浩微笑，“這都是應該的，無論是從您的角度來看，還是從患者的角度來看。咱自己家的生意，當然和氣生財最好，患者那麵越早痊愈就能越少遭罪，越多掙錢。”
“把病治好，以後的事兒就好說了。”
馮子軒連連點頭。
這件事兒要是沒有羅浩在的話，是要找陳岩的。
陳岩的身份對馮子軒來講有些特殊，找了陳岩的話以後有些事兒不好辦。
羅浩就不一樣。
馮子軒寧肯自己的短處被羅浩捏著，就不信一年三青，明年奔著傑青走的人會拿住自己的把柄做什麽。
或許，類似的把柄越多越好也說不定，馮子軒心裏冒出一個古怪的念頭。
“馮處長，您先忙著，到時候咱們在機場見。”
“好。”馮子軒應下來。
羅浩那麵還要準備能讓柴老樂樂嗬嗬的東西，自己不方便打擾。
自從羅浩來醫大一院後，馮子軒覺得自己的運氣好了無數倍，根本不怕碰到任何事兒。
無論什麽事兒，小羅都能逢兇化吉。
眼前這事兒馮子軒更是確認大不了花點錢就能搞定，他心底深處甚至有一種不花錢都能搞定的感覺。
話是這麽說，但理性分析，最後多少還是要出血的。
馮子軒也不是很在意，隻要別鬧的沸沸揚揚，幾年恢複不了元氣就好。
忐忑中過了幾個小時，馮子軒來到機場，看見羅浩。
羅浩臉上的笑容真摯，看起來情緒不錯。
“小羅，怎麽感覺你……”馮子軒有些糾結，不知道該怎麽形容。
“3d裸眼大屏的效果比我想象中好！”羅浩興高采烈的說道。
“哦？”
“本來冰雪節項目組沒什麽錢，但不是有竹子的代言費麽，除了給竹子打造了一件衣服外，還剩了很多。我以為能和蓉城的3d裸眼大屏差不多就不錯了，沒想到一切都是最好的。”
馮子軒很少見羅浩這麽興奮，估計中央大街新建的3d裸眼大屏的確不錯。
“一會帶柴老板去看看？”
“嗯！”
“飯店我訂，你就別折騰了，給我一個跟柴老和錢主任表達感謝地機會。”馮子軒很坦然的說道。
“行，不跟您客氣了，馮處長。”
馮子軒籲了口氣，小羅還真是好說話。
但自己也的確不知道該怎麽表達對羅浩的感謝。
等了一會，柴老、錢主任一行人出現在視野裏。
陳勇拉著拉杆箱，當做小跟班，正在和柴老板一邊走一邊說話。
羅浩揮手，柴老板明顯腳步快了幾分。
看樣子已經迫不及待。
但柴老板還是演戲演全套，來了後先和馮子軒打了招唿，熟絡異常，把場麵撐足。
來到醫院，看了患者，柴老親切的和患者聊了幾句，安撫了她的情緒後送手術室。
來到手術室，柴老板猴急的問道，“小螺號，竹子怎麽樣？”
“……”
羅浩無語。
“你沒虐待竹子吧，怎麽不說話。”
“老板，您看您說的。竹子，那可是國寶，您這麽說我覺得我都夠判了。”羅浩無語。
“去去去，抓緊上台扶鏡子，手術做完去哈動看看竹子。好久沒見，我都想它了。”
“老板，您來是壓陣的。”
“壓什麽陣，一個屁大的骶尾部畸胎瘤，你們私立醫院能看錯，我還能看錯？你們做不好，小錢還做不好？雖然被弄的一塌糊塗，但那都不是事兒。”
這話說得倒是。
羅浩笑笑，換衣服跟著上台給錢主任扶鏡子。
錢主任水平極高，畢竟現在協和做胰十二指腸聯合切除術都不用去監護室，迴病區一天後必須下地做康複訓練。
手術這方麵已經是國內天花板級別，再加上羅浩扶鏡子，手術相當順利。
拋除麻醉時間，不到30分鍾手術就宣告結束。
錢主任全程有說有笑，就像是做一台闌尾切除手術一樣。
馮子軒心中感慨，水平的確不一樣。
哪怕是醫大一院水平最高的陳岩陳主任上來，連給錢主任提鞋的資格都沒有。
手術做完，柴老板沒催，而是獨自坐在更衣室裏等著。
畢竟要給馮子軒留臉，錢主任親自跟著下台，解釋了幾句，重點還在於畸胎瘤長在骶尾部比較罕見之類的。
能做的也就這麽多，把問題解決，幫著說幾句話。至於患者和患者家屬要多少賠償，那就不是錢主任操心的了。
迴到更衣室換衣服，羅浩帶著柴老板上了車。
“小羅，竹子現在怎麽樣？你給我講講。”
柴老板滿心滿眼都是竹子。
站在車外的馮子軒微微躬身，聽著柴老板的話，心中默然。
“馮處長，我們走了。”羅浩開車離開，馮子軒默默看著離去的標誌307，直到轉彎，看不見影子，這才直起腰。
“馮哥，沒事了吧。”肛腸醫院的院長小聲問道。
馮子軒冷冷看了他一眼。
目光淩厲如刀。
“哥，我……”
“沒事了。”馮子軒收起陰冷的目光，淡淡說道，“好好喝患者、患者家屬聊，該賠錢賠錢。”
“都請來柴老了，還賠錢？”
院長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他感覺馮子軒看自己的目光就像是一柄錘子，砰砰砰的把自己砸進地裏麵。
“遇到難題，第一時間找我。藏，能解決問題？以後長個記性。”馮子軒道。
“是是是。”
“態度好點，有什麽疑問，馬上跟唐主任諮詢。”
院長臉上已經滿是汗水。
他就是個打工的，事情雖然沒發生，但他看見馮子軒找來的人，大約能明白是什麽級別的。
“哥，這事兒大概要多少錢？”
“或許不用錢，或許幾十萬就可以。”
“好，我一定謹慎點。”
馮子軒的眼睛還看著標誌307離去的方向，就像是那台破車還在緩慢的開著似的。
這個人情欠的太大了，也是倒黴，竟然遇到了骶尾部畸胎瘤。
心念一動，馮子軒道，“患者下手術，有監護麽？”
“哥，您反複叮囑，肯定監護啊。再說，監護都是錢。”
“跟錢沒關係，因為肛腸手術術後隻有換藥室難題，所以很多人都忽略了手術的風險。前些年振裴肛腸醫院就因為下台沒人看，打結的線鬆了，患者差點沒出血出死。”
“是是是。”
馮子軒看見他一副敷衍的摸樣，心裏一陣一陣的膩歪。
在醫院工作習慣了，有些事兒真心是看不慣。
但這事兒不算完，一定要給他們個教訓。要不然，沒一個長記性的，馮子軒心裏想到。
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以後不一定惹出多大的麻煩。
不過小羅是真仗義，本來十分的麻煩，他直接請來協和的主任，堵死了患者的嘴。就算是最後打官司，賠償的金額也直線下降，幾乎等於零。
這朋友，自己沒白交。
馮子軒心裏麵，羅浩已經變成了至交好友。
……
“小螺號，這不是哈動。”柴老板坐在副駕上，眼巴巴的看著前麵。
標誌307越走越繁華，車河擁堵，眼看著一輛一輛自行車、電動車超過去，柴老板心裏急的慌。
“老板，先去中央大街。”
“去那麵幹什麽！”柴老怒道。
“給您看個好東西，然後去吃飯，再去擼貓。現在開園呢，竹子作為哈動的頂流，票都提前一個月預約出去了。您進去也是在外麵等著，沒意思。”
似乎也是這麽迴事，柴老板心裏想到。
“竹子什麽時候迴北動？”
“3年？我迴去，它就迴去了。”
“你個狗東西趕緊滾迴去，這麵有什麽好住的。這是啥好地方？流放罪犯的地兒。”柴老板催促道，也不知道是想羅浩迴去還是想竹子迴去。
“老板，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在這麵有項目。而且工大就在旁邊，有些項目做起來也方便。對了老板，不著急走的話明天去我手術室看看？”
“看什麽？”
“機器人。”
錢主任一怔，小螺號說什麽呢？再快，也沒這麽快的。
無人港口搞了多少年，跑了多少數據，才勉強算是成了。
醫院，還機器人？他不怕出事？
“哦？真行？別讓我挑出毛病，打你屁股。”柴老說到這事兒的時候，語氣嚴肅了起來。
雖然話裏話外還像是開玩笑，但錢主任下意識的坐直身子，認真聆聽。
老板認真了。
“肯定沒問題，但進展小，您別嫌棄就行。”
柴老聽羅浩這麽說，點了點頭，有些寬慰。
不怕慢，就怕步子邁大了扯到蛋。
錢主任豎著耳朵聽羅浩說得機器人，但羅浩沒說，老板也沒問。
車流擁擠，但轉彎處前麵有台車開出來，羅浩正好一頭紮進去。嚴絲合縫，根本不用等。
“老板，走幾步吧，裏麵不能開車。”
“走著，到底帶我來看什麽？”柴老的好奇心都用在這些地兒。
“3d裸眼大屏，您看看。”
“害，我以為是什麽好玩意，王府井就有，就在醫院旁邊，看都看膩歪了。”
羅浩嘿嘿一笑，並沒反駁。
錢主任覺得事情並沒有那麽簡單，好奇的跟在老板身邊，踩著中央大街的石板路往裏走。
“老板，那麵是防洪紀念塔，您……”
“我第一次來的時候，還沒這座塔呢。”
羅浩撓撓頭，想想好像也是。
遠遠的，看見大屏幕上有光影閃爍，似乎正在調試著。
羅浩拿起手機，發了一條信息。
“小羅，你該不會是專門給老板準備的驚喜吧。”錢主任看見羅浩發信息，笑問道。
“肯定啊，老板和您折騰來一趟，總要有點驚喜。擼貓，不算，那是日常。”
嘖嘖，錢主任感慨於羅浩口氣之大，無法形容。
“老板，您站這兒稍等一下，我去給您買根馬迭爾冰棍。”
“不吃了，吃過。”柴老背著手微微昂頭，“這裏的角度真是不錯，是我去姑蘇的時候的照片麽？”
一個一個都是人精，什麽事兒都瞞不住。
屏幕忽的一閃，翠綠翠綠的畫麵鋪滿3d裸眼大屏。
一隻動畫製作的大熊貓露出頭，探頭探腦的看向“外麵”，似乎在屏幕裏看外麵的芸芸眾生似的。
“看著還不錯，深天馬的屏幕？”錢主任問道。
可沒等羅浩迴答，大熊貓在屏幕裏開始奔跑，短暫的開場白之後，直接切入主題。
“是我！”柴老板愕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