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時間am07:21


    天柱山,第七外山南部邊緣


    一個瘦高的身影正在風雪中跋涉著,鑒於這裏是第七外山罕見沒有被結界保護的地方,所以環境非常惡劣,無息止的風暴幾乎從不停歇,能見度也低的嚇人,以至於老人兩隻視力水平高達5.3的眼睛都隻能看清周圍十米不到,不過饒是如此,他依然在堅持不懈地尋覓著什麽。


    追逐著那若有若無的氣息,賈德卡·迪塞爾一步一個腳印地向前走著,寬大的法袍在狂風中獵獵飛舞,紮實的步伐堅定而有力量。


    終於,又跋涉了大概十分鍾左右,一個纖細的剪影出現在了老人視野中。


    俏麗可愛,有著銀灰色齊肩短發以及一對尖尖獸耳的少女,正蜷縮在山壁旁發呆,淺血色的眸子微微低垂,表情看起來有些呆滯。


    “牙牙!”


    老賈立刻低吼了一聲,隨即嫻熟用一根手指搓開了掛在腕帶下方那瓶【辣焦粉】的塞子,在濃鬱的火元素氣息騰升而起那一瞬舞動自爆拐棍,輕柔地‘抖’出了兩道【花火環】,驅散了牙牙周圍的風雪與散寒,隨即大步流星地衝了上去,一邊跑,一邊叫:“你這丫頭是不是瘋了,沒有結界保護的地方有多危險你不知道嗎!魯維大師之前不是已經說過很多遍了,不建議我們涉足沒有結界覆蓋到的冷卻區嗎?第七外山邊緣是他特意留出來給那些大塊頭工程造物散熱用的!”


    似乎正在走神的牙牙看到身邊的火光後微微一愣,隨即便露出了惹人憐愛的微笑,轉頭對正在向自己大步奔來,宛若自己第二個爺爺般的老法師莞爾道:“賈德卡~”


    “怎麽還嬉皮笑臉的。”


    賈德卡麵色嚴肅地衝到牙牙身邊,然後便蹲下身子開始拍打這姑娘身上的雪花,沒好氣地說道:“你這兩天怎麽總喜歡往沒人的地方亂跑,前天是地下室、昨天是第三車間的儲物室、今天幹脆跑到結界外來了,默最近在的也挺多,你平時不是很喜歡粘著他嗎?他要是知道你這樣……”


    牙牙討好似的拱了拱賈德卡,打斷了老爺子的絮叨:“我錯啦~”


    賈德卡也是心軟,一聽這話立刻露出了慈祥的笑容,輕輕拍了拍少女的小腦袋:“知道錯就好,以後可不能再……”


    “我可以不改嗎?”


    牙牙天真無邪地打斷了賈德卡,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口。


    老法師當時就噎那兒了,過了好一會兒才無聲地歎了口氣,以自己和牙牙為中心放了個抗拒火環,慢吞吞地坐在了後者旁邊,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問道:“我發現你最近有在躲著大家。”


    “唔。”


    牙牙縮了縮脖子,然後輕輕點了點頭。


    “唉,你們這些年輕人啊。”


    賈德卡搖頭感歎了一句,然後抬手拂去了牙牙頭頂的一片雪花,試探著問道:“好孩子,告訴老賈,你是不是因為覺得自己跟默還有小鴿子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所以才……”


    結果牙牙卻再次打斷了老人,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沒有沒有,是牙牙……嗯,是我自己的問題,我心裏有事兒。”


    賈德卡眨了眨眼,好奇道:“啥事兒?”


    “不好說。”


    牙牙低頭看著自己白皙的小手,嘟囔道:“我自己也不知道,就是……感覺很多東西都變了。”


    賈德卡不明所以地皺了皺眉,思考無果後決定開個玩笑活絡一下氣氛,於是便笑道:“倒也沒錯,比如你這丫頭現在說話可比之前利索多了。”


    “嗯,這也是變化。”


    結果牙牙非但沒笑,甚至還把小臉埋在了自己抱著的膝蓋裏,小聲道:“好多變化,我不太喜歡。”


    賈德卡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並沒有貿然灌雞湯和講道理,隻是用令人安心的聲音說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倒是可以跟我聊聊。”


    倒不是因為在知道墨檀和季曉鴿是異界人以後產生了隔閡,老賈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他勉強算是個‘長輩’,換而言之就是老爺爺般的存在,跟墨檀等人平輩論交歸平輩論交,但畢竟歲數擺在這裏,又不是魯維、朧那種雖然從表麵上看不出年齡,但卻不知道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怪物,所以依然有種共享爺爺的感覺。


    墨檀和牙牙雖然分別是異界人和無罪之界土著,卻都沒有親人,季曉鴿倒是有外公外婆,但是沒有爺爺奶奶,所以老賈偶爾還是會表現出點爺爺範兒的。


    比如談心。


    舉個不恰當的例子,隔輩親這個說法大家都知道,其大體意思就是,老一輩往往比上一輩好打交道,其原因主要在於溺愛和不會多管閑事。


    而老賈雖然跟這幾位都沒有血緣關係,甚至跟墨檀、季曉鴿、達布斯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但他卻依然滿足‘不多管閑事’、‘老一輩’以及‘溺愛’等三要素。


    在此基礎上,比起思想較為成熟的墨檀和季曉鴿,大部分時間都比較天真單純的牙牙跟老賈要更親近一些。


    所以有些話牙牙就算不會跟墨檀等人提及,但卻會對賈德卡說。


    比如之前在學園都市的時候,她就告訴了賈德卡自己莫名其妙能夠熟練使用通用語這件事,而在牙牙本人要求保密的情況下,賈德卡確實做到了對其他人隻字未提。


    綜上所述,老法師認為牙牙應該是願意對自己敞開心扉的,而我們大家都知道,很多事情比起憋在心裏,還是說出來會讓人更好受一些,因為那會讓人產生一種並非自己獨自承擔的錯覺。


    “就是……”


    牙牙扁了扁嘴,有些無力地抓了兩下頭發,過了好一會兒就說道:“最近總是感覺腦子亂亂的,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就是……很不舒服。”


    賈德卡頓時目光一凜,沉聲問道:“不舒服?哪裏不舒服!?”


    “不知道,但應該不是身體不舒服。”


    牙牙無精打采地晃了晃尾巴,低聲嘟囔道:“是心情不舒服。”


    賈德卡又是一愣,愕然道:“心情不舒服?”


    “嗯,心情不舒服。”


    牙牙用力點了點頭,兩隻毛茸茸的獸耳軟趴趴地貼在頭發上,小臉非但沒有因為周圍的暴雪而凍得通紅,甚至還有些泛白:“我最近經常會想起一些事情……很嚇人,很害怕。”


    老法師此時此刻的表情已經徹底嚴肅了起來,隻見他將自己那不少褶皺,卻又寬厚有力的大手按在牙牙肩膀上,正色問道:“仔細說說,牙牙,這不是件小事!”


    牙牙哆嗦了一下,然後竟是用力搖了搖頭,語氣中甚至帶上了兩分哭腔:“我沒辦法好好想,我好害怕,我……我隻知道是小時候的事……好多人……好多……嗚呃!”


    少女並沒有成功把話說完,而是在下意識地進行迴憶的瞬間雙目通紅地轉向賈德卡,眸中非但沒有半點平時的純真,甚至連狂暴狀態下的躁動與瘋狂都沒有,隻有一片令賈德卡感到膽寒的死寂。


    換個比較形象的說法,那就是牙牙的雙眼在這個瞬間失去了高光。


    饒是沒少炸過大風大浪的賈德卡,見看到牙牙此時此刻的表情後也不由得為之悚然,立刻失聲低喝道:“牙……”


    “呀!”


    結果麵前的少女卻是在下一秒恢複了正常,隻見她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然後用力搖了搖頭,語氣中帶著兩份哭腔低聲道:“我沒辦法好好想,我好害怕,我……”


    “停下!”


    賈德卡以這輩子最快的反應速度喝止了牙牙的話語,趕在剛剛那一幕再次出現前打斷了少女的思路,隨後麵色凝沉地問道:“牙牙,你還記得剛剛發生了什麽嗎?”


    “剛剛?”


    牙牙先是一愣,然後便下意識地嘟囔道:“剛剛賈德卡找到了我,然後我們說起了我的……變化,賈德卡說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聊聊,然後我就說了最近有些不舒服的事,賈德卡讓我仔細說說,我……”


    賈德卡死死地盯著少女的眼眸:“你怎麽?”


    “我正在想怎麽說呢,就被你打斷啦。”


    牙牙對賈德卡露出了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兩隻耳朵有些勉強地支棱了起來:“不過我現在心情好了不少,嘿嘿~”


    但賈德卡卻笑不出來。


    因為就在幾句話前,麵前的牙牙還用那種難以言喻地眼神看著自己,那是一種空洞到令人眩暈的目光,那雙通紅的眸子裏麵……什麽都沒有。


    而此時此刻,看著重新恢複正常的少女,賈德卡依然無法說服自己剛剛那隻是錯覺或者幻象,一方麵是因為牙牙親口告訴自己的‘來龍去脈’,另一方麵則是——


    老人剛剛才意識到的,牙牙那雙漂亮的眼睛並不是她本來的瞳色。


    在賈德卡的記憶中,牙牙的眸子應該是那種藍與綠之間的水綠色,總而言之,或藍或綠怎麽說都行,但絕對不是此時此刻的淡紅色。


    事實上,最令賈德卡感到後怕的是,因為牙牙在狂暴狀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都會雙眼泛紅,所以無論是他自己還是墨檀等人似乎都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以至於他根本迴憶不起來牙牙的瞳色究竟是什麽時候固定在了淡紅色。


    在今天之前,賈德卡都覺得牙牙的雙眼之所以會變紅,是因為她的狂暴狀態跟【狂化】有異曲同工之妙,是因為體內血氣翻湧的關係。


    但他現在才反應過來,這恐怕根本就是兩碼事,而發生在牙牙身上的問題,高概率不是什麽好問題。


    “不能再這麽下去了!”


    賈德卡麵色陰沉地拉著牙牙站起身來,對努力讓自己顯得跟往常一樣活潑的牙牙正色道:“你的身體出問題了,孩子,雖然我不知道原因,但那絕對不是什麽可以無動於衷的問題!走,我們迴去跟默他們商量一下,然後……”


    “汪!”


    然而牙牙卻並沒有讓賈德卡把話說完,隻見她猛地甩開了對方的手,下意識地呲了呲牙,脆生生嗓音卻宛若野獸低吼:“不行,賈德卡你不許讓別人知道,我……嗚……不可以……讓別人知道!”


    說完最後,目眥欲裂的少女嘴角甚至溢出了一縷鮮血。


    賈德卡見狀頓時大駭,結果還沒等他開口,牙牙便再次大聲打斷了他——


    “不能讓別人知道……藏好……必須藏好……牙牙是好孩子……牙牙不讓人找到……不可以有人知道……”


    任由嘴角滴落的鮮血將血麵灼出了數個小洞,牙牙搖搖晃晃地向後退去,雙眼宛若醉酒般渾濁且朦朧,而她身後不到十米的地方,就是第七外山外那令人膽寒的萬丈深淵。


    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無意間刺激到了對方的賈德卡頓時後悔不已,然而他卻沒辦法做出半點補救措施,盡管此時此刻的老法師絕不會吝嗇自己‘史詩階’的實力,但麵對氣勢已經悄然攀升到半步史詩的牙牙,他真的沒有信心能夠在一招之內製伏後者。


    盡管隻是直覺,但老人卻有九成九的把握,隻要自己稍微有一點點異動,麵前這位姑娘絕對會義無反顧地直接跳下去。


    如果這隻是一座普通的山還好,但賈德卡可以明顯感覺到,越靠近山崖,空氣中某種未知束縛的成分就會越高,在他本能的計算下,當自己和牙牙衝出懸崖的那一刻,身體素質已經被強行壓製到普通人的程度了。


    不出意外的話,這應該是天柱山的某種防禦機製,一種至少憑自己史詩階騎士的水平完全無法抵抗,甚至不知道該怎麽抵抗的詭異機製。


    場麵就這樣僵住了……


    賈德卡不敢亂動更不敢亂說話,隻能拚命用表情和眼神傳達著自己的無害性,而牙牙則是不斷地在原地自言自語,一邊說著夢囈般毫無邏輯的話,一邊似乎在麵對某種逐步迫近的恐怖事物般劇烈地顫抖著。


    “救救……牙牙……”


    最終,在賈德卡終於勉強聽清了一句話的同時,少女使出了全身的力量猛踏地麵,衝出了第七外山的懸崖,然後——


    開始墜落。


    第一千五百五十四章: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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