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男子長得雖顯年輕,可不知為什麽,就讓人覺得別扭,尤其是眼神淩厲,似曆盡滄桑,實在不像個而立之年之人。就好像一個曆盡千、帆飽經風霜、老邁龍鍾的靈魂,鑽進一具年輕的皮囊裏。


    春心越看越覺不舒服,忽然想起一事,問道:“你可知國師叫什麽嗎?”


    韓驕子是狐狸,又不是真道士,他管那玩意呢。他搖搖頭,“我不知,若你想知道,可以去問。”


    他所謂的去問肯定不是他去問,而是她。想知道可以呀,問本人不就行了嗎?


    春心自然不敢真問,她怕丟人,身為蕈國子民,一個正正經經的道士居然連國師是誰都不知道,說出去笑掉大牙。


    朱炳星遠遠看見國師駕到,忙迎了過來,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了兩個頭。他一跪,身後身前唿啦超跪倒了一片。


    蕈國許多官員都知道,你可以得罪皇上,可以對皇上陽奉陰違,但絕對不能得罪國師,不能不聽國師的話。這兩年新任國師的威信大增,嫣然有壓倒一切之勢,就連幾位皇子都不敢在國師麵前太過放肆。


    春心還在那兒傻呆呆的站著,韓驕子一拽她的手,隨著人群跪下去。他也不是真跪,而是蹲在地上,讓人看起來不那麽惹眼就是了。


    國師下了肩輿,對著朱炳星說了幾句話。朱炳星點頭如搗蒜,他站起來對行刑台喝道:“還不點火,更待何時?”


    有兩名士兵舉著兩個火把走了過來,春心和韓驕子下了行刑台。從兵丁手中接過火炬,拋到柴堆上。這柴堆上澆過火油,遇火就著,不一刻空氣中中就布滿了焦糊味兒。


    隨著火點起。周圍看熱鬧的人都歡躍沸騰起來,有的高聲唿喝,有的跪在地上祈禱,還有嘴饞的一陣唏噓。說這魚燒了可惜了的,要是烤了分給大夥吃想必滋味兒也不錯。


    火勢吞吐著天地,片刻功夫,柴堆就燒完了,鯉魚精也化為了灰跡。


    春心盤腿坐在地上念了幾遍往生經,燒了兩道符投進火堆,希望這鯉魚精死後戾氣不要太重,能早日投胎,下世不管為人還是投生畜生道。都要有顆善心。


    韓驕子則站在一邊。揮動著拂塵。裝作做樣的走來走去,嘴裏念念有詞,細聽之下卻是鄉間的俗歌俚語。


    做完法事。焚燒儀式便算完成了。春心站起來正要和韓驕子離開,一個白衣小道童走過來。對兩人喊道:“誰人拿住的妖怪,祖師爺要召見。”


    這小童態度頗為傲慢,鼻孔衝著天,下雨都能接三升。


    春心心裏不舒服,冷冷道:“是貧道拿的妖精,請道友前麵帶路吧。”


    她本來想叫韓驕子一起的,但想想還是不要了,韓驕子是狐狸精,若是離得太近被國師看破了更是麻煩。


    道童在前帶路,穿過行刑台,穿過那些窈窕明媚的女道士……


    這些花齡的女冠身上不知熏了什麽,從前麵一過就聞到一股香氣四溢,那是為人所不知的味道,空氣中都醞釀起濃鬱如蜜的甜美,讓人聞之欲醉。忽然間,她們嘴裏發出陣陣吟唱,聲音高亢如同破鳴,像爆發在黑夜裏的煙火,展開的一瞬冒出很多內斂的茶色花朵。


    聽著不像是念經,那仿佛亙古流傳下來的古音,有無限的憂傷,又有無限的快樂。


    雖同樣是在鬧市,但咫尺之間卻有著天壤之別,走在她們中間就好像進入了一個別樣的世界。


    幾步之後,這個別樣世界的主人已近在眼前。


    離得近了,細看這國師,似乎更顯青春,瞧著不過二十來歲,好像瞬間功夫就年輕了十歲有餘。


    他神情還算和善,嘴角微微上揚,掛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可也說不上為什麽,那笑容就是讓人覺得渾身不適,灼灼逼人的眼神囂豔,使人瞬間失去直視的勇氣。


    春心恍惚地抬起頭,眼前這個男人翻滾著攝人心魄的明豔,氣勢恢弘。懨懨的夏曰,午後的陽光有微醉的神色,可在這樣的豔陽天,她卻隻覺脊背一道涼氣冒上來,莫名的心裏害怕。


    他注視她良久,徐徐開口,“你便是捉妖之人?道號為何?”他的聲音有種不事雕琢的光潔和柔韌,就像多變的蒼穹。


    春心在聽到他的聲音的一刻,心中的恐懼突然間消失不見,就好像猛然明白眼前這個隻是人,而不是神。她打了個稽首,神態不卑不亢,“正是,貧道法號清心。”


    國師微微頷首,“倒是好個人才,你且說說是如何抓到妖怪的?”


    抓妖的不是她一個,若沒有韓驕子和月花的幫忙,就她一人也難完成,但是道家最忌諱和妖精私通,越是名門大派,越是看中這點。春心自不敢說,隻把那晚的情形簡略描述一遍,說自己用五雷掌把妖怪逼出來,然後桃木劍挑著鎖妖符、鎮妖符,把妖怪拿住的,後來那妖精被她用三味真火煉了三天三夜,才煉出原形。


    最後一句簡直是胡說,她哪兒會什麽三昧真火?不過對於千年道行的妖精,非得三味真火才能煉出原形,這是常識。


    那鯉魚精被收在香爐裏,裏麵自有三味真火火燒他,隻是此火與春心無半分幹係。她會胡謅,是因為那香爐乃是清心道觀的至寶,輕易不能被人知道,若是國師見之起了貪念,被他搶走,就對不起祖師爺。


    她這一時的小心,為她今後成就大事奠定了基礎。此刻她還不知這國師身份,後來知曉了才明白原來他們早就是對頭了。或者不僅是她,從他師父那兒論起,就已經結下了不解的仇。在今後的許多年裏,她一直和這國師為敵,若不是香爐在手,恐怕早被人害死無數次了。


    國師聽她的話眉角微微皺起,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三味真火乃是神仙所煉,他自入道以來修煉了八十年,都未有三味真火之能,這個不過十幾歲的人,究竟怎麽修煉成的?


    他心中疑惑,對春心便有了敬畏之心,看她的眼神也不像先前那般無視,在她臉上多停留了一會兒。


    就這幾眼忽然看出她是個女子,心中驚異更甚,一個女子竟比他的修為還高嗎?


    春心低著頭,做出一副垂手侍立的弟子模樣,等了好一會兒不見國師說話,偷眼瞧去,見他眉頭都打了結了,看她的眼神深邃寒涼,讓人不寒而栗。


    她也不知怎麽得罪人,心裏想著明瀾說過的話,他說當朝國師脾氣陰晴不定,那會兒她還半開玩笑地問他,“難道你的脾氣就不陰晴不定了?”


    可現在看來,明瀾果然不夠看的,眼前這位國師明顯更讓人難以捉摸。


    國師沒再說什麽,揮手令她退下,眼角陰翳的幾乎滴出水來。


    春心舒了口氣,幾乎是百米衝刺的姿勢跑下去,對後麵投來的目光完全無視。這不是她的世界,在這個圈子裏待一刻她都覺得窒息。


    迴去找韓驕子,卻怎麽也找不到,不由心裏暗道,這家夥倒是見機的快,知道老道不好惹,先跑了。


    她來的時候敲鑼打鼓吹拉彈唱的迎接,走的時候卻冷冷淡淡,朱炳星隻管接不管送,那些抬轎的兵丁早迴家吃飯去了,沒有人抬著,隻能一個人往迴走。


    焚燒妖精的儀式結束,本來聚在菜市口的百姓都逐漸散去,春心順著人流往外走,不時地有人向她投去一撇,眼神大多是敬畏的,她走過之處,還有人給她讓道,讓她的虛榮的小心思滿足不少。


    一邊走,心裏一邊琢磨著事,方成思的問題解決了,可她的問題呢?她和紅霓還有一筆賬要算,說什麽也不能讓她占了自己的身份。地位可以讓,但爹娘卻不能讓,說不得得想辦法拆穿她。


    穿過街口人明顯少了,她百無聊賴的往前走,正瞎琢磨事呢,突然眼前人影一閃,一把明晃晃的刀架在她脖頸。


    站著麵前的是一個男子,蒙著臉,他個子很高,身上的衣服似乎偏瘦,緊緊繃起,從肌肉隱約感覺到他長得很壯碩。


    從他的身形看應該是練過武的,並且劍法絕對很快,能在她大聲唿救的同時,隔斷她脖子。


    春心很聰明的選擇了一眼不發,隻眨著眼,求肯地看他。


    那人對她的冷靜頗覺意外,眉角微微皺了皺,喝問:“你可是春心?”


    她盯著他,臉上無絲毫驚慌之色,隻笑問:“英雄何人?”


    “用不著你管。”


    他的聲音很冷,但春心卻一點不覺害怕,她剛從國師巨大的陰影下逃出來,看見誰都覺親切,要是他不拿刀對著她,她會笑得更和善。


    就像現在,她的聲音甜的幾乎要滴出蜜來,“英雄是要劫財還是劫色?”


    那人莫名的覺得心中一震,手中的刀差點拿不穩。


    他顫聲問,“要錢如何?要那個……什麽如何?”


    很沒出息的,居然連“色”字都說不出來。天可憐見的,他二十好幾年的年紀,可還沒娶妻呢。


    春心幽幽一笑,“要錢沒有,要色……不給。”


    他一怔,繼而有些惱羞,這個裝成道士的女人是拿他耍著玩嗎?


    “我要你的命。”ro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春心農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風之靈韻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風之靈韻並收藏春心農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