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有兩碟青菜,一碟兔肉,婦人夾了一筷子兔肉給她,“春芽,多吃點啊。”


    春心慌忙搖頭,“娘,我吃素。”


    婦人笑罵:“這孩子說什麽傻話,好好的吃什麽素啊?”


    大弟春藤忙道:“她不吃給我。”說著慌忙把那塊肉夾進自己碗裏。


    山野農家平常吃頓肉不容易,她以前經常饞肉,饞的夜裏口水把枕頭都打濕了。可後來成了出家人,吃了九年的素,想改可改不過來了。


    婦人也沒再強迫,隻囑咐她多吃點,然後又給小弟春水夾了菜。


    他們家是一個五口之家,父親喚作春根生,是個地道的農民,母親秀娘,也是農戶出身。秀娘的相貌隻能算清秀,可他爹卻是十裏八鄉有名的美男子,不僅身材高大,五官也俊秀異常,雖不識字,可比那讀書人還有風姿,一點都不像麵朝黃土背朝天的鄉巴佬。


    據說他年輕時不知被多少小姑娘喜歡過,到家裏說媒的媒婆都把門檻踩斷了,有那大膽一點的小姑娘常年守著門口等著看他,隻為了和他說上句話。家裏從來不給他做鞋,光收到女孩做的鞋可以用籮筐來裝。


    這樣的一個俊帥男人,卻娶了娘這個平凡的。春心曾問過娘,怎麽爹就娶了她了?秀娘抿嘴笑著,說道:“自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啥願娶不願娶,願嫁不願嫁的,一抬花轎抬過門,就是他家的人。”


    從前因為小沒想過爹娘之間感情,現在迴到從前,看到他們相處,才明白過來,怨不得他們一直相敬如賓,像這樣沒有大喜也沒有大愛,日子隻會過得平平淡淡。而後來爹被後娘輕而易舉的把心給勾了去,也不難解釋了。


    她行大,下麵兩個弟弟,大弟春藤今年九歲,小弟春水隻有七歲。她叫做春芽,不過後來跟了師傅,就改名春心了。其實她還是喜歡春芽這個名字,叫著很有些新鮮氣兒。當然,最主要原因也是因為這名字是娘給起的。


    吃罷飯,秀娘收了碗筷。


    根生伸了伸腰,似覺身上不舒服,便對春心道:“一會兒你到村西的林家去買貼膏藥來,我後腰疼得厲害。”


    秀娘道:“她病了剛好點,馬上就天黑了,還是讓春藤去吧。”


    根生不悅,冷著臉道:“春藤也累了一天,何況他明天還要去學裏,你怎麽好叫他去?”


    母親搖了搖頭,也不好說什麽,隻囑咐她快去快迴。


    春心點頭。她父親從來都是重男輕女的,她這個女兒在他眼裏沒半點地位,這個家也隻有母親是真心疼她。


    去屋裏拿了件衣裳披在身上,又跟父親要了兩個銅板。臨出門時,秀娘遞給她一隻燈籠,叮囑道:“快去快迴,可別走村西的小路,那裏不幹淨。”


    春心答應一聲,哄著母親迴去,才提著燈籠出門了。


    村西的林家早先曾是大夫,也開過藥鋪,後來生意不好做,就賣了藥鋪,專心迴老家來養老。他有時候也會替村裏人看看病,誰有個頭疼腦熱的,都找他看。醫術不敢說多麽精湛,一般小病倒都能治好。


    她出門時天已經晚了,林奶奶又跟她磨嘰了幾句,說有空的時候叫她到家裏坐坐,還讓她幫忙給繡個帶花的鞋底子。她的針線活一直是村子裏最好的,別說同歲的小姑娘,就是好些大姑娘都不如她的針腳密,林大嬸最喜歡她繡的鞋麵鞋底。


    林奶奶和林大夫是老夫少妻,林大夫今年七十了,大嬸才不過四十出頭,兩人感情卻是出奇的好。林大夫更是出了名的聽媳婦話,雖讓了年紀,有時候說起甜言蜜語來,也很能討媳婦歡心。


    林奶奶人也很好,一直都很疼她,她不好駁麵子,便答應了。後來又被她拉著,非要她吃了糕餅再走,實在拗不過,等出來時天已經大晚了。


    她心裏記掛著娘說的不走小路,可是走著走著,不知為什麽前麵的路越來越窄,她覺得自己應該是沒走錯的,從村西往村東要經過河邊,還要過一個土地廟,再往前就是村東的麥子地,過了麥子地就快到家了。


    可是今天,這條路明顯走得比平時要長些。她忽覺不對勁兒,記得十年前,也就是這一天,她迴到家裏半瘋半傻的,見人就罵,遇人就打,母親找了很多大夫都沒看好,後來聽說可能中邪了,請大仙做法事,折騰了大半年才見好了。不過似乎也沒完全去根,半瘋半傻的,有時候鬧起來不管不顧。也因為這個原因,在母親死後,後娘主張把她送進庵堂,她爹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這麽看來自己會有後來悲慘的命運,倒都是今天要出現的這位給害得了。


    她暗自冷笑,管他什麽妖魔鬼怪,敢近她的身,也得看看自己夠不夠分量。以前跟著師傅捉鬼,遠遠地聽到鬼聲她就腿顫,可今日卻不知為何這般鎮定,就好像篤定自己能降伏這東西似地。


    心裏想著,放慢腳步,慢悠悠地好似閑庭信步一般。


    突然身後一陣涼風刮過,冷嗖嗖的似吹進骨頭,吹得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來了。


    她心中一動,步子走的更慢,輕聲道:“你來了?”


    “來了。”一個聲音居然迴了她。


    頭皮隱隱有些發麻,也不敢迴頭,隻道:“你為什麽跟著我?”


    “你身上有亮光。”


    她不由舉舉燈籠,“我把它送給你好不好?”


    “不好,燈籠沒你亮。”


    這是什麽鬼啊,還挑三揀四的。春心磨了磨牙,問他,“你是什麽鬼?”


    他反問:“你怎麽知道我是鬼?”


    活人哪有像他這樣的,半個身子浮在半空,她順著他的下半身向上望去,一團白乎乎的東西,頭頂那乎乎的應該是頭發吧,她沒敢仔細,怕嚇到了晚上再睡不了覺。


    以前師傅帶她抓鬼的時候,她從來隻看見白影黑影或者一道光什麽的,可現在卻清清楚楚地看得見他的形態,難道這就是師傅所說的開了天眼了嗎?


    那鬼順著她的眼光看過去,如果有表情的話那表情應該是很驚奇,“你看得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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