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京城已十日,姑且算是了了一樁大事,然如今危機暫除,安身立命之本卻始終未能著手,尤其眼看著再有一月就要春中,她必定要在春中之前籌備好一切,隻是舅舅尚在昏迷,老太爺才經曆了一番波折,身子也很虛,她縱然焦急卻也隻能按下心思等待。


    春寒料峭,習習寒風入骨,安然捧著本書靠著窗欞遐思。


    竹兒端著銅盆進來,熱氣霧蒙蒙地繚繞著竹兒的臉頰,她擰了帕子,關了窗子,又奪了姑娘手裏的書,慍聲道:“姑娘再不該如此,身子才好些了就這麽糟蹋,豈不教人擔心?”說著話還不忘瞪了一眼,伸手拿了掛在牆壁上的外衫替姑娘披上。


    也怨不得竹兒生氣,安然前兩日因著心思沉重,夜裏又著了寒,竟得了風寒,今日才好些了,她就捧著書坐到窗子底下,且竹兒本就性子潑辣,什麽話也沒個忌諱,她見了姑娘的作為自然要嘮叨一二。


    安然也責備她,賠笑道:“竹兒姑奶奶別生氣,我這不是沒事嗎。”


    “等真有事了就晚了,姑娘也別總嫌我們嘮叨,到底是您自個兒的身子,你也為自己打算打算,別總這麽不經心,將來烙下病根可不是玩的。”菊兒進門來直接接了話茬道,“姑娘難道不比竹兒性子沉穩?哪裏有您不明白的?你這麽做無外乎是不在意的,可你也要為四少爺考慮,若沒你護著,他一個小人兒如何能在偌大的家裏撐著?”


    她突然覺得自己很自私,從來都是想著,為了外公舅舅如何,為了弟弟又如何,可真正讓人傷心的不是那些外物,她縱然對人世看得輕了,可她還是自私了,從未想過自己的不在意會不會傷到親人,原來她才是真正自私的人。


    菊兒一番點醒之語,令安然茅塞頓開。


    菊兒竹兒見姑娘想開了,互相看著笑了。


    陳嬤嬤匆匆而來,身後跟著表姐身邊的丫鬟玳瑁,見她一臉喜色忙問道:“玳瑁姐姐來了,快坐吧。”


    玳瑁未動,依舊站立道:“大爺醒了,姑娘讓奴婢來請表姑娘過去。”


    安然猛地站起身驚喜道:“舅舅醒了?”


    玳瑁微微頷首道:“奴婢來時有蘇醒的跡象,表姑娘快去看看吧,大爺如今病著,怕是很快就累了,趁著醒來您能去說說話也好。”


    陳嬤嬤趕緊替安然係上紗錦玉綾披風,幾人匆匆地奔向正房。屋舍門外碰上匆匆而來的老太爺,安然忙上前扶著:“外公別急,大夫既說舅舅沒事,自然是無礙了。”


    進了內室的門,一眾人正圍在床前,安然扶著老太爺站到床邊,舅舅仍緊閉著眼睛睡著,絲毫不為這屋裏動靜所驚,老太爺見此失望道:“既沒醒就都散了吧。”


    聽著老太爺無力軟顫的聲音,安然眼角涔著淚。


    上天何其不公,若要給人希望,何必又要讓人失望,竟要年邁之人承受這種落差,心裏如何能不難受?


    安然輕拭眼角,小心地扶著老太爺道:“舅舅會醒來了,外公別泄氣,我扶您迴房休息吧。”


    赫連希聽見安然的安慰之語才醒悟道:“祖父,父親他已經醒了,隻是身子太虛吃了藥又睡了而已。”


    老太爺頓時喜上眉梢:“大夫如何說的?碰了頭,可是有什麽後遺症沒有?”


    赫連希見老太爺一下子精神了忙道:“大夫說父親隻消養些日子就行,可能剛站立的時候會頭暈,不過慢慢走幾次就好了,並無大礙。”


    老太爺見眾人都還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心下疑惑道:“既然是好事,你們怎麽都沉著臉?莫不是還有別的病?”


    赫連希迴頭看一眼床榻,惋惜地歎了口氣。


    一旁的赫連欣欣哽咽道:“祖父,爹爹他,他的腿傷了筋骨,以後再不能行軍打仗了,而且逢雨天還會腿疼。”


    老太爺頓覺頭暈目眩,身子搖晃一下險些跌倒,安然急忙從旁扶著低聲安慰道:“外公,人活著就有希望。”


    老太爺惚地想到了抄家,暗歎道:如今這樣也好,省的再連累的家族,隻是,城兒醒來怕是要靜思一段時日。


    當天夜裏舅舅就醒來了,由著舅母身邊的碧蓮喂了一碗稀粥,飯畢,身後靠著枕頭倚在**,坐著同一家人說話。


    “兒子不孝,讓爹擔心了。”舅舅靠在**聲音低微滿懷歉意地道。


    老太爺笑道:“你醒了就好,為父隻盼著你平安。”


    在兒子跟前從來都是嚴父的老太爺竟能說出這般的話,著實叫舅舅驚訝了,微張著嘴瞪著眼睛看著老太爺。


    安然瞧見舅舅這般模樣,遮去眼中的黯然,揚起明媚的笑臉道:“舅舅醒了可不能再貪睡了,舅媽擔心的整天瞧瞧抹淚呢。”


    聽此,舅母訝異地看了安然一眼,轉而微紅著臉道:“就你貧,舅媽哪裏流淚了,淨瞎說。”


    舅舅卻是愧疚地看向了舅母:“鳳柯,害你擔心了。”


    舅母輕啐了舅舅一下道:“我不擔心你,你還想讓哪個擔心?”


    話裏掩不住的嬌嗔,舅舅輕輕地笑了,隻是,誰也沒看到他低頭瞬間眼裏的低沉,他耿直卻不呆傻,眾人眼裏的笑容是真,眼底的擔憂與黯淡也是真,他雖不知道是為什麽,可他心裏多少有了猜疑。不想讓親人為自己擔心,便笑著掩飾了。


    ※※※※※※※※※


    正院老太爺的書房,安然與赫連希坐在老太爺的對麵,三人皆不言語,尤其赫連希微擰眉,許久見他不言語,老太爺歎息一聲道:“希兒,你不願意經商?”


    “祖父,我,我...”


    老太爺見他吞吞吐吐也不惱,緩聲道:“說說為什麽?”


    “我願意效法祖父戎馬沙場,也願意學父親文能安邦,武能定國,不論是為政官為兵將,希都願意。”赫連希隻說了效法祖父父親,他立誌在仕,不在商。


    老太爺沉默了,半晌道:“你既有此誌向,我不攔著你,隻是有一點,三年之內你不得入仕,且赫連家不會為你謀官,一切全在你自己,若你有所成就,便圓了你的誌向,赫連家便由弋兒繼承,若你一無所成,赫連家也不會由你繼承,你還願意一搏?”


    赫連希毫不猶豫地堅定道:“若一生不能為了誌向而拚搏,希一定會遺憾終生,希不願留有遺憾。”


    見他意誌堅定,老太爺也不再多說:“安然難得來一趟,你明天帶她和安笙一道出去逛逛。”轉頭看向安然道,“時日尚短,不必急在一時,然兒也這兩日也好好想想,等你想好了咱們再決定從哪裏入商。”


    老太爺赫連居然讓安然決定入哪一行的商,赫連希滿腹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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