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死水。


    趙安然一身粗布孝衣跪在靈前,眼神木木的,神情呆滯。她看著麵前的牌位,心裏是千般滋味,又苦又澀又疼又痛。


    對父親,她有怨,亦有恨。是他,若不是他讓焦妾懷了身孕,若不是他那般絕情,母親又怎麽會想不開自縊了?


    兩世為人,她親身經曆了愛情親情的背叛,又眼睜睜地看著母親為愛絕望而死。趙安然的心徹底的死了,甚至還有著說不清楚地恨。對那個新近出生的弟弟,趙安然是恨的,沒有他的存在,母親就不會死,就不會留下她和弟弟在這傾軋大家族的駭浪中博弈。


    來吊唁的人連續不斷。


    跪在靈前的一大一小兩身影,襯得本就蕭涼的喪禮越發的清冷。


    自縊而亡本就不是光彩的事,趙家的人對外稱是病故。


    自從知道焦妾懷孕,母親就總是神色懨懨的,沒什麽精神,日漸積累,身子也就不如以前那麽好了,說母親是病故,並沒有人懷疑。然而,知道真相的趙安然卻無法視作無物,對母親的死耿耿於懷。


    趙安然看著對麵的父親,心中冷笑。


    他是有愧疚的吧?父親一身素白的站在靈柩前,深陷的眼窩,顯得很憔悴。


    眼睛紅紅的焦妾由丫鬟紅羅攙扶著走了進來,她虔誠而又認真地跪在靈前,蒼白的臉上流淌著晶瑩的淚花,口中不斷地呢喃著:“姐姐,是我對不起你,是我不好,可是…可是逸兒是老爺的親骨肉,做母親的實在是沒辦法不要,姐姐,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我…我願意以身殉葬,隻求姐姐在天之靈能原諒老爺。”


    她就在父親的身邊跪著,口中的話自然聽得見,一聽她如此說,又見她作勢就要往靈柩上撞。父親見此急忙慌張地抱住她:“嵐兒!你還有逸兒要照顧,怎麽忍心?”


    “老爺!”她聲音嘶啞,帶著幾分的哽咽,“姐姐她,她因我而死,我實在良心難安。我知道逸兒不該出生的,可是,逸兒是我們的孩子,我實在是舍不得,我不是有意的老爺,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趙安然臉上一抹嘲諷的笑,你不是有意的,你卻是故意的。


    她本想直接上去扇她耳刮子,但她不能。一方麵這是母親的葬禮,她不想母親死後都不得安寧;另一方麵,現在去鬧,隻會讓父親覺得她沒有教養,對焦妾隻會更加嗬護,母親的死就真的隨風如塵了。


    三嬸娘是趙家裏和母親相處的不錯的一個,她深知內院傾軋,焦妾的作為在她眼裏根本不值一提,這是母親的葬禮,她哪裏會眼看著她在這裏攪得人泉下不得安寧,上前挽了焦妾的胳膊說:“大哥把焦姨娘交給我吧,大嫂才去世,屍骨未寒,別在這裏讓死者難安。”


    父親臉上閃過尷尬之色,羞愧又感激地說:“那就多謝三弟妹了。”


    喪禮一直舉行到天黑,暮色降臨,外公和舅舅還是沒有來,趙安然心裏一拔似一拔的涼。世態炎涼,可她沒想到,她的親外公、親舅舅竟然也不來吊唁。


    二叔父走過來低聲詢問父親:“大哥,大嫂的娘家人怎麽沒來吊唁?京城路遠,即便不能親自到場,至少也該派個人來,如今這樣,外人看著像什麽事兒!”


    父親低頭掩去了眼裏的慌張,低聲抽泣:“我早派人去了的…可能,可能是路上有事耽擱了。”


    二叔父氣惱地跺腳,眼中泛著淚光:“赫連家是大嫂的娘家,一個人也不來,叫外人怎麽看!”他聲音漸沉,“安然和安笙姐弟沒了母親,赫連家再不出麵,兩個孩子以後怎麽活!”


    趙安然抬頭看著二叔父。


    她第一次覺得這個平日裏話不多的二叔父很可愛。


    “不來也好,他們姐弟是我的兒女,自然由趙家撐勢。”父親喃喃地說,神色頗不以為意,“要怪,隻怪你嫂子心不寬,李氏都生了柯兒了,焦氏就算是有了逸兒,也不是獨一份兒,她這樣決絕地死了,苦的不過是兒女。她想的全是她自己,何嚐替活著的兒女想過?”


    聽了父親的話,趙安然心裏燃起熊熊烈火。


    此時此刻,她真的想上去質問父親,他心裏究竟有沒有愛過母親?母親的死難道他心裏就沒有一絲的悔意嗎?


    然而,她不能。


    子不言父過,他是她的父親,是長輩。她不能在母親死後又背上不孝的名,甚至她害怕,父親會把她的教養歸於母親的失職。


    “姐姐,我要娘!”


    身邊聲音稚嫩的弟弟,喚醒了沉迷怒氣的安然。


    想到今後就是他們二人相依為命,她心疼地將他摟在懷裏。“笙兒乖乖,娘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給笙兒買好多好玩的木馬,笙兒要乖乖聽話,等娘迴來,好不好?”


    一聽木馬,安笙立刻亮起了眼睛,驚喜地點點頭,乖巧地趴在安然的懷裏。


    直到葬禮結束,外公也沒有捎來半點音信,如同從來沒有瓜葛一樣,很平靜。趙安然很意外,她一直都知道,外公最疼母親,怎麽會不派人來吊唁?


    她不相信外公會無視趙家和父親的作為。一想到記憶裏,赫連家在一年半後的倒台,心中不安地想,難道是遇到了麻煩?


    正如趙安然所想,赫連家確實遇到了麻煩。赫連家主外公被人參了一本,告赫連家貪汙受賄、貪墨軍餉,外公外公、舅舅舅舅被下了獄。此時的赫連家業是戰戰兢兢,慌亂成了一團亂麻,哪裏還顧得上遠在臨州的赫連瑾。


    趙安然有心尋個清楚,奈何無力,隻好默默地守著弟弟,等待赫連家的音訊。


    晚上,乳娘陳嬤嬤一直守在她的身邊,默默地安慰她。


    正要說話見竹兒進來了,忙問:“笙兒睡了?”


    竹兒抹了抹眼角閃著的淚:“四少爺一直吵著要娘,孟嬤嬤好不容易才哄他睡了,眼角還有淚花,姑娘,這以後可怎麽辦呀?”


    一室凝重,沉寂著無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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