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之後,就讓我的屍骨散在地上,草木會變得茂盛,或許還會有花開,這是我最好的歸宿了。”


    許問寒步履有些蹣跚,從風祥雲身邊走過,用木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還有一劍的力氣,或許還有幾分神意,這迴不強迫你,要不要學?”


    “虛神篇?”


    風祥雲迴頭看他。


    “一半。”


    許問寒指了指自己的身體,道:“虛神篇的構思是用意念幹涉現實,假想出完好的骨骼、經脈,欺騙身體,隻要身體的各個部分能順從行事,我便再不受這副殘軀約束。”


    “我雖然沒有完全做到,但有一個發現,意念,不,這個詞太模糊,換成執念、意誌、信念都行,這些東西可以直接作用於實體物質。”


    “這個不是被道家氣脈駁斥為謬論嗎?”


    風祥雲皺眉道:“唯物論說物質決定我們的意識,精神意識必須通過媒介才能作用物質,這條是公論吧!”


    “當初我也很吃驚,但那時我別無選擇,把它當救命稻草,多番嚐試下找到了這種力量,它很隱蔽。”


    “隱蔽?”


    許問寒扯出一絲虛弱的笑容,“一是執念要純粹而暴烈才能用出它,二來,它的作用很詭異,既微弱也強大,微弱到不能幫你增長一斤力氣,不會讓你的速度快上一分,強大到能突破時間和空間的桎梏,被飽含執念的劍刺出的傷口永遠也不會痊愈,當然這個永遠暫時指十年零四個月。”


    “看清楚!”


    許問寒須發盡張,猛吸一口長氣,如龍納雲、鯨吞水,一息之後大喝狂唿,滿臉被血氣染的赤紅,提劍進步向前刺去。


    風祥雲順著劍光看去,有一人身著暗沉黑甲,黑色的短發後梳,藏在夜色裏,目光平淡,上唇後繃,勾出來的微笑散發著一股鐵鏽的腥味。此人站在不足十丈處,竟一直沒有被發覺。


    路儉道!


    風祥雲心頭一跳,諸般記憶紛至遝來,他甚至有閑暇迴憶起麵前之人對他的教導:十丈是個很微妙的距離,在戰陣之中,你麵前有整齊列隊的甲兵保護,一個煉罡境界的武道大師需要五到十息殺至,剛好夠一個身手尋常的普通人從馬車上下來喊一句:“壯士饒命!”


    如果是單獨遭遇,有多少反應時間呢?


    一息!是生是死全在一個唿吸之間。


    迴過神,風祥雲目之所及為一副靜止畫麵,蒼顏白發的老者劍光先至,刺在暗沉的甲胄上,甲士揚起雪白的刀光下斬老者的右胸。


    風祥雲不忍再看,他心知最後的結局,路儉道的鎧甲名為黑煞,是前任南王的珍藏,樣式和尋常甲士相同,鑄材和工藝卻都是上上之選,甲胄內芯是絲紋鋼,這東西極其難得,要選用百年鐵木的幼枝,栽種在泥和墨陽岩混合的沙土裏,二十年成材,堅不可摧,韌性好,而且輕便,天地靈材錄中位列五品,哪裏是一把木劍能斬開的?


    (注:天地靈材錄是正一道協同諸大門派製作的分類榜單,分為九品,一品最低,九品最高,絲絡鐵為五品,鐵木為四品,墨陽岩四品)


    下一刻,隻聽得沙的一聲,許問寒手中木劍化為木屑,失去真氣保護的破碎殘軀撞上這股反震之力,化為紛飛血雨,刀光掠過,斬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正如他所言,屍骨散落在地上,得到安息。


    “路將軍?”


    風祥雲走上前問候。


    路儉道抬頭迴應,卻突然麵色泛青,劇烈咳嗽不止,哇地噴出一口鮮血,極為刺目。


    “劍氣傷了肺脈?”


    風祥雲心頭疑惑,連忙看向他胸前的甲胄,卻見甲胄完好無損,沒有半點痕跡。


    他想起了許問寒的話,有幾分信了。


    “路將軍,夜黑風寒,學生送你醫館吧。”


    風祥雲麵色如常。


    “不必這麽麻煩,小傷而已,二公子自行迴城便是。”路儉道揮了揮手。


    “天色已晚,學生告退了。”


    風祥雲應了一聲,匆匆離去,急行了半刻鍾,遠遠的看不見那篝火處這才停步沉思道:“有點不對勁,路儉道主持這場成年禮坐看我與那幾人廝殺倒也沒問題,隻是我修行的是道脈功法,極少出手,沒有人知道我的實力,那個殺手易十三對我拔刀的時候,他居然沒有出現,這太奇怪了。”


    “還有他吐血時爆發的殺意,很怪,有種深沉的壓抑感。”


    風祥雲閉目冥思,迴憶起方才的局勢,雙手不停地擺動,一幅幅畫麵在腦海裏閃過,停留在路儉道的微笑表情上。


    “上唇後繃,嘴角揚起,這個笑怎麽這麽別扭?”


    風祥雲一邊照做,一邊擺弄下顎唇角,他敢擔保那不是笑,笑不是這種臉部肌肉擰在一團的表情,而是人放鬆後的神態變化,或是長期肌肉的記憶,可戰陣之中並不會訓練笑容。


    “這應該是——”


    風祥雲閉合上顎,把嘴角拉平,露出一張凝重的臉。


    “憤怒,還有——”


    “嘲笑?”


    他拉開上顎,用力把嘴角上擰,果然是一副譏諷神色。


    “他憤怒什麽?嘲笑誰?又想殺誰?”


    一通苦思之後,風祥雲並沒有得到答案,反而疑慮更重,不過他早已習慣,在探尋情緒的來源和蹤跡的過程中,往往費盡苦功,卻得到錯誤的甚至未知的結果,但至少他知道了一件很關鍵的事。


    路儉道的殺意中,一定藏著單獨針對他的殺意,簡而言之,路儉道想殺他!


    月色漸深,烏鴉啼鳴,風祥雲埋著頭向雲江城走去,一陣牛的哞哞聲將他驚醒,他抬頭看去,城門已至。


    天黑洞洞的,城門被陰影籠罩,恍若酆都在人間的入口,碩大的白角玉犀身披重甲從陰影中擠出來,悠閑邁蹄,白角犀上端坐一人,身長七尺,劍眉星目,一襲懷秀素雲袍,腰間懸一口镔鐵長刀,銳意逼人,英氣無雙。


    白潔如玉的角犀在前,兩個小廝跟著後麵沒體麵地小跑,大抵是酆都派出來走業務,沒編製的小鬼吧!


    此人風祥雲自是認識。


    雲江王世子。


    下一任的繼承者。


    一個同住王府,熟悉的陌生人。


    兩路人一出,一進,就此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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