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數日,周仕顯都在飯莊盡地主之誼,那位於參事倒是逢宴必到,沾酒必醉,一醉了就要慷慨激昂的高談闊論。


    “區區拓跋小兒,年年索要牛羊糧食,百姓血汗白白拱手送給外藩蠻夷,如今竟還殺人略城,若再不出兵攻打,國威何在?我等朝廷官員又有何顏麵於百姓?”


    “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如今不見英雄上沙場,隻窩在富貴溫柔鄉,這是何等悲切!國之不幸,百姓之殃!”


    “外敵肆虐國難當頭,如今就該加收田稅,拆戶入丁,一律生意作坊改作每十出一,尤其酒坊,更要每六出一,舉國百姓眾誌成城,何來軍費緊張一說?”


    寶珠原本對這位於參事的文人風骨頗為讚賞,今天聽到這兒不禁皺眉,拓跋族地處北方邊境外,遊牧為生,早就歸順朝廷,壯年男丁不足萬人,委實夠不上覆國威脅,即便是不安分,略加懲戒也就是了,真要是大張旗鼓的傾全國上下民力財力討伐,光是寶珠就先不讚同。


    如今的田產稅是按戶征收,陳家隻三畝薄地,屬於貧戶,每年隻秋收後繳公稅兩石,其餘出產都歸自己,拆戶入丁就是要按人頭繳稅,即便是最低稅率也要多出現在一倍。


    飯莊現在是每三十出一稅,三十兩的收賬就要交納一兩稅金,不管你是否有盈利,隻要是開張有生意,每月月初都要帶賬冊去縣衙報稅交納稅銀,真要是改成每十出一,這生意恐怕也無法再經營下去了。百姓沒了生計,提早窮死餓死,亡不亡國的又還有什麽幹係?


    寶珠嗤鼻,看了眼喝的滿麵紅光的於參事,轉身去了廚房。


    “常師傅,剛才於參事點的那道老參雞湯不要了,留著晚飯我們自己吃,你現做一道家常蘿卜湯吧。”


    湯底是現成的,牛骨羊腿肉加了幾十種配菜調料熬的濃白。幾刀細如毫發的蘿卜絲下鍋,翻上幾滾就熟,撒上青蔥末便盛上來,饒是如此也鮮香撲鼻。


    於參事口沫橫飛早就舌燥,見湯上來,拿起調羹隻嚐了一口便又放下,“陳姑娘,我要的不是老參雞湯麽?怎麽盡是蘿卜?”


    寶珠笑道:“於參事,如今國難當頭,百姓們都要眾誌成城,您少喝一口雞湯也不妨事吧?”


    於參事皺眉:“你這是什麽意思?”


    寶珠道:“沒什麽意思,蘿卜可清心明目,於參事應該常吃才是。”


    周仕顯瞪向寶珠,“上錯菜還這麽多說辭,去讓廚房趕緊把湯做出來,這兒沒你的事。”


    於參事冷哼:“婦道人家口舌刻薄,見識粗陋不知所謂!由為人之品可見贏商之道,我倒要看你這店以後誰還來光顧!”


    寶珠原本顧忌周仕顯麵子就此打住要走開,聽到這話又停住了,“別人會不會光顧你管不著,不過於參事雖然沒少來,可一次也沒掏錢光顧過吧?”


    於參事惱羞成怒,大聲唿喝道:“來人,結賬!”


    寶珠遞過來菜單說道:“總共二十一兩零五錢銀子,零頭給您抹去,二十兩即可。”


    於參事伸到懷裏掏錢的手又頓住了,周仕顯掏出二十兩銀子重重拍在桌上。


    “仕顯,迴去我便還你。”


    “無知婦人,於參事不必跟她一般見識。”


    兩人相攜離去,臨走時周仕顯迴頭狠狠的瞪了寶珠一眼。


    寶珠無所謂的笑笑,吩咐柳大柳二收拾杯盤。


    “陳姑娘的這番話,可是大大的折損了於大人的顏麵,你這是在趕客啊。”


    牧童吹笛的屏風內,有人坐在窗前正自斟自飲,寶珠記得這是前陣子和霍正東一起來過的盧校尉。


    寶珠道:“我倒是希望他少來幾次,省的喝多了趁興上書朝廷改稅製,真要那樣,我這小店都要關門了,還哪兒來的客人?”


    盧校尉正色道:“陳姑娘果然是生意人,竟隻在意銀錢,就不顧國家安危麽?”


    寶珠笑道:“盧校尉你說笑了,我雖然是無知婦人,但也曉得這拓跋族人少勢單,大曆朝疆土遼闊,區區不足萬人,占據了城池也沒足夠人留下駐守,又怎麽會真的造反?不過是圖一點吃食物資罷了,我寧可願意朝廷向百姓募集捐獻了給他們,這點兒銀子跟出兵打仗比,不過九牛一毛,可省多了。


    盧校尉大笑:“陳姑娘見解獨特,在下佩服,佩服,哈哈。”


    果不其然,一連幾日周仕顯都沒露麵,少了這個隨行的錢袋子,於參事自然也好幾天沒過來。


    衛小蘭無精打采的在泉水池旁洗碗。飯莊裏的杯碟碗筷都是成套燒製的細瓷,價格不便宜,柳大平時洗碗都格外的小心。


    衛小蘭原本隻做後院兒劈柴倒泔水的粗活,這陣子倒是老實,隻是手下的活計實在是令人不敢恭維,柴禾劈的要麽隻薄薄一層皮,要麽就厚的燒不透,倒個泔水也漓落一路,總要柳大柳二幫著返工才行。


    這幾日客人不斷,柳大柳二迎客傳菜躬身作揖,送完客人還要洗碗收拾,一天下來也累得渾身僵硬。也無暇幫著收拾衛小蘭留下的後手活兒,眼看著店裏是柴也不得燒,泔水也撒的滿處,亂作一團。


    寶珠隻得讓柳大柳二接了後院兒的活,今兒個開始把碗碟交給衛小蘭洗。


    “芽兒,你不用沾手,就在旁邊看著,少一道工序就讓她重洗,要是打了摔了也給她記上帳,從工錢裏扣。”


    芽兒笑道:“掌櫃的你忙糊塗了不是?這一把調羹就好幾十文呢,她那幾個工錢夠摔幾次的啊。”


    寶珠也笑了:“不礙事,工錢不夠就賣人,反正衛家有的是閨女,也不差她一個。”


    話音未落,啪的聲脆響,一隻青色淺盤碎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衛小蘭,你這是故意的?”


    衛小蘭斜眼看著寶珠不說話,又舉起一隻青花湯碗,歪著嘴角笑了笑,手一鬆,啪!落地應聲而碎。


    好,好得很!寶珠咬著牙走到衛小蘭跟前,舉手一個耳光就扇了過去。


    “啊!”衛小蘭身子一歪倒在地上,胳膊擦著碎瓷渣往前蹭了半尺。頓時尖著嗓子叫起來


    柳二聽到聲音跑進來,“掌櫃的,讓她賠錢就是了,別動手啊。”


    “二哥,她故意的!”芽兒大喊。


    寶珠從一旁撿了一根柴禾,沒頭沒臉的往衛小蘭身上抽。


    衛小蘭尖叫著繞開柳二就往前邊兒店裏跑,寶珠舉著柴棍追了過去。


    “住手!”一聲怒喝,清瘦身影擋在了寶珠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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