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霜醉直唿冤枉。


    她還真不是存心要坑林暮陽。


    不過是他問到了,她隨口一答,而且所答屬實,沒有一句謊言。況且她壓根左右不了他的親事,何來坑他之說?


    杜霜醉懶的辯駁,隻悻悻然的扭轉了臉。


    林暮陽則摸著下巴,沉吟著道:“徐氏女肯定是不成了,她若真有你說的那麽好,倒是可以和皇上表哥建議建議。”


    徐家在這場太子登基的變故中無一幸免,除了徐去英這一枝已經扯不上多少關係的堂兄弟,除了遠渡重洋,至今沒有消息的徐家六爺,再就是出嫁了的徐家女,剩下的悉數被周夜華下令抄斬處死。


    杜霜醉不能理解周夜華這種暴虐的手段。


    盡管徐貴妃確實有為自己兒子登上皇位四處拉攏人的打算,可到底徐家一直安安分分,沒有輕舉妄動,隻除了擔著安王外家的名聲,卻要因安王事敗,鬧的家破人亡,總是有點冤枉。


    他一聲令下,就把徐家人斬草除根,雖說有怕徐家人報複之嫌,可到底手段過於殘忍。


    但都沒有此時聽到林暮陽的話更讓杜霜醉覺得心寒,她不可置信的問:“你的意思是,讓徐雲英進宮?”


    林暮陽攤手道:“這又怎麽了?”


    “可……”且不論徐雲英會不會願意,怎麽說這周夜華也是徐家的仇人,再說徐雲英那也是千嬌萬貴養大的嫡女,許給當今的福平帝做妾,這不是安撫徐家人,而是激化仇恨吧?


    林暮陽又露出一副嘲弄的神情,對杜霜醉道:“你真是天真,這世上哪有純粹的白和黑?你憑什麽以為徐家人會不同意?以徐家人現在的地位,別說是選位四妃之一了,就是小小的一個美人,他們都會感恩戴德。”


    杜霜醉不甘心的道:“你……既然你未娶妻。何不就娶了徐雲英?”嫁給林暮陽,總比進宮要強吧?林家雖然也不是什麽好地兒,可總比進了宮受人排擠的好。


    林暮陽道:“我的份量還不夠。如果表哥納了徐氏女,這就代表了他不打算揪著前朝那些叛臣的小辮子了。至於徐氏女在宮中會有什麽樣的境遇地位。沒人關心。前朝老臣們得到了安撫,表哥得到了他想要的,隻犧牲一個小小的徐氏女,這已經足夠劃算的了。”


    不等杜霜醉再說話,林暮陽又問杜霜醉:“對你來說也不是全無好處……”


    “什麽?”杜霜醉不想還會牽扯到自己。


    林暮陽笑了笑,道:“你那位至今有家不能歸的徐六哥,隻怕也該迴來了。”


    原本杜霜醉還想著替徐雲英的未來爭取,到這會兒也隻能瞪目結舌了。


    林暮陽不由的有點拈酸:“說到你心口上了吧?連你自己也知道凡事從自己利益處著手,為了你日思夜想的徐六哥,這會兒你不怨恨徐家賣女求榮了吧?”


    胡說八道。她哪有日思夜想,再者徐若曦也不是她的“六哥”。她固然希望徐若曦能得到格外的赦免,可也……不希望是犧牲了誰。


    說到底,她不過是個外人,有什麽資格置身其中指指點點?甚至連置喙的資格都沒有。頂多就是在一旁聽聽閑話罷了。


    “我,哪有。”杜霜醉心虛的反駁,到底垂下了眼睛,心裏頭亂糟糟的,忽然抬眼望向林暮陽,怒道:“你胡說什麽呢?”


    林暮陽嗤一聲道:“我說錯了不曾?誰不知道徐老六當年對你……”


    眼見得杜霜醉瞪大了眼,林暮陽意識到了什麽。立即閉了嘴,隨即又嘻笑著撫了撫杜霜醉的頭,道:“無知者無畏,現在想想,你爹娘把你養的這麽蠢,也未必是壞事。”


    這話怎麽都不像是好話。不過杜霜醉也不願意和林暮陽繼續掰扯。徐若曦對她或許曾經有過好感,可時過境遷,她也早就一嫁再嫁,徐若曦又自身難保,無論如何也不會再有當年的浮念。


    因此杜霜醉岔開話題道:“要損我貶我。隨你的意,可別動輒就扯上我爹娘,是我自己蠢,和他們有什麽幹係?”


    一提到爹娘,她心情又黯淡了下來。


    她很想見見他們,可林暮陽擺明了勢必要從中阻撓,她懶的求他,因此敷衍著又道:“我也不懂朝廷中的事,隻能從你這聽到隻言片語,哎,你說陛下當真能赦免徐六爺麽?”


    林暮陽隻是沉沉的朝著杜霜醉望了一眼,道:“應該吧,能收拾的都收拾了,再這麽下去,表哥這皇帝也難做,隻要徐老六肯安分守己,謀個安生的日子還不是難事。”


    杜霜醉並沒注意到他不同尋常的神情,隻自顧自的喃喃道:“隻要他平安,還不如不迴來呢。”


    聽林暮陽這意思,就算周夜華肯放過徐六爺,可他這輩子也隻能做個普通小民,想在仕途上更進一步,那是白日做夢了。


    可徐六爺真的肯放下血海深仇?


    他毫無反抗之力,卻要飽受煎熬折磨,還真不如就別迴來了。


    杜霜醉等了半晌,也不見林暮陽說話,不由奇怪的望向他。卻見他不知道在想什麽,隻一雙黝黑的眼睛沉沉的盯著自己的臉,頓時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杜霜醉一凜,不自禁的問:“你怎麽了?”


    林暮陽唔了一聲,道:“沒什麽。”


    他一開口,那種悚然的氣氛就消失了些,杜霜醉隻得再度找話,問他:“不知道夫人給你定下的親事是哪家?”


    林暮陽忽然就騰身而起,冷然的道:“不該你操心的事,你還是省省吧。”說罷頭也不迴的走了。


    杜霜醉倒鬧了個愣怔,臉上火辣辣的,就如同被林暮陽甩了個耳光一般。她從未曾想過要忤逆他,可這些日子被他慣的竟成了一種習慣,自覺不自覺的以為他可以一直對她不冷不熱,在人前卻一直是相敬如賓的形象,猛的被他撂了臉子,杜霜醉才覺出不齒來。


    丫鬟等林暮陽沒影了,才敢蹭進來收拾茶具,看杜霜醉臉慘白慘白的,還自以為好心的勸著:“姨娘也別跟自己過不去,三爺指不定在哪兒受了氣,沒處發,故此才和姨娘起了。角呢。想想三爺對您可真是寵愛有加,就是看在三爺一向對您好的份兒上,您也該諒解三爺才是。”


    杜霜醉隻覺得心口憋得好,到底沒好氣的甩出一句:“他憑什麽要待我好呢?”


    他好吃好喝的奉養著她,可不代他他就會一直這樣下去,說到底她是什麽身份?林暮陽又憑什麽這麽無欲無求的待她?


    她早晚要付出點什麽,否則林暮陽早晚都會這麽不陰不陽的,說甩臉子就甩臉子。


    小丫鬟笑笑,了然的道:“你是三爺的姨娘啊,三爺不對您好,還能對誰好?就算將來三奶奶進門,有您和三爺的情份在呢,三奶奶就是在看在三爺的麵上,也不會太過苛待姨娘您的。”


    今天這事兒可不就是“未來三奶奶”惹出來的麽!杜霜醉意興闌珊的道:“他愛娶誰娶誰。”


    小丫鬟今天話尤其的多,轉轉眼睛,再聯合著剛才聽到的隻言片語,也就明白了杜霜醉和林暮陽爭吵的原因,便陪笑道:“姨娘這話就岔了,三爺娶誰,什麽時候娶,和您的關係可大著呢。”


    小丫鬟一口一個姨娘,從來沒像今天這般刺耳。杜霜醉張了張嘴,想讓她換個稱唿,可到底心裏一寒。她有什麽資格使喚這些丫鬟呢?她頂著林暮陽“姨娘”的名頭,才能站在這唿奴喚婢,人家叫著她姨娘可不是天經地義?一旦她把真相挑破了,不隻在林暮陽跟前討不到好,隻怕這些底下人看她的眼神也要和怪物一樣了。


    杜霜醉便懶懶的問“怎麽個關係大?”


    難得杜霜醉有問有答,這小丫鬟也是極力想表現,也就膽子格外的大,索性放下托盤,仔細認真的替杜霜醉分析起來:“姨娘怕是這些日子都沒往心裏去,您也是什麽事都太不經心了。”


    未曾進入正題,先把杜霜醉數落了一頓。


    “三爺娶妻,定然是名門世家,光是身份上就勢必要壓了姨娘一頭。若娶個性子好的還罷了,若是娶個刁蠻一些,潑辣一些,善妒一些的,哄的三爺轉了性兒,不出幾天就要把姨娘忘到腦後了……”


    杜霜醉頭一次謙虛的請教:“忘到腦後了,又如何?”


    小丫鬟一副看傻子一樣的看神看著杜霜醉,半晌才有氣無力的道:“不如何,三奶奶手裏拿著姨娘的身契,還不是她想如何就如何?或賣或殺,即便是打死,也不過是她一句話的事啊。”


    今時不同往日,杜霜醉再不是正妻身份,她再也說不出來“妻子想要獨占丈夫是人之常情,不是善妒,夫妻感情和美是天經地義,妾室通房才有違人倫”的話來。


    她竟然也說不出來的心有顧忌,順著小丫鬟的話,不禁想到,如果真的娶進來的三奶奶滿腹心機的話,自己該如何自處。


    她和林暮陽之間非正常的關係,挑破了,她無法立足,不挑破,她仍然無法立足,而立足與否,竟是完全不能由她自己做主的事。


    杜霜醉被“或賣或殺”四個字完全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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