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霜醉悄然離開佚梅庵,迴了杜家在城北的莊院。


    晴暖已經成親了,和她男人都在莊子上照管著這裏的田地。此時正是入冬時分,地裏沒什麽活,也就順理成章的又迴到了杜霜醉身邊服侍。


    晴雨、晴萱、晴鵑和杜嫂子也都迴來了,見杜霜醉這模樣,不由得麵麵相覷。


    杜霜醉雖然可以淡而處之,可被身邊的人像盯著怪物一樣時不時的偷窺打量,她終究覺著不舒服,隻留了晴暖、晴萱,照舊叫杜嫂子等人該迴哪兒迴哪兒。


    晴暖從杜霜醉迴來就沒閑著,心疼的道:“二娘子在庵裏可是受苦了吧?”


    杜霜醉泡過澡,此時已經換上了輕柔、溫暖的衣裳,由著晴暖替她塗抹護理肌膚的霜膏,道:“還好,也不算多苦。”


    晴暖道:“聽奴婢的,二娘子過了年就別再迴去了。也幸好您還識勸,早早的就迴來了,不然再過些日子,奴婢看您這手腳要生凍瘡了。現下哪有靈丹妙藥,還不是今年生了,明年再犯,隻怕這一輩子都要如影隨形,驅之不去的了。”


    杜霜醉的手粗糙了不少,不隻手心結了繭,手指、手背上也多有傷痕。有劃破的,有燙的,還有凍的。


    杜霜醉瞥了一眼,想起了許七。西北苦寒之地,冬天不知道要比京城裏冷多少倍。她在庵裏雖苦,到底還有一個勉強能取暖的小火爐,他呢?


    人不能比較,一比較,不平衡的也就平衡了,苦的也就不苦了。當然也有因為比較,原本的平衡被打破,自己現有的不值錢,反倒去覬覦旁人擁有的東西的人。


    可杜霜醉顯然是前者。


    她自己揉著手背上的藥膏,好讓皮膚能吸收的更好,笑笑道:“所以你家二娘子我很識時務的啊?難怪菩薩不庇佑我,我貪生怕死,又耽於享受、安逸,哪裏算得上誠心呢?”


    晴暖失笑的瞪大眼睛,不讚同的盯著杜霜醉道:“奴婢覺得二娘子這話不對,菩薩是一視同仁的,誰好誰壞,菩薩眼明心亮,看的清清楚楚的,哪會因為二娘子不在庵裏就覺得您心不誠呢?”


    杜霜醉不由的停下來仔細打量著晴暖,意味深長的道:“你可還好?”


    晴暖臉微微一紅,避開了杜霜醉的視線,道:“托您的福,奴婢自然好好的。啊,對了,大爺托人送了信兒來,叫您過年時務必迴城裏過年呢。”


    杜霜醉倒笑笑,自己下意識的撫了撫光頭,對著鏡子裏那淡漠的人道:“算了吧,何必擾人自擾。”


    杜霜醉不肯進城,杜景辰便自己騎了馬,頂風冒雪的來看她。


    樓家往外放的流言他是聽的真真的,心中早就不憤,如果不是徐氏硬攔,他早就找樓家算帳了。就算如此,他也特意見了樓春平一麵,當麵質問他,到底要怎麽樣。


    樓春平如今也算是春風得意,沒了樓仕標的管束,他聲色犬馬,沉迷酒色,簡直從來沒過過這麽悠閑的日子。對於杜景辰的質問,他不屑一顧,隻甩下一句話:“說清修的是她,說要剃度的也是她,我都沒嫌她丟了樓家的臉呢,哪裏還敢管她要怎麽樣?”


    杜景辰恨不能一巴掌扇過去,打掉樓春平那副令人嫌憎的嘴臉,可他沒證據。既不能證明杜霜醉是被樓家攆出來的,也不能證明劫殺杜霜醉的匪徒是樓家指使的,更沒法證明是樓家用流言殺人,逼著杜霜醉不得不落發出家的。


    無故誣告,他不僅告不倒樓春平,還要被樓家反汙。


    此時兄妹見麵,杜景辰絲毫不掩飾他驚詫的神色,呆怔怔的盯著杜霜醉,怎麽也沒法把這個通身上下一身緇衣,神情肅然,眼神清冷的尼姑和自己從前那個嬌美、柔弱、可愛的妹妹聯係起來,他不禁結結巴巴的道:“你,你這是……霜兒?”


    杜霜醉便雙手合什,朝他鞠了一躬,端端正正的道:“貧尼靜澹,見過杜施主。”


    杜景辰退後一步,好懸沒坐到地上。他目露憂傷,就差捶胸頓足了:“你怎麽就落到這等狼狽的地步了?若是爹娘瞧見,得有多傷心?都是那樓家……不行,我絕不能坐視你被欺負,我這就去找樓家算帳。”


    杜景辰從來都溫文儒雅,與人為善,從不曾念著人惡,但凡容人之處自是一再退讓,和人說話連高聲都不曾,更別說逞兇鬥氣。可今日卻氣的狠了,眼睛瞪的老大,裏麵帶了血絲,緊握著拳頭,邁著大步就往外走。


    杜霜醉忙從身後拖住他的腰,陪著小心道:“大哥,你別衝動,我逗你玩呢,你可千萬別亂來啊。”


    杜景辰停下步子,還不太相信,反身盯著杜霜醉問:“你此話當真?”


    杜霜醉陪笑道:“當然是真的,我怕你難過,就想逗你笑笑,誰想倒把你惹急了呢。大哥,好不容易你來一趟,別為了旁的人旁的事就丟下我不管……”


    難得這個妹妹耍寶賣嬌,杜景辰再大的氣都撒不出來了,知道她真的是怕自己難過,可她自己呢?


    好在看杜霜醉並非真的像他以為的那樣心如死灰,毫無生機,來來去去,幫著晴暖端茶遞水,又準備果品,和從前沒什麽分別,甚至比從前多了點俏皮,杜景辰這才放下心來。


    他又是擔心,又是惱怒的瞪著她道:“你好生給我坐著,我有話問你。”


    杜霜醉就縮了縮脖子,睜著一雙濕漉漉的眼睛,像隻即將大難臨頭,手足無措的小鹿,坐的極為端正,雙手放在膝上,可憐兮兮的望著他,一副任君處置的模樣。


    杜景辰又心軟了,放柔了聲調道:“是不是受了委屈?”


    杜霜醉搖頭:“沒有。”


    杜景辰不由的一拍桌子:“無緣無故,誰允許你落發剃度的,啊?這麽大的事,你就敢擅自做主,你眼裏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大哥?爹娘不在,你又出嫁,是不是你就無法無天了?說,到底是因為什麽?”


    杜霜醉便如驚弓之鳥般站了起來,耷拉著腦袋道:“妹妹知道錯了。”


    她認錯倒快,態度也挺誠懇,可即使彎著腰,低著頭,骨子裏的傲氣不曾減少一星半點。杜景辰敢拿腦袋打保票,假若重來一迴,她勢必還會這麽做。


    這就是典型的口是心非、陽奉陰違。


    他恨不得搖晃著她的腦袋,讓她好好清醒清醒:“你受了委屈,隻管迴家來找我,我便是不能替你做主,難道還不能替你撐腰?你不喜歡待在樓家,我便豁出去讓你和離呢,也斷斷不會違了你的意願,逼你在樓家受苦。可你怎麽就能一聲不吭的做這麽大的決定?”


    杜霜醉如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我不對,我錯了,我任性,我衝動……”


    杜景辰不得不直視著這在身前不停的點頭的光光的頭頂,心裏一酸,眼淚差點噴出來,更想噴的其實是喉頭的這口老血。


    他頗為不耐的扭了頭,生怕自己沒出息的當著妹妹的麵哭出來,隻得幹咳了幾聲,啞著嗓子道:“別跟我這說的好聽,轉身照舊我行我素,你要真知道錯了,好生把頭發蓄起來,過個三五個月,還俗。”


    杜霜醉倒沒反駁,等杜景辰把火發的差不多了,才替他遞上熱茶,討好的道:“大哥,喝杯茶潤潤嗓子……”


    杜景辰無耐的接過來喝了兩口,將茶碗放下,神色俱厲的盯著杜霜醉。


    杜霜醉道:“我都聽大哥的。”


    這還差不多……


    可杜霜醉很快又來了一句:“可我不能拖累大哥。”


    杜景辰眼眉一挑:“你能拖累我什麽?”


    杜霜醉便垂了眼眸道:“我現在身份不尷不尬,留在杜家,沒的讓哥哥、嫂子被人笑話……”


    “誰敢?這是我杜家自己的事,誰愛說誰說去。”杜景辰一副護短的情態,倒把杜霜醉逗樂了:“哥你應該比我清楚,流言可畏,就算你和嫂子不在乎,可時間長了,終究是心裏的一根刺,不致死,卻也讓人怪胳應的。”


    杜景辰不能否認杜霜醉的話沒道理,可他一想到妹妹在如花似玉的年齡卻不得不伴著青燈古佛,甚至有可能是一輩子晚景淒涼,他就心痛如絞,因此堅持道:“你不要管,嘴長在別人身上,隨他們說去。”


    話是這麽說,她杜霜醉可以悶聲大發財,假裝聽不見,但誠哥兒一年年大了,風言風語傳到杜家,對他也不好。


    再說,還有太子和安王儲位之爭呢。太子想要拉攏許七,透過林暮陽已經把消息傳遞到她這了,隻不過她裝傻沒給迴應而已,可真要太子把話挑明了,她還能不表態不成?


    躲進庵裏,她與杜家、樓家、許家都沒關係,太子逼她也有限。


    杜霜醉勸著杜景辰:“人都同情弱者,樓家這般詆毀我的名聲,我是百口莫辯,可若是我因此出家,世人難免會對樓家的話生疑。哥,我這也是權宜之計,隻當在庵裏容身落腳,過個三五年,風聲退了,我再悄悄還俗也就是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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