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老爺都走到門口了,又硬生生刹住步子,返身問樓夫人道:“你說什麽?送杜氏去家廟?這是她的心願?”


    樓夫人冷笑道:“她又不瘋,她又不傻,無端端的尋死不夠,還要去家廟,這不是陰謀是什麽?”


    樓老爺氣道:“要你說你就好好說,別這麽陰陽怪氣的!”


    “……”樓夫人氣的心口氣血翻湧,喉頭一陣甜腥,險險的要吐出來。她心中又怒又懼,強行把這口氣血咽下去,心灰意冷的道:“三郎要送她去家廟,我已經答應了。”


    她就不該妄想還事事征求他的意見,還妄想著以他的決斷馬首是瞻。瞧瞧,她處處替他考慮,可他從不曾替她考慮,但凡她開口就是陰陽怪氣。


    氣,怒,除了這兩個字,便是恨和悔。可是再氣再怒都無益。自己若是過了身,隻會白白便宜後來的小賤人和他身邊那一群小妖精以及她們生的一群賤種。


    樓老爺沉吟片刻,一抬頭看樓夫人鐵青著一張臉,眼神冷漠卻尖銳,像一頭兇狠的野獸隨時要撲上來吃人一樣,心頭也不禁一陣發怵。


    他當然知道她不敢做什麽,就算她真敢撲上來他也不怕,可看她這副視自己如仇敵的模樣他就心裏厭煩。他在外麵活的夠累的了,整天孫子似的,點頭哈腰,陪著笑臉,討好這個討好那個,什麽惡心的事都做過,什麽不要臉麵的事他都做得出。


    他為了誰啊?不就是為了她們娘幾個嗎?他偶爾放鬆一下,享享美人福難道不應該嗎?


    她們坐享其成不領情倒也罷了,還各個以為自己是最委屈的那個,他在外麵受的憋屈還不夠,還要迴來伺候祖宗似的伺候她們娘幾個?


    樓老爺一陣歎息。


    他不明白樓夫人怎麽就變成了現在麽一副令人憎惡的模樣。


    真是相看兩厭。


    能不見麵,自然避之不及,可要不是這個家又實在離不得她一起撐下去做門麵,他早就……


    幸虧他還有別處可去,否則整天對著這麽一張晚娘臉,隻怕連飯都沒胃口吃下去。


    樓夫人不欲和樓老爺多說,其實心底還是盼著他能低聲下氣說幾句軟和話給自己一個台階下的。但樓老爺可並不覺得沒了她這個屠戶,自己就得吃帶毛豬,別說求她了,反過來也不成。


    樓老爺決心一下,也就越發懶的問樓夫人,隻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抬腿往外就走。


    樓夫人見他一動,心就急了,剛剛壓下去的怒火又如泉湧般的拱了起來。她張張嘴,很想叫住他,問問他,這事到底行不行,他能不能給個準話。


    他永遠都能和沒事人一樣,遊刃有餘的在生活、感情的邊緣遊走,瀟灑來去,輕盈進出,從不曾有過一點沾染和阻礙。


    相較起來,隻有她自己在這場旋渦裏糾纏裏、打轉,累身累心,傷人傷己,最終卻隻換得他的不屑和輕蔑。那嘲弄和取笑讓她疼的生不如死,可早就深陷泥淖,無法自拔。付出與否,收迴與否,早就不由她自己說了算了。


    因此隻是一聲輕喚,她都不能開口。


    一旦開口,剛才的底氣就會泄的一幹二淨。她的態度那麽強橫,語氣那麽強硬,就是在掩飾她骨子裏的荏弱和懦弱。


    她終究隻是個內宅婦人,離了樓仕標,她什麽都不是,什麽都做不成。不論這麽多年她都失去了什麽,將來或許還會再失去,卻未必能得到她想要的,但她現在僅存的自尊、體麵是她賴以生存的唯一的東西了。


    她若開口,便是挽留,是求乞,是示弱,是自尊塗地。她愛他,做什麽都無所謂,可他不愛她,她做的一切就隻是對她自己的傷害。她可以容忍來自於他的傷害,卻不容許自己成為他傷害自己的劊子手。


    樓夫人緊緊攥著扶手,瞪著一雙憤怒的眼睛死死盯著樓老爺的背影,疼的渾身顫抖,才把要說話的欲望壓製下去。


    樓老爺似乎全無所覺樓夫人對他的怨念,他步伐平穩,優雅閑適,不疾不徐的出了門。


    樓夫人咬的唇肉生疼,隨手一抹,滿帕子的腥紅。


    門外傳來樓老爺的聲音:“去把你家三爺三奶奶喚來,我有話要說。”


    樓夫人手一鬆,帕子就輕飄飄的落到了地上。那刺目的腥紅引來如璀失態的尖叫:“太太,您吐血了?”


    樓老爺明明聽到了,卻一點都沒猶豫,徑直出了樓夫人的院子。


    樓夫人詭異的盯著地上的帕子,眼神空洞、絕望,臉上卻帶著莫名其妙的笑意。如璀嚇的直掐樓夫人的人中:“太太,您到底哪不舒服,您說一句話呀。來人呀,快請大夫——”


    樓夫人隻覺得心口一陣刺痛,痛的她唿吸停滯,原想說一句“沒事”“不用”都說不出來。她艱難的抬抬左腿,把撲到她身上,壓著她半邊腿都發麻的如璀踢了下去,嘶聲道:“別大驚小怪,我……咳,我,總算對得住三郎了。”


    樓老爺在廳堂等著樓春平和杜霜醉,心裏邊不緊不慢的打著盤算。他已經從許世子那得了準話,有他進呈的保涵,再加上戶部考核的結果,自己這擢升之事不會有什麽大岔錯了。


    也就是節前節後這幾天,最遲不會遲於下個月,他就是穩穩的四品大員。雖說從四品到四品,隻有一步之遙,可這一路走的有多艱難,他是苦樂自知,外人是無法想像的。


    總算杜氏沒白犧牲。


    三郎雖說受了點小小的損失,但將來都會彌補的,不足為慮。


    至於杜氏,也就沒有那麽要緊了。世子爺的意思,杜氏終是一著閑棋,留著總有用處,他也就熄了在這會兒把杜氏處死的念頭。


    聽說許家七呆子不傻了,還聽得風聲說他要離京赴任,這一去不知幾年,想來杜氏於他也沒那麽至關重要。男人嘛,不論多迷戀一個女人,一旦到了手,便是天仙也不過爾爾。


    把杜氏送走也成。


    許七這一去,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迴來。那時候許世子的地位穩固,許七早就不足為患,他便是要再拿捏許七,也不會再打一個昨日黃花老女人的主意。


    等到京城風聲漸消,報一個杜氏患病不治的消息,再替三郎娶一房門第相當的妻子,這一篇就算是徹底翻過去了。


    這幾年麽,也不過是養著一個閑人罷了。


    杜氏再有心機有什麽用?把她送進家廟,深山老林,荒蠻僻淨,又有人把守,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還能逃出來不成?


    不管她當初是怎麽想的,隻要進了家廟,她想怎麽樣就由不得她了。


    借口麽,當然是現成的:杜氏擅妒,不見容於夫家,自請去家廟麵壁祈福!


    樓仕標打定主意,愜意的睜開眼,品著微香的茶,聽見下人報三爺三奶奶到,這才正襟危坐,端出一副沉穩的氣勢來。


    杜霜醉跟在樓春平後麵給樓仕標行禮。


    樓仕標抬起一雙利眼,直刺向杜霜醉。


    杜霜醉低頭垂眸,隻做不見。


    樓仕標便又看向樓春平,道:“聽你母親說,你又胡鬧了?”潛台詞便是“你就不能消停會兒?一天到晚的給你老子我惹禍,有完沒完?”


    樓春平最聽不得就是樓仕標這種口氣。從小到大,就沒聽他誇獎表揚過自己一句。自己到底怎麽了?除了愛玩點,自己也沒做過什麽大逆不道的事吧?怎麽在他眼裏,自己就一文不值呢?


    樓春平索性梗著脖子道:“爹說是就是吧,總之兒子不想再看見杜氏。”


    樓仕標斥了他一句“胡鬧”,不痛不癢的罵了幾句,看向杜霜醉,道:“杜氏,你可有話說?”


    杜霜醉抬頭道:“媳婦不敢。”


    隻是不敢,不是沒有。樓仕標便吸了一口氣,道:“我仰慕杜兄為人,敬他性情,原想著他教養出來的女兒定然貞靜賢惠,所以才定下你和三郎的姻緣,結樓杜兩姓之好,可是……”他聲音轉沉:“你的所作所為,著實讓我和你婆婆大失所望。”


    他還失望了,他怎麽不捫心自問,他們的行為是否讓她心寒呢?


    杜霜醉抬頭道:“還請公爹明示?”


    她頭一次如此乖戾不服管教,樓仕標眉頭就是一皺。他最不喜歡的就是不聰明又不識眼色的人,尤其是女人,不能太蠢笨,可也不能太聰明,最好像隻貓,乖巧嫵媚,知道什麽時候閉著眼睛任他摩挲,知道什麽時候討好的舔他的手。


    這杜霜醉顯然不是隻貓。


    他有一種看錯人了的惱怒之感。就算從前杜氏都是裝的,現在她憑什麽這麽有底氣敢和他對峙了?


    樓仕標冷笑道:“做人要識時務,杜氏,你就是太過莽直,做事不過頭腦,說話不經三思,看似忠正耿介,其實就是蠢笨。你不孝、不賢,曆曆在目,隨便就能舉出十件八件來,你竟然還不知悔改麽?”


    杜霜醉道:“不孝?不賢?樓家大可以給我一紙休書,霜醉無法自辯,也隻得聽天由命,可公爹不加教化,卻肆意將霜醉置於死地,敢問是何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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