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晴暖,杜榮卻並沒急著下山,他端坐良久,還是覺得這晴暖話裏有話,但到底該怎麽辦,他一時沒了主意。


    依著杜景辰對他的情份和對杜霜醉的那份兄妹之情,一旦杜霜醉有什麽事,他若瞞著,杜景辰知道後非剝了自己的皮不可。


    但話說迴來,做人奴仆,最忌諱的就是背主。


    不管他從前杜景辰跟前多麽得用,既然杜景辰發話讓他跟著杜霜醉,那麽他現在的正經主子就是杜霜醉。哪怕是為著杜霜醉好,也斷斷沒有瞞著她私下再向杜景辰打小報告的道理。


    從前即便是他時不時的向杜景辰迴稟杜霜醉的近況,也都提前請示過杜霜醉,經她首肯點頭之後才做的。


    但這次麽……晴暖是三奶奶跟前最得用的丫頭,又是太太一手**出來的,她平素也最蒙三奶奶的青眼,她來傳三奶奶的吩咐,想來應該不會有差錯。


    自己若是不去做,這事若是真的呢?迴頭三奶奶怪罪下來,要說自己目中無人,可是把三奶奶得罪了。


    但若自己心存疑慮,去向三奶奶求證?首先就避不開晴暖,自己想要見三奶奶,就必須得晴暖代為通傳,這不是顯而易見不信任她,轉過臉把她賣了嗎?


    還得得罪人。


    說句實話,得罪了三奶奶其實有時候倒不要緊,畢竟三奶奶要靠他杜榮替她賣命,隻要不是特別過分,三奶奶都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三奶奶真的不要他了,他還可以迴杜家。


    但若得罪了晴暖,誰知道她什麽時候會在三奶奶耳旁吹點歪風?到時候自己做的再多,也隻有過無功。


    杜榮想了半晌,還是下定了決心。


    晴雨那邊,餃子已經做好了,一個個又白又嫩,擺在竹簾上,像元寶一般玲瓏可愛。


    杜霜醉閑著沒事,也來瞧熱鬧。


    晴雨顧不上擦手,忙示意小丫頭搬把椅子來請杜霜醉坐了,這才對杜霜醉道:“想必奶奶餓了吧?奴婢這就先下一鍋。”


    杜霜醉笑道:“餓倒確實有一點,可還不至於這麽急。嗯,這餡料聞著倒是挺香的。也難為你了,這山上什麽都不齊全,你還能把餡調的這麽香。”


    晴雨麻利的捏著餃子,自謙道:“奶奶您就誇奴婢吧,別迴頭說奴婢名不符實就好。這金簪草還能做餃子餡,奴婢是頭一迴聽說,剛才奴婢嚐了嚐餡料,別說,味道還挺別致的。”


    杜霜醉失笑道:“嚐個餡能嚐出什麽?等餃子出了鍋再說。”


    早有小丫頭把餃子下了鍋,水花一開,再煮了煮,便盛了兩個出來,放到杜霜醉跟前。杜霜醉一指晴雨:“你怪勞苦功高的,先讓你嚐嚐,看是不是別致?”


    晴雨也不推辭,道:“那奴婢越矩,先替奶奶嚐嚐,若是不好吃……唔,奶奶隻怪罪晴暖好了,麵是她和的,餡是她剁的……”她一邊說,一邊挾了個餃子放進嘴裏,而後便大睜了眼睛。


    杜霜醉問:“味道如何?第一口肯定覺得粗糙,可你細品的話,還是挺鮮的。”


    晴雨連連點頭道:“奶奶說的極是,這初嚐確實是有點粗糙,不過也正如奶奶所說,細嚼慢咽,另有一種清香甜潤。可惜這裏供著佛祖,否則再加點葷腥,要比現在還好吃得多。”


    杜霜醉隻笑不語。


    晴雨就伸了伸舌頭,情知自己在佛祖麵前說這樣大逆不道的話有點褻瀆。


    杜霜醉便岔開話題道:“其實這金簪草的功用在於清熱解毒,偶爾嚐一嚐就好了,誰還真拿它當成家常飯菜不成?你若是感興趣,下迴再按你說的添些葷腥做成餃子餡。”


    一時餃子煮好了,盛放到白玉瓷盤上,由晴雨端迴到杜霜醉的房裏,遞上筷子,又切了幾芽蒜,澆上醋,盛到小碟子裏,放到杜霜醉手邊。


    杜霜醉便秀氣的小口小口的吃著。


    她不像晴雨那般大驚小怪,似乎對金簪草的味道很熟悉。即便吃著這樣難以下咽的野菜,她的眉宇間也沒有一點不耐,即便她吃的是珍饈美食,她也不會有多動容。


    她吃了十幾個,便放下了筷子。晴雨遞上餃子湯,杜霜醉抿了幾口也就放下碗,這才問晴雨:“晴暖呢?”


    晴雨一邊收拾碗筷,一邊道:“剛才說有事去找杜總管了。”


    杜霜醉並沒說什麽,隻哦了一聲,對晴雨道:“你也別忙了,好歹吃幾口,把餘下的餃子呈放到食盒裏,跟我出去一趟。”


    晴雨是聽晴暖提過杜霜醉想要去謝許七公子,她也就沒多問,叫了小丫頭進來收拾,自己則提著食盒,和杜霜醉一直往外院去。


    許七卻不在,隻有一個小沙彌模樣的人在替他清掃院子。


    杜霜醉殊無失望之意,示意晴雨把餃子放下,托他代為轉告,便轉身離開自迴去了。


    晴雨邊走邊道:“聽說許七公子明日便要下山迴城了呢……”


    杜霜醉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算是知道了。


    晴雨見她意興闌珊,並沒有多談的興致,也就識趣的閉了嘴。


    主仆兩人走後沒多久,許七便迴來了,他剛才去後山練了一趟拳,渾身大汗,酣暢淋漓,胸中鬱氣消散了不少。這會正饑腸漉漉,見了餓意。


    小沙彌上前道:“剛才樓家三奶奶送了些餃子,說是謝過七爺白日的援手之恩。”


    許七眼神亮了亮,唇角帶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如同沒聽見一樣旋風般的卷進了屋裏。他的隨身小廝便和小沙彌拉起了話,問這位樓三奶奶幾時來的,都帶了誰,待了多久,和他都說了些什麽話……


    許七則小心翼翼的打開了食盒,屬於金簪草的那股特有的清香便撲進鼻息。許七難掩心中的歡喜,手中拿著筷子,一時竟舍不得動手。


    杜霜醉實在是個難以琢磨的女子。


    明明有時候她那樣馴順,可激烈起來和脫韁的野馬一樣,連他都不敢說自己一定能把她降服住。明明有時候她那樣羞澀膽怯,但勇敢起來卻又不似尋常女子那般恨不能臉上紅的滴血,頭都不敢抬,隻恨不得縮成一團。明明她那般決絕勇敢,才讓人以為她衝動的近乎莽撞,可下一刻她就能懦弱膽小的像個活在戰戰兢兢日子裏的小兔子,憑你怎麽引誘,她也不會把頭探出洞口一分一毫。


    這個心口不一的女人啊,她飄乎不定,把許七也折磨的七上八下,一時喜一時悲,一時急一時怒。這會兒又送了餃子來,單純的隻是道謝麽?


    不會,一定還有別的意思。


    是不是他想的那意思呢?


    許七一時間思潮翻湧,竟推翻了先前的決定,想著也來個半夜偷香竊玉的剪徑行為……可如果萬一她不是這個意思,或者是又翻臉不認帳,那他可就尷尬了。


    這種事,他縱然心喜,卻也不能強迫杜霜醉,要講究個你情我願才好。再說,他巴不得捧給她他所有最珍貴最美好的東西,怎麽舍得她有一點點痛苦和難過?


    許七心思翻覆,一時間食不知味,隻要是杜霜醉送來的,別說是香甜的餃子,就是毒藥,他也能嚐出來甘甜的味道來。


    等他把餃子都吃完了,才有一種意猶未盡的遺憾:這麽快就吃完了?


    這食盒是杜霜醉的,上麵還寫著杜字。許七卻不舍得就此拿走,他甚至傻氣的想,就這樣親自還迴去好了。


    雖然這借口挺傻,可隻要能和她見麵,誰管這借口是什麽呢?


    但他也明白,他或許做得出來這樣的傻事,可杜霜醉卻不會就此見他。男女大防,她不想顧忌,她身邊的丫鬟也會替她顧忌。


    還是做傻子時便利條件多,他做多少匪夷所思的事都有人替他開脫。


    但他一味隻做傻子,杜霜醉對他的感情也就永遠不會有所波動,隻能停留在“同情”那一步,和他之間的距離,也永遠不可能再靠近。


    屋子裏隻有許七一個人,可他並不孤寂,因著心裏滿滿的都是杜霜醉,他覺得這靜也靜的別有滋味。睜眼閉眼,都是杜霜醉的音容笑貌,或嬌或酣,或笑或淚,情態不一,栩栩如生,卻每一種都讓他心旌搖動。


    時間就在這種流連中飛速消逝。


    很快天就黑了。


    許七勉強梳洗了一番,早早的躺下休息,他甚至有點希望能在夢裏遇到杜霜醉了。頗有點飲鴆止渴的意味,明明才分開,他卻已經開始相思。


    腦子裏全是那夜的旖旎場景,許七迴味不已,夜已深,他才迷迷糊糊的睡去。仿佛做了個夢,他的長腿不受控製的一個**,立刻把他從夢中驚醒,腦子裏閃過一抹極細微卻極清晰的念頭:餃子,交子,子時……


    許七挑亮了燭火,看沙漏時,不早不晚,正是三更子時。


    他濃眉一蹙,總覺得哪不太對勁。


    顧不得多想,他匆匆披上外袍,推開窗子跳出去,借著夜色掩映,悄無聲息的摸到了杜霜醉的院子裏。


    四下無聲,隻有夜啼的蛐蛐,許七抬頭朝著杜霜醉的窗戶上望去,一見之下,他不由的大吃一驚,那一刻,他的心都停跳了。


    …………………………


    看了評論(我都不大敢看評論),我覺得挺挫敗的,好像確實像讀者說的,女主太糾結了,配角們太蛇精病了,可是杜霜醉接受許七畢竟是叛經離道的一件事,總得有個接受的過程。我會盡力讓女主不那麽糾結一點……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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