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霜醉笑笑,吩咐杜榮:“你這就親自去許家賠禮,將這張拜貼送過去,隻說我明日要迴娘家看望爹爹,實在無心過府叨擾,等改日我必略備薄酒,親自向世子夫人賠罪。”


    杜榮轉身去了,杜霜醉又吩咐晴雨:“去瞧瞧三爺迴來了不曾?”


    晴雨不多時迴來,稟道:“三爺今日不曾出府,在萱華閣和幾位朋友小酌,奴婢問得樓醍,他說這就快散了,奶奶不若耐心等等。”


    “等?”杜霜醉不是不肯等,可她不能等。男人都愛麵子,她要的就是他在眾目睽睽之下不好拒絕她的請求,才要選擇這樣的時機。


    杜霜醉道:“不必了,替我換身素點的衣服。”


    晴雨知道勸不了,也隻好聽命。杜霜醉很快梳妝已畢,帶著晴暖、晴萱過到西處角門,徑直穿林過水,到了萱華閣。


    樓醍不曾想杜霜醉會來,眼見得她眼睛紅腫,麵色蒼白,一副六神無主的模樣,便心生憐憫之心,攔了攔,見杜霜醉執意要見樓春平,也隻得抬手放她進去。


    杜霜醉瞅準了席上有六七個男人,各個都是年輕俊秀、儒雅風流的才子,為首的就是樓春平。把酒言歡,談笑風生,當真是寫意風流。


    各個都是人模人樣,可好皮囊下麵就參差不齊了。


    杜霜醉用帕子掩麵,那淚就如決堤之水嘩嘩的流下來。她緊走幾步走到樓春平近前,嬌怯怯的叫了一聲“三爺”,便涕泣出聲:“三爺,家父病了,妾身坐立難安,知道三爺忙,妾身不敢打擾,隻懇請三爺容妾身迴娘家一趟,哪怕隻是替家父端茶倒水,也算聊盡孝心,三爺——”


    樓春平被突如其來的杜霜醉唬了一跳,從未見誰家男人宴請外客,女眷不請自來,擅闖入室,又這般哭哭啼啼、不依不饒的。


    若不是有外客,他早就翻臉,將人趕出去了。待看清是杜霜醉,更覺得滿腔怒火都化成了火龍,偏生發作不得,又吞咽入肚,反噬自己,更加怒火焚身。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有意無意的將杜霜醉遮在身後,歉然的朝著在座眾人道:“此是拙荊,因嶽父身病,情急失態,怠慢了各位,還請見諒。”


    在座的年輕才俊,杜霜醉一個都不認識,她用帕子蒙著臉,隻露著一雙眼睛,倒也不算失儀。


    樓春平此話一出,就見眾人都正襟危坐、道貌岸然的微笑示意。她也就大大方方的斂衽一禮,微一抬頭,察覺到上首的一個年輕男子正目光烔烔的瞅著自己。


    那人的眼神極清亮,含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一襲淺紫色暗紋衣袍,蘊含著無盡的華美和貴氣。


    杜霜醉並不知曉他是誰,卻為他的眼神而芳心暗悚,垂了眼眸,隻作不見。


    那人卻隻是傲然一笑,挪開了眼,把玩著手裏的酒杯,唇角流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樓春平羞怒交加,也不顧得在座眾人或驚奇、或微笑、或打探、或了然、或嘲弄的視線,伸手將杜霜醉挾持著出了廳堂,到了外般壓低聲音道:“豈有此理,這兒也是你一個婦道人家能來的地方?還不迴去?”


    杜霜醉這才放下遮臉的帕子,小聲道:“請三爺放行。”


    樓春平氣惱的道:“我又不曾捆住你的雙腿雙腳,想要去哪,你自去稟過母親就是。”


    杜霜醉噙著笑意道:“妾身不敢。”


    樓春平心道:你有什麽不敢的?卻還是問了一句:“這是何故?”


    杜霜醉便道:“太太代我應允了許家世子夫人的邀約,就在明日,三爺試想,太太可會容我迴娘家探視?”


    樓春平氣結無語。就說這女人怎麽會無緣無故的來此大鬧,他臉色一沉,低斥道:“放肆?你瞧你可還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溫婉賢淑沒有?就這樣大喇喇跑來,不憚外客,不顧儀容,不顧規矩,不顧我的顏麵,你,你簡直斯文辱地。”


    斯文?斯文值多少錢一斤?是能讓她好過啊還是能讓她報仇啊?


    杜霜醉隻笑笑,揚高了聲音道:“晴珠聽說我爹病了,憂思如焚,隻恨不能和我一道迴家,可惜她身子不爽利,便自請於觀音像前長跪為我爹祁福。”


    隨即又壓低聲音道:“她說了,我什麽時候迴去,她便跪到什麽時候。”


    “你——你這狠毒的妒婦。”樓春平心疼的要命。晴珠肚子裏懷著他的骨肉呢,杜氏就這樣公然的搓弄折磨晴珠?


    杜霜醉隻是揚了揚眉,道:“妾身不知何處做的有失妥當,得相公狠毒一語。晴珠有了身孕,妾身領了太太的吩咐,自認照顧的無微不至,難道妾身做錯了,還是妾身做的不夠?要不要我把正房騰出來,恭敬的請晴珠住進去,再晨昏定省,早晚三炷香,便算是賢惠?”


    杜霜醉的聲音不高,但也不低,這話順著風聲就傳到廳裏諸人身上。


    原本這些人還假模假樣的喝酒打諢,裝做對別人的家事絲毫不在意的模樣。待聽得外麵高一聲低一聲,好奇心起,到最後沒一個人出聲,都聽著外間的熱鬧。


    他們這些人中,和樓春平出身略近,但還從沒見過男人在外請人吃酒,女眷橫空跑出來的——除非那等妒婦,聽說男人宴客請了歌伎才會來鬧場。


    不過這位樓家三奶奶開言便說了,是擔心自家爹爹的傷病,想來確實急火攻心,倒也算情有可原。


    隻是她來便來了,怎麽還牽扯出來另一個女子長跪祁福?聽到後來,才約略猜出另一個女子竟是這位樓三爺的妾室之流。再往後,竟是這妾室已經有了樓三爺的骨血……


    眾人心照不宣的互視一眼,都在心裏得出了結論:樓三奶奶杜氏果然是不折不扣的妒婦一枚。


    他們都是男人,自然對於左擁右抱的齊人之福十分推崇。若說誰隻娶得一位美嬌娘,從此便一心一意,怕是要被人笑話一輩子。


    妾室先於主母有了身孕,又似乎頗為得寵,眾人也隻是感慨嗟籲一番,用“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來敷衍塞責罷了。


    又不是發生在自己家裏,誰管這烏七八糟的爛事?因此對杜霜醉是同情又可憐,對樓春平也是可憐又同情,歸結到最後,就是兩個字:笑話。


    這些內院的事可以說千篇一律,家家都如此,因此眾人聽了一會,便笑著打岔,其中一個便舉杯,謔笑的看向上首的男子,道:“林三爺今年也二十有一了吧?怎麽還不見紅鸞星動?”


    林暮陽一搖折扇,笑眯眯的道:“不急不急,娶妻容易,可怕就怕一朝嬌娘化身河東獅吼,鬧的家宅不寧,我可消受不起。”


    眾人見他意有所指,不禁轟然大笑,索性一起舉杯道:“林三爺,這話就差了,是美嬌娘還是河東獅,要看男人有沒有那等本事。誰不知道林三爺才名出眾、能力絕倫,降服個把胭脂烈馬算什麽難事?來,喝酒,喝酒。”


    樓春平耳邊聽得廳內一聲哄笑,不禁氣的臉色漲紅,冷冷的瞪著杜霜醉道:“杜霜醉,你莫要行事張狂,信不信我即刻就休了你,叫你迴娘家永住,再也不得迴來。”


    杜霜醉心道:她好怕啊,還真當她樂意做這樓家三奶奶不成?


    可臉上卻是淒容乍現,梨花帶雨,仰臉道:“既是三爺不肯容妾身迴去,又嫌妾身不賢不德,容不下一個有了身孕的通房,隻怕私心裏還要以為妾身不懷好意,時刻都要加害她們母子,妾身百口莫辯,隻盼一死以洗妾身清白——”


    樓春平腦子就嗡的一聲。這杜霜醉豁出臉麵不要,尋死覓活,頂多就是不痛不癢的禁一迴足,可他在朋友麵前則是徹底要丟了麵子裏子了,將來出門就要被人指指點點,一輩子都不能翻身了。


    他強壓下怒火,道:“休得胡說,這裏是什麽地方?豈容得你撒野?你先迴去,等我稟明母親……”


    他這是拖延之計,把杜霜醉先哄迴去,圓了他自己的麵子,迴去再收拾杜霜醉不遲。


    杜霜醉卻道:“妾身理當遵三爺吩咐,可是晴珠來時就稱腹痛,她又性子執拗,隻怕三爺不應,她便不起,可叫妾身如何自處?”


    樓春平未必有多愛重晴珠,但就因為他現在看杜霜醉處處都不順心不順眼,故意要扶持晴珠等一眾女子,為的就是給杜霜醉填堵添惡心。


    好歹晴珠有了他的骨血,又是被杜霜醉這惡婦折磨,他便隻覺得羞恨難言,這哪裏是折磨晴珠?分明是削他的臉麵。


    樓春平深吸一口氣,道:“我也不是堅持攔你不許你迴去,你也看到了,這些都是我交往甚密的好友,難得相聚,我這做主人的怎麽能中途離席?”


    杜霜醉道:“不勞三爺親自護送,隻要三爺一句話,妾身就感激不盡。”


    樓春平恨不能一巴掌拍死杜霜醉,心裏卻也惱著樓夫人。既是許府世子夫人極力相邀,便提前知會杜氏一聲又如何?這女人性子拗,非要置這一口氣,偏生不肯赴約,這不是坐實了樓家出爾反爾,言而無信的反複無常的聲名了嗎?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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