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歐陽婉病體漸痊,展眉也不會貿貿然離開京城。


    他並沒有告知仲秋滿自己出京的真正原因,隻說在京裏待得久了想出去轉轉。


    這話騙別人可以,騙伸秋滿是行不通的。不過仲秋滿沒有追問,反而促狹的一笑,說:“也對,這對你子嗣上的事也有好處。”


    “呃,此話怎講?”


    展眉瞬間石化,這特麽的簡直是神展開啊!


    出京和子嗣,咋能搭到一塊兒的?他離開婉兒身邊,還······還特麽的有利於子嗣了?隔空那啥麽?


    “所以說沒文化真可怕。”仲秋滿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說:“年輕人,多學點健康常識……過於頻繁的行房反而不利於懷孕你不懂麽?來來來,我好好教教你……”


    展眉無比的想翻臉掀桌,但他……還是乖乖的憋著臉坐下來,居然真的聽伸秋滿給他“科普”……


    這個,人總是要多學習的嘛,科學知識是第一生產力啊。


    沒人知道展眉和仲秋滿具體談了什麽,不過在這場長談過後,展眉看著作秋滿的眼神明顯不同了,頗有點佩服的意思。


    “有啥不懂的咱們路上再談哈!”


    仲秋滿樂嗬嗬地拍打著展眉的肩膀,有種捉弄了老實人的快感。不過,他說的那些也是實在話呀,隻是看展眉發窘的樣子確實太有趣了!


    因為展眉離京,隻剩歐陽婉一個人在家裏,舒綠索性請示了老王爺和張氏,搬過去陪嫂子住幾天。也不是說在王府裏住不好,她的綺霞苑基本上就是王府裏的“獨立王國”,誰也管不了她。


    可是每天給長輩晨昏定省,總也是個麻煩。到淩家去住幾天,和歐陽婉在一起說說笑,調調香·倒也不錯。


    她還特意把巧果也一並帶了過去,打算每天讓巧果給歐陽婉做些滋補的湯水,多補補嫂子的身子。


    在淩府住了兩日,姑嫂兩人仿佛又迴到了江城萍花塢別院時那段無憂的時光。歐陽婉骨子裏還是很傳統的大家閨秀·盡管不想和丈夫分開,但卻不會一味追問展眉出京的真正理由。


    舒綠自問就做不到這點。雖說在外人看來,替家族打理生意的歐陽婉可能更加“出格”——嫁人後,歐陽婉更沒了顧忌,大大方方地主持起香藥鋪子裏的事務來。生意場上,歐陽婉手腕高明,作風果斷·絲毫也沒有女子的柔弱之風,讓一票小看她的商場對手大感頭痛。


    可是迴到家裏,她就變成了溫柔如水的小女人,展眉就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生命的全部意義。


    姑嫂兩人在家裏過得和樂融融,卻不曾想夏涵的登門,再次打破了舒綠平靜的生活。


    從夏涵平靜如昔的臉色,舒綠看不出太多的波瀾。然而她知道·以夏涵謹慎的行事作風,如果沒有大事,也不會在展眉離京這種時候上門拜訪。


    再是未婚夫妻·也不好這般見麵的。往日展眉在家,夏涵打著拜訪他的幌子上門,別人卻說不出什麽閑話來。


    歐陽婉知道夏涵來找舒綠定然有事要商談,陪著他們到書房裏坐下,就找了個借口躲開了。舒綠遲疑了一小會,看到了夏涵眼中的暗示,將巧英也遣了出去讓她看著門口。


    “夏哥哥今日來,可有要事?”


    夏涵也不繞圈子,直截了當地點頭說:“我想,大概有人一直在留意著我。”


    什麽?


    舒綠頓時緊張起來·低聲說:“有人監視你?”


    夏涵搖搖頭。


    “尚未到那個地步。應該也不是京中人士,手上沒有內通司的番子可用…···哪裏就能跟蹤監視我。不過我還是能察覺到一些東西。”


    “例如?”


    舒綠的緊張依然沒有得到緩解,反而越發不安起來。


    “比如今晚,有人通過一位叔伯邀我喝酒。”


    “這有什麽奇怪的?”舒綠眉尖一蹙。“不是每隔幾日就有人以各種理由請你出席宴會麽?”


    作為皇帝身邊的當紅炸子雞,夏涵在京城官場裏的地位當然不低,想接近他和他打好關係的人絕不在少數。


    可是夏涵生性清冷·也善於明哲保身,除了必要的人情往來之外並不常赴宴。有人譏笑他清高,也有人說他犯傻,不好好趁機和京裏方方麵麵打好關係,將來怎麽混得開?


    光有皇上賞識,沒有同僚替你出力,能在官場上走多遠?


    這些人大概不知道,夏涵本來就沒有出人頭地的野心。他是老莊信徒,信奉隨遇而安,能做到哪一步就到哪一步,從不想苛求多高的地如果他是一心隻想著升官發財的人,當年就不會如此決絕地推掉了祝家的親事。


    不過他這種行事風格很合興耀帝的胃口,覺得夏涵不胡亂營私結黨很讓放心。興耀帝可沒想到,夏涵膽子可大得很,連他都敢設計呢······他放心得太早了。


    “是沒什麽奇怪,但是這請客的東主,卻有點意思。”


    夏涵道:“是我過去在翰林院做事時的同僚。”


    “那到底奇怪在何處?你可別賣關子了。”舒綠白了他一眼。


    “這位常大人,可是南河道出身……”夏涵慢悠悠地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今晚我去赴宴,還會遇到一些有趣的事情呢。”


    “南河道”三個字讓舒綠有短暫的愕然,不過她很快就想通了事情的關鍵。“莫非,是你去查閱戶部卷宗時,被人發現了?”


    “很有可能。”


    夏涵對舒綠的敏捷思維十分讚賞,不愧是他愛慕的女子。他微微一笑,看著舒綠說:“所以,我想請你今晚和我一道赴宴。”


    “我?”


    舒綠臉上露出疑惑之色,這……夏涵在說什麽呀?她哪能陪他出入公眾場合。事實上沒有一位未出閣的閨秀會這麽做,已婚的婦人陪夫君赴宴卻是無人會感到奇怪。


    夏涵出身書香世家,這些麵上的規矩絕不會不懂。那,他的意思是?


    “我想,要委屈你一下,當我的小廝兒可好?”夏涵笑得很狡猾。


    啊?


    他、他,他怎麽會生出這種想法的?


    不對,他怎麽知道自己懂得易容?


    “是我哥哥說的?”


    舒綠明白過來。看來展眉真的跟夏涵說了不少事情呢。連兄妹倆會易容改裝的事情都告訴了夏涵,真是把夏涵當自己人看了。


    她發現夏涵的性格真是徹底反轉了,是近墨者黑的關係麽?原先夏涵這人,雖然性子冷淡了點,倒是循規蹈矩的一個好孩子。和他們兄妹接觸後,膽子是越來越大,也越來越不把世俗規矩放在眼裏了。


    或許這才是他的真麵目,他們倆把他內心的惡魔給放出來了?呃,千萬別禍害蒼生就好……


    以前的夏涵,焉能提出讓自己易容改裝,陪他去赴宴這種要求?


    “好吧。”


    舒綠是個幹脆人,轉頭一想跟著夏涵去接觸第一手資料也好,也就答應下來。事實上,她內心對“角色扮演”這種好玩的事情也是躍躍欲試啊……反正又不是頭一迴了嘛!


    上迴她還辦成一個內通司的番子,陪展眉到火藥庫爆炸現場去查案呢。


    這迴隻是扮個小跟班,無壓力啊!


    “他們請你到何處赴宴?”


    夏涵沒有立即迴答,臉上卻浮起一個詭異的微笑。“你猜?”


    唔,她怎麽覺得這小子笑起來,越來越像一隻狐狸了呢?


    看到這種笑容,舒綠的直覺告訴她,絕對沒有好事。一聯想到這年月上層社會的男子們外出聚會的場所,她臉上的表情漸漸僵掉了。


    “哎,不會是什麽不正經的地方吧?”


    “嗬嗬,當然不會了。很正經的……就是咱們京城中最豪華的那家‘銅雀樓,,你可聽過?”


    “銅雀樓”——她沒聽過才有鬼了!


    這是京城最大的青樓,不僅規模驚人,檔次也一樣驚人。據說裏頭還有不少美貌胡姬,個個都像金絲貓似的,一個媚眼就能讓人骨頭都酥了……


    那個常某人,竟約夏涵到這種大青樓去,也真是下足本錢了!到這樣的銷金窟去,玩一晚上起碼也得幾百兩銀子呢,真大手筆!


    她從沒想過,夏涵竟然會讓她——陪他逛青樓!


    “你確定?”


    舒綠想生氣又想笑,都不知做什麽表情好。而夏涵很無辜地一攤手,說:“辰希臨行前警告我,說別趁著他這大舅子不在眼前就和人喝花酒去。要是我敢對不起你,他要打斷我的腿呢。”


    “所以你就幹脆帶我一塊兒去了?”舒綠終究是忍不住笑出聲來。真虧夏涵說得出,他真不怕她生氣呀。


    夏涵猛地點頭,不過一會兒還是恢複了正常的表情,很認真地說:“我覺得他們今晚肯定會暴露一些東西。你比我細心,替我在旁多看看,或許能看出些端倪來。”


    他這話說得有幾分道理。舒綠感受到夏涵對自己的認同和尊重,心裏熨帖得像被熱毛巾敷過似的舒坦。


    這不是出於對她的愛慕,而是對她才智的肯定。舒綠不得不承認,夏涵很懂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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