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安王府,綺霞苑。 巧英給展眉和舒綠都倒上熱茶,便走到外間廊下,指揮小丫鬟們打掃院子裏的殘雪。巧珍悄悄兒走到她身邊,湊在她耳旁說:“巧英姐,你說咱家少爺和小姐,算是和好了吧?”


    “噤聲!”


    巧英恨鐵不成鋼地迴頭一戳巧珍的額頭,壓著嗓子訓斥道:“你這丫頭怎麽老也學不乖。”


    “人家這不是心裏著急嘛,好容易看展眉少爺過來一趟……”巧珍吐了吐舌頭,嘀咕了一句。


    “你呀,說你笨你還真不聰明!”


    巧英給了巧珍老大一個白眼,拉著巧珍走到走廊的另一邊,看著周圍沒什麽人了,才正色道:“你這話,若是給那等閑人聽去了,不知又要編排出什麽是非來!咱家少爺小姐啥時候不是和和睦睦的?就你話多!”


    “哦,我錯了。”


    巧珍乖乖低頭認錯,臉上卻並無慍色。她每天被巧英耳提麵命不知要訓斥多少次,早就免疫了。


    但巧英教訓歸教訓,自個也忍不住把眼往那屋裏瞟。其實在上迴展眉和舒綠因為牧若飛的事情大鬧一場後,舒綠在人後幾乎就沒了笑臉。


    她雖然還在外人跟前強撐著,但心情的變化,也瞞不了這兩個貼身大丫鬟。兩人天天看著小姐臉色陰沉沉的,連句笑話也不敢和她說起。


    那天展眉和舒綠爭執的內容,她們當然不可能知道。然而細心的巧英還是隱隱猜到了一些。就她本心來想,也是更希望小姐嫁到夏家,而不是牧家。


    牧家榮耀歸榮耀了。可她們小姐畢竟沒有太得力的娘家在後頭撐腰啊。“娘家”可不僅僅包括女子身後的家族,女性長輩們的存在也是很重要的。親娘、姨媽、嫂子、姐妹……這些可都是宅鬥中的重要外援。


    舒綠雖說有個好哥哥,也就比“孤家寡人”好那麽一點點。嫁世家豪門聽起來是無上的榮光,卻委實不如嫁到夏家這種書香門第實惠。


    可這些念頭,巧英打死也不敢宣之於口的。開玩笑,她是什麽身份?


    “哥哥,你說仲秋滿和長公主之間到底有什麽故事呢?”


    屋內,舒綠以手支頤,眼裏閃動著八卦的星光。 她是有些遲鈍沒錯,但是連她這種遲鈍的人都已經察覺到長公主和仲藥王之間的不對勁。那表示就真的是很有問題了。


    “哎,哥哥,你說長公主會不會也是老鄉啊?”


    “……不可能。”


    展眉迴答得很幹脆。


    舒綠也覺得不可能,沒有那種相近的“磁場”。不過她怎麽想,也沒法把寡居的長公主。和仲藥王聯係在一起。一個是高高在上的天潢貴胄,一個是遠在鄉野的江湖浪人,這兩人……有什麽機會接觸呢?


    呃。貌似還是有的,看病……


    仔細想想,長公主和仲秋滿的年紀還真是差不多,兩人似乎都是四十歲左右。但是精於養生的仲秋滿。遠看著仿若三十許人,一點也不顯老。長公主卻早生華發。形容憔悴,雖說從她秀麗的五官依然看得出年輕時的風韻,畢竟還是帶上了歲月的風霜。


    難道,長公主是不想故人看到自己如今的麵貌,才會匆忙離去吧?


    長公主走後,仲秋滿也很快離開了香藥鋪。


    “你說仲秋滿讓你帶他來找玉簪huā的香品?嗯哼……”


    聽展眉說了仲秋滿到香藥鋪來的理由後,舒綠更是十足十肯定,這二位絕對有“不能說的秘密”啊!


    兩人天馬行空的假想了半天,也猜不出個所以然來。


    但展眉來過這趟後,兄妹倆算是基本上恢複了邦交。兩人都絕口不提之前鬧別扭的事。展眉也不再在明裏幹涉妹妹和牧若飛來往。


    不過,舒綠還是能感覺到,展眉是不樂見她繼續與牧家太過接近的。


    很多時候。展眉比舒綠更加敏銳。他已感覺到牧王爺夫婦,似乎早在打算著到信安王府來說親了。隻是如今牧若飛傷勢未明。不太好跟梁家開口罷了。


    過年前,信安王府除了忙著籌備年節大禮,還得操辦尚紅的婚事。


    萬裏和尚紅的婚期,就在臘月十八。


    原先臘月是不太好辦親事的。然而老王爺不知出於何種打算,或許是要趕在過年前完成一些政治上的部署,需要確定和萬家的姻親關係。因此,尚紅的婚期就被提前了。


    這一天早晨,天空還是灰蒙蒙一片,信安王府的內院卻像是燒開的熱水般咕嚕嚕地鬧騰起來。無數仆婦丫鬟在各院落間走動忙活,連主子們都趕早起了身,在各自的屋裏為今兒的婚禮極力裝扮著。


    信安王府嫁女,不僅僅是嫡女出嫁,嫁的還是在武官中數一數二的豪門萬家。這次的嫁女儀式,又怎是前兩次尚蘭、尚堇出嫁時能比的?


    尚蘭雖然是嫡女,更是世子的親女兒,奈何她夫家卻隻是東南的一個小世家,放到京城裏屁都不算。而尚堇本身就是庶出,婚禮的豪華程度尚不如尚蘭,更是沒法和這迴尚紅出嫁相提並論。


    舒綠作為未嫁的姐妹,當然是要及早來到尚紅屋裏為她送嫁。


    二夫人桑氏帶著獨子和尚紅居住的院落,早就布置成紅彤彤的一片,喜慶之極。連院子裏掉光了葉子的樹木,都用紅紗、綠紗做成了huā葉點綴其間,可見信安王府對這場婚禮的重視。


    舒綠來得很早。尚紅才剛在枝春等大小丫鬟們的服侍下洗漱完畢,換上了嶄新的雪白中衣,打散了頭發準備梳頭,就看見舒綠微笑著走到她身邊來了。


    “恭喜姐姐!姐姐今兒真漂亮!”


    舒綠笑嘻嘻地給尚紅行禮。尚紅臉上一熱,張了張嘴不知迴什麽好,隻得橫了舒綠一眼不出聲。她也知道今天肯定是要被眾人打趣取樂的了,索性就不去搭這茬。


    別看舒綠在針線上功夫極差,在穿衣打扮上還是很有品位的。看幾個丫鬟忙著給尚紅用五彩絲線“開麵”她就在一邊和專門請來的插戴婆討論尚紅今天用什麽首飾好。


    貴族女子,平日裏的裝扮可以由家中經過精良培訓的丫鬟仆婦代勞,一到特別重要的場合卻常常需要請“插戴婆”這種高級專業人才,來為自己打理形象。


    並非將所有值錢的首飾胡亂插上頭就能顯出高貴的氣質,一副頭麵的插戴也是有大學問的。或是要統一於某一題材,使它合攏來可見密麗,分散開仍見精微,和諧而有序。或要專為某些特定的場合而設計,比如今天這種“新娘妝”。


    舒綠和尚紅在衛嬤嬤教的女紅課上,也稍微學過插戴的技藝和規矩。若在平時,尚紅也會參與討論該選擇什麽樣的首飾更配今兒的妝容……但此刻,她卻隻是粉麵含春,靜靜坐在梳妝台上,任由別人裝扮自己。


    這一天,是她此生最重要、最特別的日子。她將穿上繡滿了濃濃憧憬的精美嫁衣,嫁給她全心傾慕的男子,成為他的原配嫡妻。


    從定親到出嫁的日子不算長,尚紅卻想通了很多事情。


    她想,或許在萬裏心中,她永遠也比不過舒綠吧?但是,嫁給他的是她。能夠名正言順陪在他身邊的是她。可以為他生兒育女的是她。她才是他的妻,他的伴侶。


    她無法趕在舒綠之前認識萬裏,可她還是有幸嫁了他。一輩子那麽長,她熬得起。人心都是肉長的,她就不信捂不熱他的心!


    “哎呀,紅姐姐真的好美呢。”


    晚來的尚梅和尚蓉結伴而來,一進門就被穿著大紅吉服的尚紅震住了。她們都知道尚紅長得好看,但今日的尚紅,光用好看已經不足以形容她的美麗。


    因為萬裏前些日子在宮亂中“護駕有功”被升為五品的帶刀侍衛,尚紅出嫁所穿的吉服可不是普通的“鳳冠霞帔”而是和萬裏地位相稱的宜人冠服。


    真紅色絲綾羅襯得尚紅的嬌顏燦若桃huā,和她頭上金光灼灼的頭麵首飾相互輝映,真是奪目非常。那金嵌寶珠點翠鳳冠、當頭的金累絲鳳簪、金雲霞舞鳳紋帔墜子、再到分心、小插、啄針……哪一樣不是極盡華貴、奢麗無匹?


    尚梅和尚蓉隻看得眼睛發熱,恨不得這身吉服是穿在自己身上。當日尚蘭出嫁嫁妝那樣多,可再多的嫁妝,在她們心裏也抵不過這一套五品誥命的吉服啊!


    後頭趕過來的張氏,看到尚紅春風得意的麵龐,心裏也很不是滋味。這一門親事,本來是她看中在先!對方也有意和她家女兒結親了,哪知道會出那種事?


    幸好尚蘭可以托詞懷孕,不必迴娘家來送嫁。不然,氣都要氣死了!


    “紅姐姐,你一定會幸福的。”


    舒綠站在尚紅身後,看著她映照在銅鏡上嬌美的容顏,心中默默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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