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夫人的內室中,氣氛凝重,冷如隆冬,與屋外燦爛的五月豔陽形成鮮明的對比。


    屋子裏,自歐陽夫人以下,歐陽潤之、歐陽婉、舒綠與展眉幾人默然冥坐。歐陽婉背對眾人依偎在母親的懷中,大半麵孔都埋在歐陽夫人胸前,隻露出一小截雪白纖細的脖頸。


    展眉的視線不經意間落在那段雪膩上,心中不自覺地生出幾許憐惜,又忙將目光移到別處。


    良久,歐陽夫人才長歎一聲,頹然道:“人迴來就好”


    就短短的一個上午,她竟似老了幾歲般,飛快地憔悴下去。


    任憑哪一個母親,得知女兒出了這樣的大事,都不會好過。何況歐陽夫人這樣的慈母?


    歐陽婉沒有再拖下去,她知道這件事始終是要麵對的。在難眠的一夜過後,她主動讓舒綠將眾人集中到這裏,幹脆一次性將事情交代完了。


    一連串的驚雷接連不斷地在眾人麵前炸開。除了幾乎全程參與的展眉之外,每個人都被歐陽婉昨天的遭遇震驚了。包括舒綠在內一她對哥哥幹掉了七八個匪徒麽什麽感覺,早十年她就知道哥哥的工作是什麽。


    可是……歐陽婉是不一樣的。


    舒綠不禁自責,如果早知道發生了這些,她昨晚一定會留在歐陽婉的屋子裏陪她一整夜。昨晚她是怎麽熬過來的呢?


    而剛才歐陽婉訴說這一切的時候,沒有流一滴淚。她的語氣說不上平靜,但卻也舒緩平和,像是在說著一件與自己沒什麽幹係的事情。


    她不是不明白這種事意味著什麽,而是太明白。就因為看清了自己所要麵對的困難,她才強迫自己要堅強起來。


    又是一段令人窒息的長久沉默。這一次打破沉默的,卻是展眉。


    他輕咳了一聲,見眾人都朝他看來,抿了抿嘴才說:“不會有人知道的。”看到幾人依然有些茫然,他又解釋了兩句:“我已經把所有的痕跡都抹掉了,包括人和車馬。”


    “就算被人翻出來,也不會有人知道是你,都算在我頭上好了。


    舒綠呆瞪著哥哥,他什麽時候在自己以外的人麵前也這麽護短了?


    好吧,這不是八卦的時候,可是她真的很想八卦啊!


    難道婉兒剛才還說漏了某些狗血情節?聽著也不像啊,她真的太好奇了。


    歐陽夫人深深看了展眉一眼,忽然站起身來,朝展眉微微一躬。


    展眉反應快,馬上把歐陽夫人虛扶住了。


    “伯母這禮我可受不起!”


    他雖然不太理會俗禮,可是也沒有生受長輩大禮的道理。


    “怎會受不起?”歐陽夫人誠懇地說:“若不是你及時趕到,婉兒就…”話音未落,歐陽婉也走到展眉身前,深深拜了下去。


    展眉這迴卻沒去扶。昨天摟也摟了,背也背了,今天看到歐陽婉他反而不怎麽敢接近了。也不清楚自己這是什麽心態。


    歐陽潤之和展眉不能久坐,還必須去處理這件事的後續。歐陽夫人看女兒精神不濟,舒綠主動提出陪歐陽婉迴去安歇,幾人便散了。


    等幾個晚輩都離開了,歐陽夫人才整個人癱軟下來,伏在羅漢床的軟枕間低聲哭泣。


    “我苦命的兒啊……”


    “昨晚那人”離了母親眼前,歐陽潤之看了看展眉,欲言又止。


    “不用問了。我已經處理了。”


    展眉揮了揮手”渾不在意。


    都幹掉了十來個,不少這麽一個。


    昨晚他趁黑摸迴密林中的空地附近,恰好偷窺到有三個男子正打著燈籠站在那堆屍身前,激動地交談著。


    他們都沒有注意到展眉的靠近。從談話中,展眉辨認出其中一個瘦長的年輕男子是領頭的,另外兩人都是他的手下。那瘦長男子正歇斯底裏地嚷嚷著:“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二爺,怕是那歐陽潤之帶人把他妹妹追迴去了”


    “那現在怎麽辦!抓不到人,怎麽和歐陽家談判!”


    那二爺還是止不住地叫嚷著。明明早就布好了局,居然還讓煮熟的鴨子飛了!


    展眉又聽了一小會,把情況摸得差不多了,體力也得到了一定的恢複。他判斷出那幾人其實都不會什麽功夫,人數也隻有三個,對付起來不算太難。


    就在他們想要離開的時候,展眉突然出現,一下子幹掉了那兩個跟班,同時製服了那叫二爺的男子。


    接著,就在那二爺眼睛,他將那七八個歹人,和兩個跟班的屍體,全丟進了那輛馬車之中。然後,他駕駛著那輛載滿屍體的馬車,來到密林邊的一個深潭一他來迴這邊兩趟,已經對此地的地形很熟悉了連馬帶車一起弄進了潭子裏。


    這種山裏的小潭子,人跡罕至,要不是有心絕對找不到。已經是夏天了,天氣熱,屍體腐爛得很快。再過上一段日子,眾人的屍首,還有那輛馬車,全都會被泡爛,最終慢慢變成潭底的淤泥。


    最後,他才抹掉了空地上的各種打鬥痕跡大部分,拎著那個已經嚇得昏過去的二爺騎著從馬車上解下的駿馬迴到了萍huā塢別院。


    歐陽潤之一看到那二爺,就認出了對方。


    “居然不是江城的人啊……怪不得你們查了這麽久也查不出來。”


    展眉對歐陽家生意的規模不太清楚。經過歐陽潤之解釋,才知道歐陽家的生意遍布江南,隻是重心放在江城附近而已。


    這個叫二爺的,是江南另一香業同行封家的管事之一,級別比較高的那種。封家的起家有點不光彩,隱約聽說似乎是西北的響馬出身,積累了一定的身價,躲到江南來當富家翁。不知怎的也做起了香藥生意,因為手段狠辣,又懂得籠絡官府,生意急劇擴張。


    “其實也早就懷疑他們家了。”歐陽潤之歎氣說:“他們來過江城幾次,想插手進來,我沒讓。


    封家的老頭覺得我不識抬舉還說過要和咱家聯姻,托人來向婉兒提過親呢。不過母親說婉兒在守孝,推了。”


    因為娶不到,所以索性將歐陽婉毀了?


    這封家的行事果然夠土匪。可是在商場上,有時候土匪手段也真的能殺開一條血路。封家這幾年過得太順了吧,所以才受不了一點點的失敗?


    封家展眉眯縫著雙眼,記下了他們的名號。


    昨天的事情是一個連環計。先是讓人到羊角巷作坊縱火,再趁著歐陽婉進城綁架她。可以想見的是,歐陽婉一到封家手裏,封家就會借著歐陽婉來要挾歐陽潤之。


    即使歐陽潤之不答應,也沒關係。他們會讓歐陽婉淒慘無比的屍體出現在江城城樓上,使歐陽家從此在江城難以抬頭,生意自然也就差了一這是二爺交代的原話。


    那個二爺早被展眉殺人如斬草的狠勁嚇瘋了,展眉一逼問,他就什麽都往外說。


    拖他的福,展眉和歐陽潤之審問了半夜,得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封家的許多內情和他們接下來的動作,二爺都竹筒倒豆子似的說了個一幹二淨。


    人就是這樣,一具開了個頭,就不怕他不繼續說下去。


    二爺拚命的說著他所知道的情況,想借此保命。


    可惜,無論是展眉還是歐陽潤之,都不會讓他繼續活在世上。


    然而,歐陽潤之性子再冷,也為展眉的作為感到震驚。他隻是沒怎麽表現出來,可是心裏說不受震撼那是騙人的。


    人命關天,展眉說下手就下手他到底是什麽人啊!


    然而歐陽潤之沒有追問展眉的事情。他大概能猜到,展眉不會說的,即使說了也是敷衍。


    幸好,他是站在他們這一邊的……


    歐陽潤之絕不想擁有這樣的對手!


    當天下午,歐陽潤之返城,針對封家展開了方方麵麵的反擊。


    這些事情舒綠卻是不得與聞,她本來也沒摻和到歐陽家這些具體的事務裏去。現在她的主要任務,是好好照顧歐陽婉,並且隱然成為了別院的半個女主人。


    歐陽婉再堅強,也沒恢複得那麽快,每天隻是關在屋裏發呆。歐陽夫人又病倒了,而且這一次,病得比上次還要嚴重。


    在這種情況下,別院的內務,不可避免的交到了舒綠的手上。


    她也第一次體會到了,在這種時代背景下,一個主婦每天到底應該料理什麽事情。雖然別院裏人員並不多,事情也不算繁雜,然而每一天還是有各種家務需要她去處理,包括奴仆們的管理也是其中的一項。


    幸而舒綠上輩子也替祖父管理過分公司,本人又極聰慧機靈,有什麽特別難處理的,她就去問歐陽夫人母女兩個再做決斷。如此下來,也把整間別院打理得井井有條。


    這一日,歐阻潤之過來探望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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