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羅要各處轉了一圈,裏麵的擺設還算齊全,繡榻、錦衾、衣櫥等一應俱全,便是案上的花瓶擺件也都是齊整的。


    一個有弱柳之風的小姐在侍女攙扶下過來,韓金秀立在花廳門口,輕唿一聲:“民女韓金秀拜見公主,公主萬福!”


    雲羅目光鎖定在她的五官裏,當真是個美女,長得小巧玲瓏,皮膚白皙如雪,生得嬌弱,舉手投足有一股大家閨秀的端方得體,又不失溫婉優雅,隻一眼就生出兩分好感。


    韓金秀麵露怯容,生怕在旁人眼裏看到鄙夷之色,低垂著頭,生怕被人說道,要不是倪氏鼓勵她應下謝玉本,讓她過府幫忙打點,她還真沒有這勇氣住到謝宅來。


    “免禮。我過來瞧瞧各房各院可都拾掇好了,哪裏還有不妥?”


    韓金秀領著丫頭奉了茶水,“海棠姑娘原就打點好的,我來之後,填補了各房的被褥和瓷瓶擺件,大廚房又置了些鍋碗。”


    雲羅笑道:“辛苦你了。”


    韓金秀賠著笑,卻笑得拘謹小心。


    雲羅吐了口氣,“過去的事便過去了,往後好好兒過日子,你若真是賢惠的,便好好孝敬我舅舅、舅母,他們以前過了很多苦日子,還有大哥家的兩個孩子,打小沒了母親,你待他們好些,時間長了,他們自會真心待你。”


    韓金秀眸露愧疚。


    雲羅給她一抹安慰的神色,“大哥喜歡你,他是個值得托付終身之人,你們定會幸福的。”


    韓金秀垂眸,滿是羞澀,囁嚅著道:“我……配不上謝大哥。”


    “又何必妄自菲薄,你還是建興伯府的嫡小姐呢。”雲羅與袁小蝶使了個眼色,袁小蝶從懷裏掏出兩張銀票,皆是一千兩一張的。道:“你且把這銀票收下,看各處還差缺什麽一並補上,你與大哥的婚期訂了,著人與我說一聲。我亦來道賀。”


    倪氏聽雲羅這麽一說,雙眸生輝,隻要雲羅讚同,定會設法在楊氏麵前說情。


    早前謝玉本就曾與韓大小


    姐私下道:“你見了雲羅,設法討她歡心,她若是在我爹娘麵前說句話,比我說十句都管用。”一來,謝如茂夫婦心疼雲羅,二來謝家能有今日大半是因為雲羅之功,對於雲羅謝如茂夫婦有著別樣的感情。這裏麵有愧疚、有憐惜,更有欣賞和讚同。


    雲羅審視四周,都布置得體整潔,海棠雖能補全各屋的缺用,但一個人哪有這份用心。想來都是韓大小姐之功。


    閑聊了一陣,雲羅留在謝宅與韓金秀一道用午飯,飯菜剛上桌,謝玉本便迴來了,依舊是一身捕頭服飾,嘴裏絮絮叨叨的,剛進大房的院門。就見花廳上坐著幾人,不由得微微一愣,近了跟前卻見是雲羅,喜道:“妹妹迴來了?”


    韓大小姐起身令服侍丫頭添了一套碗筷,若未成親,卻如同一個賢妻般替他摘下腰間的佩劍。又讓他脫下外袍,換了尋常袍子,不過片刻時間,謝玉本就更衣出來,問韓金秀道:“明月庵的淩宅都整理好了?”


    服侍丫頭搶著道:“小姐領著奴婢幾個忙活了一整天呢。總算是收拾得像些樣子,姑太太住的上房,淩太太住的院子,還有公子住的院子也都拾掇出來。”


    袁小蝶因是雲羅的屬下得已一桌用飯,此刻有些按捺不住,見韓金秀將各處拾掇不錯,又憶起自己的嫂嫂、侄兒來,可她哪裏經手過這些事,難免會有些遺漏。


    不想水仙竟似瞧出來一般,脫口道:“淩大奶奶不妨也幫我袁師姐一個忙,她在京城也置了座二進院子,亦在城南街上,離這兒不遠,淩大奶奶不防幫她拾掇一下,迴頭添補了什麽,讓她給銀子,她可是個闊主,不差銀子的呢。”一口一個淩大奶奶,叫得韓金秀滿臉通紅。


    袁小蝶心頭這麽想著,嘴上不好開口,隻瞧著韓大小姐這嬌弱的模樣就有些於心不忍。“要是淩大奶奶忙過來便罷了,我另尋人幫忙。”


    倪氏一麵給謝玉本添飯,一麵笑道:“袁姑娘可是自家人,袁奶奶是淩老爺的義女,兩家交好,親戚的忙不幫還幫誰的呢?”


    這話的意思再是明顯不過,自是要幫的。


    謝如茂認了傅三妹做義女,這也是彼此的依傍。


    水仙忙道:“既是自家人,袁師姐就不必客氣,迴頭拿了銀票讓淩大奶奶幫忙打點好。我們袁師姐挺厲害的呢,在郊外置了座五百畝的田莊


    ,還又新置了五家店鋪,雖說是賃出去的,這一月的租錢也不少呢,足夠一家吃用花銷了。”


    倪氏笑道:“早就聽說公主身邊的人都是能幹的,一瞧祝姑娘、袁姑娘就知道。”


    水仙被她一誇,樂成了花。


    謝玉本布紅燒肉到韓大小姐碗裏,輕聲道:“你得多吃些好的,養得白白胖胖,我們才好成親。”


    韓大小姐低應一聲,“你也吃些。”


    兩個人雖有客氣,卻亦有一份情深,在他們彼此看對方時,眼裏有一股柔情。


    謝玉本是個大大咧咧地人,對這樣溫聲與韓大小姐說話倒還真是少見。


    雲羅道:“大哥剛才一進來就在罵人,莫不是遇到不開心的事了。”


    謝玉本一提這事就來氣,拉下碗筷道:“前兩日,大理寺找了幾個蜀郡東溪縣人,早前都說姑母原是淩德愷結發,今兒大人再審詢,翻供說姑母是淩德悌的發妻……我聽說昨兒晚上,淩德愷到大理寺監牢裏探望過,定是被他給收買了。”


    雲羅心頭一沉,《春暉聖母傳》的影響頗大,就算有三兩個人翻供亂說,也不能再掩蓋真相,道:“邪不勝正,惡人自有報應,他能買通幾個東溪人,難不成還能買了所有東溪人?”


    幾人正說話,卻聽外麵傳來嘈雜聲。


    謝玉本蹙眉起身,隻聽得大門口的狗兒叫得越發狂吠了。


    正納悶,隻見倪氏的半大兒子從外麵進來,急道:“稟大爺,老爺和太太到了,少爺、小姐亦到了。”


    眾人一聽,當即就擱下了碗筷,齊齊往大門方向奔去。


    一時間,期盼的、激動的,隻見外麵過來一行二十多人的隊伍,又有十來輛馬車,每輛馬車都堆放得擠擠挨挨,謝如茂的手臂包著白布,楊氏走路一瘸一搖的,謝玉本緊走幾步,驚道:“爹、娘,你們這是……”


    二人的身後站著個年輕男子,衣著一襲青色的知縣官袍,厲聲道:“淩德愷那畜牲幹的好事,要不是我們在白龍縣與洛陽城的鏢局約好同行,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謝玉本一臉急切,“爹、娘的傷不打緊吧?”


    楊氏道:“在


    路上找郎中瞧過,都是些皮外傷,你爹的胳膊被人刺了一劍,傷口有些深。”


    雲羅站著不遠處,尋覓著記憶裏熟悉的容顏,謝如茂老了,還是以前一樣清瘦,穿著一襲儒雅的繭綢袍子,就如同蜀郡的鄉下的地主老爺,身上流露幾分書卷氣,正滿是激動地看著雲羅。


    楊氏顫著道:“你是雲羅,你是雲羅……”


    雲羅輕唿一聲“舅舅!舅母!”眼淚便有些止不住,蓄在眶裏,不讓它流下,重重一跪,深深一拜,“舅舅、舅母在上,請受雲羅一拜!”


    謝如茂與楊氏快走幾步,一把攙住雲羅,“這如何使得,你現在可是皇上賜封的公主,快起來,且去上房說話。”


    倪氏站在門口,大聲道:“姑老太太家已拾掇好了,人先進來,東西、馬車都先停在前院裏。”


    這三進院子的前院還算大,在一進門西頭的僻靜處專設有馬廄、車轎房,西邊的偏門一開,馬車便陸續駛了進去。


    謝玉基領著嬌妻甄氏及一個一歲多的兒子跟在後麵,甄氏原是謝玉基在知縣任上娶的官宦小姐,夫妻二人打扮幹練。在甘郡時,雲羅見過謝玉基,此刻再見倒也多了幾親近。


    一行人說著話,齊齊進了上房。


    倪氏張羅下人準備茶點,因一早知道這幾日人要到了,什麽都是預備齊全的。


    雲羅沒猜到謝玉基此次會隨謝如茂一同遷來京城。


    謝玉本的一雙兒女寸步不離呆在楊氏左右,兩個孩子長得眉目端方,雖算不上如何的水靈,一瞧就是聰慧的,先好奇地打量著雲羅,又將目光鎖定在嬌弱的韓金秀身上。


    上房花廳裏,眾人各自落座,袁小蝶此刻站在傅氏身邊,好幾次欲言又止,滿是激動。


    雲羅笑道:“大嫂快給他們姑嫂二人安排個客房,袁宅還未打理好呢,隻怕袁奶奶得多留住幾日了。”


    大謝氏朗聲笑了起來,這聲音還和雲羅記憶裏一般模樣,笑得爽朗而歡快。


    韓金秀領了傅氏母子及一家忠仆去專門的院子裏安頓。


    楊氏看著韓金秀,謝玉本原是鰥夫,韓金秀若無名節,可模樣、儀態一瞧就是極好的,再則她一個柔弱女


    子能將這家裏打理得如此妥帖,她早前的不悅也輕淺了許多。


    雲羅向大謝氏襝衽行禮:“雲羅拜見姑婆!給姑婆請安!”


    大謝氏又笑,聲音化成一串銀鈴,“瞧瞧!瞧瞧,十幾年沒見,她還是一眼能認出我來,侄兒媳婦,我便說她能認出我,你偏不信,我和如茵長得可有五六分相似呢……”


    一屋子的人彼此見了禮,敘舊說話,好不熱鬧,陣陣笑聲迴蕩在空中,直聊得酉時二刻,想著宮門要下鑰,雲羅方才領了水仙、袁小蝶戀戀不舍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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