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羅頓時覺得有落敗,“早前一直以為,是他們在江南各地呆得久了,認識的朋友多,聽你們這一說,倒極有可能。”她咬了咬唇,“這是件大事,若能出宮去江南,我定將其間的內情弄個明白。”


    她看著慕容禎,坦然地道:“謝謝你,要不是你這麽一說,我還真以為是他們在各地人緣好,就算再好,也不可能讓整個吳越兩郡的大管事買得起。現在看來這裏麵確實有文章。就連京城分堂,堂主昨兒迴話說與大管事商量了,他們願意承包經營,說十年過後,如果我願意,他們願意按那時之價買下。”


    海棠頷首,“京城分堂的生意不比揚州差,連堂主想買大客棧都籌不足錢,就算南長老能湊足,這其他人……”


    袁小蝶給了雲羅一抹異樣的眼神。


    雲羅知是有話說,看了眼一邊桌案上拔著算盤珠子的戶部官員,越發有些不耐煩。


    袁小蝶小心地在雲羅身後劃了個“廣”字,怕雲羅反應不過來,又繼續寫了個“平”字,她頓時移眸,卻見一邊的慕容禕神色有異,驀地目光相對,慕容禕溫潤一笑,道:“你是多心了,他們都是你啟用的人,你應相信他們。”


    雲羅垂眸,捧著茶杯,道:“我也這麽想。”說出去的話,自然得執行。“吳越兩郡一直是各郡打理的,問題最多,早前說的幾起賬目不符事都發生在江南。”


    海棠勾唇笑道:“朝廷會出現貪墨官員,門中偶爾有人如此,原在情理之中。”


    雲羅似有顧忌,不如早前那樣暢所欲言。


    慕容禎笑道:“聽說你要在京城建兩處戲院,城南大戲院、西市大戲院?”


    雲羅應聲“是”,“已經開工了。”


    慕容禎晃頭道:“你對生意上的事很在行,母妃和禧公主說陪嫁鋪子這兩年虧得厲害,做什麽虧什麽,就連禧公主的陪嫁鋪子也是一早就租給外地商人的。我們虧得厲害,別人做了生意,瞧著竟是賺錢的,你說這是怎麽迴事?”


    他這一說。慕容禕神色有異。


    戶部尚書也對這話感了興趣,不僅是他,所有在場的官員都在豎起耳朵聽。


    雲羅笑而不語,看來她知道什麽,隻不便說。


    慕容禎急切地追問道:“不會是連你也不知道?”


    雲羅道:“我的鋪子能賺錢,我幹嗎管他們的事兒……”一臉不在意。


    慕容禕一早發現這個問題,現在這情況好像越來越嚴重,越是鋪子多的虧得越厲害,倒是在縣城、鄉鎮上開的小鋪子,反而能小賺一把。聽說洛陽慕容世家的生意也是舉步維艱,在十年前,慕容世家可是天下首富呀,可近年來各地的富賈竟如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來了,慕容世家而今在洛陽隻算一個尋常的大戶。


    相反的。近年來的天下首富竟換成了百樂門,就是大商會的李盟主也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不知不覺間,最有錢的商人似乎都雲集到了吳越兩郡。


    戶部尚書抱拳道,一臉謙虛:“公主殿下,莫不是你深曉其間原由,還請賜教,不瞞公主。我夫人、兒媳們的陪嫁鋪子也做不下去,今年年初連最後的幾家布莊、胭脂作坊都轉租出去了。每月收取一點低額租銀,這日子可怎麽過呀。”


    雲羅不愛搭理的模樣,隻揚頭望著那邊。


    戶部尚書道:“馬上就好了,請公主稍等片刻。”


    “一千萬餘兩銀子怎麽收,盡快拿個主意。”


    戶部尚書早前看她年輕。聽她一席話,也是個精明的人,他有些明白為什麽昌隆帝為收她為義女,有了她,朝廷又會多幾筆銀子。


    左、侍郎過來。抱拳道:“尚書大人,核查好了,帳簿分文不差。”


    另一人道:“各處店鋪按郡分布,列得清楚明白。(.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雲羅淡淡地道:“各郡店契、房契需要統一交到戶部來?”


    戶部尚書道了聲“這個……”抱拳道:“下官稟奏皇上後再迴公主。”


    “既然是交接是銀錢、店鋪清單簿子上交接清楚了,另一份加蓋戶部官印。”


    她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眾人看她好像連這些事也是精懂的,戶部尚書取了官印,寫了銀錢交接的迴單,又寫了店鋪清單簿子上的總數,大型大店鋪幾何、中型多少……寫得詳實了,方加蓋了官印。一式兩份,雲羅取了百樂門主的印鑒,又加蓋了“雲五公子”的印。


    戶部尚凝眉看著。


    “兩印相加,絕無有假。”


    “怎不是公主的私印。”


    “雲五公子的金印本門門主代代相傳。”


    這是一枚不大的小金印,打造得很是精致,隻怕要偽造很難,就連百樂門主的印鑒也很別樣,雖是方的,周圍卻有如指紋一樣的暗紋。


    雲羅拿了自己那份,看了又看,袁小蝶接了過去。


    “迴宮!”


    “恭送公主殿下!”


    她領著三女翩然而去,步履依如來時的輕盈。


    慕容禎好奇地提高嗓門:“尚書大人,你家夫人的鋪子也虧著?”


    尚書大人連連應聲,“這個中原由,瞧公主的意思好像知道,許是與她無甚交情,她不願細說。”


    慕容禎一臉沉思,“虧了租出去也行,好歹還能收筆租金。”


    尚書大人輕歎一聲。


    有左侍郎大人道:“租金能有多少,我家夫人的陪嫁田鋪,在城南明月庵臨街、興國街、西市也都是有的,唉,十二家鋪子加起來每月的租金少得可憐。正月十六,家裏遣散了一批下人,連我母親身邊服侍的人也減了一半……”


    慕容禎笑指道:“都道戶部是油水最多的衙門,沒想各位大人如此清廉,實乃我朝之福啊。”他寒喧了幾句,起身離去。


    慕容禕總覺這事古怪得緊,還以為隻廣平王府名下的鋪子如此,現在一聽,竟是家家如此,這事鬧大了,要是女眷們的鋪子虧本,那官員們就不可能清廉,這是大事啊,隱約之間好似透出了什麽。


    慕容禕道:“幾位大人夫人的陪嫁鋪子,當真是家家虧本的?”


    幾個人又重複了一遍。


    有幾個員外郎進來,跟著附和道,“我家也是如此啊!虧得很厲害,想租出去,可那租金少得可憐。你說前些年做得最好的生意,如今一家比一家虧得厲害。”這人壓低嗓門,神秘地道:“虧得最厲害的當屬謝丞相府,他的兒媳、孫媳夫人們的陪嫁鋪子也全都虧著,前些日子我夫人拿首飾變賣,竟遇到安康公主身邊的嬤嬤也在典賣……”


    慕容禕好像發現了新大陸,連安康大公主都在典賣首飾了,這麽說她府裏的日子也過得不好,這都是怎麽了。


    另有員外郎搖頭道:“誰不知道謝丞相府幾年前就虧空得差不多了,賣田莊、賣店鋪……”他麵露同情,“這家裏越多的,虧空越厲害,如今朝臣們都不想呆在京城,京官是喝西北風啊,還是地方好。”


    慕容禕滿是好奇,“地方怎麽好了?”


    大家再不敢說,你看我,我看你,各自散去。


    慕容禕發了一會呆,總覺得這事非同小可。見剛才說話的員外郎出了衙門,快走幾步,追了他,抱拳道:“還請大人明言,為什麽現在不願做京官,到願意到地方上任了。”


    那人欲言又止。


    慕容禕道:“大人但說無妨,本王絕不會說與第三人。”


    他壓低嗓門,左右掃看,見無外人,方輕聲道:“三年清知縣,十萬白花銀,十萬隻怕是少的,最清廉的弄個一百萬,多的一千萬也有。”


    “到了地方就貪墨?”


    此人搖頭,“哪是貪墨呀?不用去貪,自有管轄的富商、大戶討好,以合夥經商的名義,將白花花的銀子送到手上,這怎會是貪呢,這是人家與人合夥做生意得來的。”


    “這不是官商勾結嗎?難怪這些年國庫的賦稅銀子越來越少,全都到了個人腰包,這……長此以往,這天下還不得大亂?”


    這人有些後悔了,“廣平王怎麽這麽說,這是各家女眷夫人與各地商人合夥經商,怎會是官商勾結。不與你說了,原是極好的事,到了你嘴裏怎就變成另一迴事。”


    什麽合夥經商,分明就是官商勾結。


    慕容禕似發現了一顆明珠埋在土地,又似發現了最誘人的大陸,原來是這樣,他腦子靈活地轉動著。心裏暗自琢磨著,沒走多遠,遇到了鬱楓:“郡王爺在想什麽事?”


    慕容禕細細地將這事說了。


    鬱楓驚道:“這事在京城各大權貴間也是有的,屬下聽說前些年嘉勇伯得寵,拜他為靠邊山,以合夥經商的江南商人有不少,後來嘉勇伯失寵,商人們就紛紛改投了新的權貴。”


    這偌大的大燕朝,豫王府的權力最廣,換句話說,這大半的錢財都落到了豫王府手裏,隻怕拜豫王府為靠山經商的富賈就有不少,要是拿住了這手,重重一擊,一定要可以切斷豫王府的財力。


    慕容禕想到這事,越發覺得興奮起來,握著拳頭,似要抓住這條尾巴,讓豫王府重重受創。如果豫王府真是與各地商賈以合夥經商為名,實則大受賄銀,那他就可以重重打擊。


    “我們得弄清這件事的情況,要如實稟報給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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