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鳳殿。


    慕容祉領著五公子、六公子前來告辭。


    神寧端坐在大殿,內著素綾中單,外罩翠碧牡丹煙錦宮裝,荷葉狀裙罷曳地,逶迤仿似百花園中千朵牡丹盛開,腰係青纓細紳帶,綴以鏤雕玉螭鳳紋青褐佩環,袖口、衣沿繡以天家貴眷才能享用的鳳羽,描金重繪,美侖美奐。


    慕容祉抱拳笑道:“姑母,祉兒今日特意來告辭的。”


    神寧掃視著大殿,竟不見淩學武的身影,“小候爺去哪兒了?”


    有下人迴稟:“今兒一早小候爺就出門了。”


    神寧麵露不悅,“你們難得在府裏做客,學武倒好,拋下客人自個去玩了。”


    慕容祉都是知道原由的,那是因為今兒一早有人送了封信來,淩學武一接到信便溜得沒影了。他笑著抱拳:“在皇姑母府叨擾多日,我們也該告辭迴豫王府了。”


    神寧吐了口氣,“聽說你大哥也到京城了?”


    五月初八便抵京城,他一到就得知慕容祉三人竟住在神寧府,派了下人來傳話,要他們三個迴豫王府。


    各藩王在京城也有專門的府邸,一直住著是留在京城的質子,三年一次的朝賀時,也要住在那裏。


    蜀王府的慕容禕被封為廣平候、廣平王後,將蜀王府的牌匾換作“廣平王府”,但府邸還是原來的。


    唯有豫王府,從來不曾改過名,還是豫王府。


    慕容祉應答一聲“是”。


    六公子環顧周圍,眼睛就在幾個生得貌美的丫頭身上打轉。


    上迴,他瞧中了送去客院服侍的丫頭,這一雙眼睛又不安分。


    神寧隻作未見,有一下、沒一下的喝著茶水,到底是個庶出的,竟沒個規矩。到了她這兒,還一副色迷迷的樣子。


    五公子伸手扯了一下六公子。


    六公子迴過神來,抱拳打千兒,一臉恭謹。


    慕容祉道:“待迴府之後。再備厚禮感謝皇姑母這些日子對我們兄弟三人的照顧。”


    神寧笑微微地道:“你這孩子又見外了,學武前些日子也在洛陽叨擾了好些日子,他沒少提,說你們幾個一起花銀子,一起騎馬,一起讀書。”


    神寧想要是多幾個孩兒更好,當年育下一雙兒女後,她便不想再生了,直說生孩子太痛苦,而且她貴為金枝玉葉。有兒有女就足夠了。如今看著麵前的三個少年,年歲相當,慕容祉就比五公子大不到半歲,而五公子隻長六公子一歲,站在一處越瞧越招人喜歡。


    慕容祉道:“學武就跟我們親兄弟一般。他若迴來,還請姑母轉告一聲,我們歡迎他到豫王府尋我們玩耍。”


    “好!好!你們且去吧!需要什麽,隻管與姑母說一聲。”


    六公子的眼睛轉了又轉,落到大殿上的兩個侍女身上,嘿嘿傻笑兩聲,抱拳欲開口。神寧已然道:“小六瞧中她們兩?”


    慕容祉一驚,抱拳道:“皇姑母恕罪,六弟唐突了。”


    神寧不以為然,麵露寵溺的笑,六公子越是貪色,說明便不是一個有心計、心眼的。反倒讓人放心,而這慕祉自入府以來,就沒讓神寧放心過,可他除了淩學武一起讀書、習武也沒什麽過分之處。倒是這六公子,竟瞧上客院的丫頭千綠。神寧索性做了順水人情,將千綠賞給他。“不就是兩個丫頭。難得他看入了眼,本宮將她賞給小六就是。”


    慕容祉一副嚴兄模樣,低斥道:“越發沒個規矩,皇姑母這裏豈能放肆,這可是皇姑母身邊服侍的人兒,再不改改你那好色的性子,迴到洛陽,少不得被父王責罰。”


    六公子故作膽心,頓時萎靡下來,連正眼都不敢瞧。


    慕容祉道:“請皇姑母恕罪,我們府裏的美人兒也是不少的,六弟在家裏已經有四位通房了,隻等著娶了正妻就抬為姨娘。祉兒告辭,還望皇姑母保重鳳體,待祉兒得空,再來探望皇姑母。”


    六公子拉著臉。


    慕容祉低斥:“說你兩句還不高興了?在長輩麵前,且容你擺臉色的道理。”


    神寧擺了擺手:“罷了,罷了,不過是他喜歡的。”


    “皇姑母府裏的丫頭,個個如花似玉,我……我就是多瞧了兩眼。”


    “要真是喜歡,你自領了她們去。”


    兩名侍女一聽,此刻驚唿一聲“大公主”已然跪了下來。


    六公子撓著頭:“皇姑母身邊的人,侄兒不敢動心思,就是忍不住多看兩眼,這是欣賞美人,絕無褻瀆之心。”


    神寧為他的話笑了起來。


    動了色心便是動了,居然說是欣賞美人。


    六公子抱拳道:“稟皇姑母,他日若是瞧中了這府裏的丫頭,還請姑母將她賜給我。”


    神寧笑著連應兩聲“好”,在這兄弟倆一個大膽瞧,一個訓斥之間,卻不曾想到這是他們用的計,要的就是神寧應允。


    又寒喧了幾句,兄弟三人抱拳退出大殿。


    神寧也不吝惜,淩學武迴府,就與她討要零花錢,“娘,每月才給我二三千兩銀子,我是小候爺,阿祉是四公子,可每迴禎大表哥一出手少則五六千,多的時候五六萬兩銀子,皆由著他花。這次我去洛陽,便花了阿祉好幾萬兩銀子,你再這般小氣,平白讓兒子丟了麵子。我在洛陽,阿祉給我銀子使,這迴我是主人,也不好刻薄了他們……”


    神寧還以為自己是大方的,沒想慕容禎對自己的兄弟更為大方,一出手那個闊綽,不好駁了淩學武的麵子,第一次給了淩學武十萬兩銀票,讓他與慕容祉一起花。


    淩學武得了錢,得意了一迴,也學了慕容祉的樣兒,甩手就給了慕容祉二萬兩銀票,又給五公子、六公子每人五千兩花使著。


    待慕容祉兄弟三人走得遠了,神寧輕歎了一聲,不由道:“到底是庶子,就是上不得台麵,一見著長得順眼的丫頭,就沒見過女人似的?”搖了搖頭,“那祉兒倒是個得體的,頗有嫡子的風範。”


    她能說慕容祉不好麽?


    慕容祉是她一母同胞的哥哥與呂家表姐所生的兒子,還不得是龍鳳之姿。


    嬤嬤又讚揚道:“祉公子風姿不俗,他一來京城,定要迷倒不少官家小姐。”


    神寧眼眸一跳,“淩雨裳那兒如何了?”


    嬤嬤答:“問過奶娘了,說是昨兒開始肯用食吃茶了。”


    “祉兒這孩子也是我瞧著長大的,豫王妃著人送信來,又提了以前那話,要替祉兒求娶淩雨裳,我瞧著倒是極好的。迴頭,你與奶娘說說,讓她試試淩雨裳的意思,要是她樂意,便早早定下來。我瞧著祉兒不比禕兒差,更重要的是,淩雨裳若是嫁到豫王府,祉兒瞧著我的麵子上,也會善待她、敬重她……”


    嬤嬤應了。


    兒女的婚事,還真是讓人頭疼呢。


    神寧輕撫著額頭,如今還得另覓好人家,把一雙兒女的婚事都給訂下來的好,趕巧五月十二鄭府有個盛大的賞花宴,聽說下帖宴請的都些少年才俊、如花千金,正巧趕著這熱鬧也去湊趣,幸許能替淩學武物色一個好姑娘為妻。


    慕容祉令小廝丫頭們收拾了一番,領著五、六公子出了客院。


    千綠抱著包袱,跟在六公子身後。


    淩學武院裏的丫頭聽說他們要走了,擱下手裏的活便奔了出來,站在路口張望著。


    六公子說過,待他離開的時候便會向公主討了她去。


    一行人移了過來,丫頭垂首欠身,不敢抬頭。


    六公子昂首挺胸,笑語澹澹,正與慕容祉與五公子說著什麽,丫頭生怕他沒瞧見,輕喚一聲“六公子”。他停下腳步,淡淡地掃過丫頭的臉,“找本公子有事?”


    慕容祉厲聲道:“一個丫頭找你能有什麽事?”


    “四哥、五哥先走,我稍後就過來。”


    慕容祉催促道:“可別太久,大哥的性子你是知道的,還等我們迴府用午膳呢。”


    六公子笑著應了。


    千綠抱著包袱,靜立在一邊。


    丫頭垂頭,眼淚立時就要滑落下來,“六公子說……說要與小候爺討了奴婢去的。”


    “本公子行事磊落,從來不屑幹出讓人為難的事。你既不願意跟我,我討你作甚?”


    丫頭的眼淚頓時就落了下來,她是不願意,可她被他奪了清白去,除了他,她還能跟誰去,可是要哭著、求著留在六公子身邊,她亦開不了這口。要是說了出去,淩學武信六公子也不會信她,誰讓她是卑賤的丫頭,而對方卻是主子,是豫王府的六公子。


    六公子冷冷瞥了一眼,壓低嗓門,“你若真有心跟本公子,就拿出你的誠意來。城南明月庵有座清心別苑,那是本公子的地兒,可來那裏尋我。”他轉過身去,“跟我玩什麽高傲,哼,本公子最討厭的便是這些。”


    她不肯跟他,最後還不是哭著想跟了他去。


    他非得把她最後的驕傲都給捏碎了不可,直讓她卑微到塵埃裏去,卑微到可以放下身段替他舔足趾頭,不就是個丫頭,還當她是驕傲的小姐不成。


    丫頭望著六公子的背影,千綠迴過頭來,帶著幾分敵意,犀厲中帶著得意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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