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病著,此刻正好奇地四下觀望,隻覺得樣樣都是那樣的新奇,整個人都顯得神采奕奕。


    元甲與元乙突地扯開嗓門大叫起來,嘴裏喚著“伯父!伯父!”


    蕭眾望得了消息,早早派下人在城門口候著,隻等著接了家人,對他來說最大的遺憾莫過於寡母未能見到他今日的風光,早早西雲。他遠在邊城,隻能頭係白條以示戴孝。估摸人該到了,揣著試試看的想法,領了兩名護院前來城門口。


    人還未到,就聽到兩個孩子大唿“伯父”的聲音,尋聲望去,南城門外過來一列浩蕩的隊伍,長長的馬車或是桌椅,或是官窖瓷瓶,一看就是舉家搬遷之人。


    蕭眾望微皺著眉頭,這些東西,隻要花些銀兩,在京城就能采辦到,偏從那麽遠的江南弄來,路上稍有不慎,瓷瓶等物便會打碎。他打馬迎上隊列,隻見走在最前麵的馬車是兩個男孩子,眉眼裏有蕭眾敬的模樣,他心頭一暖,“元甲、元乙。”


    元乙笑得露出缺了門牙的嘴,元甲喚了聲“伯父”,“二妹妹染了風寒,這兩日有些咳嗽,伯母昨兒一宿沒睡。”


    蕭眾望道了聲“乖”,含著笑,移眸往後麵的馬車望去,第二輛馬車上坐著蔡氏、柳奶娘與雲羅。雲羅蔫蔫地依在柳奶娘懷裏,一雙烏黑的眼睛滴溜溜地轉動著,蕭眾望伸劍挑起車簾,一看到柳奶娘懷裏的雲羅,那一頭的黃頭發就樂了:“這是初晴吧?”


    蔡氏喚了聲“夫君”,麵露倦容地道:“前日還發燒了,燒剛好,又咳嗽了一宿,夫君還得尋個郎中,我都快要愁死了。往日活潑得跟什麽似的,如今一病,連話也不說了。”


    雲羅看著蕭眾望:這是一個身高八尺的男子,在江南水鄉,能長得像他這樣身高馬大的人不多。她隱隱聽蕭家的下人議論過,說蕭眾望的父親原是晉郡人,本是個跑江湖的鏢師,後來在錢塘招贅為婿,娶了蕭眾望的母親。蕭眾望一身武功一半是其父所授,一半是拜鎮海寺的空慧大師為師傅而學。


    蕭眾望生著一張瓜子臉,有著一張不厚不薄的唇瓣,眉毛出奇的濃,一股威嚴之氣自然流露。衣著一身武將鎧甲,頭戴鎧帽,身披一件玄色鬥篷,騎在棗紅馬背上,說不出的威風凜冽。隻一眼,就讓雲羅想到了隋唐的秦叔寶,這蕭眾望便真真有叔寶在世之感,她心頭生出一份好感來。


    蕭眾望笑道:“初晴,喚爹爹!”


    蔡氏和柳奶娘在路上教了千百遍,就教她見了蕭眾望要喚爹爹。


    這會子,蔡氏生怕她不開口,緊張地拽著帕子,“晴兒乖,快叫爹爹,這是你爹爹呢。”末了,望了眼蕭眾望,“沒病的時候,整天的問什麽時候能見到爹爹。”


    前世,從她記事起,她就知道父親與母親離異,聽說去了美國,隻留下她和母親在國內相依為命。母親艱難地帶著她,要上班,還要照顧她。


    她做夢都想有個父親。沒想淩德愷是個負心人,比前世的父親還不靠譜。她這一生都不會叫淩德愷父親,也不會喚他爹。


    瞧著這蕭眾望,雖是個武將,倒是個正直的人。


    柳奶娘附和著蔡氏,“二小姐,快叫爹爹,這是你爹爹呢。一路上都念著大將軍,而今病了,不愛說話了。”


    雲羅抬頭,看著蕭眾望,脆生生地喚了聲“爹爹,抱抱!”


    蕭眾望雙眼一亮,大笑道:“晴兒乖!”


    雲羅伸出小胳膊,蕭眾望縱身跳下馬背,笑著接過了雲羅,雲羅眯著眼笑了,嘴角處露出一枚精致的小酒窩,就和蕭眾望在邊城時,想念母親、女兒,寫信迴來問,他女兒長什麽樣,蔡氏就詳細地敘述著,說孩子什麽都好,就是一頭的黃頭發,還有笑起來的時候最是可愛,和他一樣,左嘴角有一枚酒窩。


    蕭眾望捧著雲羅,仰頭哈哈大笑,“瞧瞧這頭發,還有這酒窩,還真是我蕭眾望的女兒。”


    蔡氏緊張地陪了個笑臉:看來,尋個長得像初晴還真是對了。


    雲羅看著一邊的駿馬,“爹爹騎馬馬。”


    蕭眾望看著駿馬,又看著懷裏小小的人兒,這麽小,他有些明白,為什麽世人將女兒說成某人的掌上明珠,可不是他手掌裏的嬌女麽,“初晴要騎馬?”


    “我要和爹爹一樣當大將軍。”


    蕭眾望一聽這話,更樂了,“有誌氣!我蕭眾望的女兒打小就不同,是要做女將軍的。好,爹爹帶你騎馬。”他單手抱住雲羅,翻身上了馬背,對府中的小廝道:“給大太太領路迴府。”自己縱馬揚鞭,自南城門而入,飛一般地奔馳在大街上,因是黃昏,街上的人不算多。


    雲羅灌了冷風,又開始猛烈地咳起來,蕭眾望用手輕撫著她的小腦袋,讓她的小臉對著自己,“怎的咳得這般厲害?”低頭對視著雲羅那黑得像寶石一般的眼睛,心頭一暖,快步往京城最大的醫館奔去。


    杏林醫館很大,有三間鋪麵,後麵還帶有一座大院子,一些病重的人可以留在院子裏住下治病,一間藥房,兩間專門給人瞧病的屋子,有六位郎中坐在屋子裏,各搭了一套桌案。然而,隻見最東麵的一張桌案前,竟有個著華衣的白發瞎子,他那兒的病人竟排起了長隊,隊伍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蕭眾望皺了皺眉頭。


    雲羅好奇地伸著脖子看,“爹爹,他也是郎中?”


    隻聽一邊的百姓道:“那不是郎中,那是天下最著名的神算子——泥菩薩。”


    蕭眾望抱著雲羅,淡淡地掃了一眼,大著嗓門道:“哪位郎中最擅長給孩子瞧病的,快給我女兒瞧瞧,咳嗽得厲害呢。”


    跟來的護院下了馬背,快步進了醫館,笑著指著一個中年郎中道:“將軍,那位石郎中是兒科聖手。”


    蕭眾望打量著坐在桌案前的郎中,一襲藍灰色的袍子,抱著雲羅坐了過去,將雲羅的小手遞給郎中,他診了脈,溫和地道:“把嘴張口。”


    雲羅照著做了。


    郎中診完脈,“天氣轉涼,令愛是染了風寒,我先開一副藥,熬了給她喝。”他一麵說著,一麵寫著方子,雲羅看著他寫的字,最怕吃苦藥水了,苦得她一喝就想吐,前世今生都是如此,嘴裏嚷著:“不要貝母,要甘草,要甘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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