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裏的夜晚,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子時一刻,蘇有禮如往常般醒來,什麽都沒想就要起身,卻發現李氏因為為他敷藥斜斜躺在**就睡著了,屋子裏彌漫著一股濃鬱的藥味,他行動就緩了緩。


    這一緩,又是近一刻鍾,蘇有禮好生為難,又是怕吵醒李氏又是怕來不及磨豆腐,這明天的買賣又該如何?


    這般正想著,就聽得有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由遠及近,是啪嗒啪嗒的腳步聲,聽著聲音似乎走到廂房門口,“三哥,還不起?”


    這明顯帶著睡意的聲音,蘇有禮沒有出聲應,隻怕吵到李氏,輕手輕腳的拿開李氏的手,穿好衣裳躡手躡腳的下了床,衣裳卻被什麽東西鉤住了,再一摸,是李氏的手。


    李氏也坐了起來,就這麽一聲不響的在那僵持著。


    蘇有禮就頓在當場。


    而屋外的蘇有才,在之前就跟周氏商議過,老三賣了這麽久的豆腐怎麽可能手上沒有點私房,拿迴來的誰知道是不是那個數,是以趁著這麽一次要打坯的機會,自己去賣豆腐,不僅能夠躲過打坯,還可以趁機幫著瞧瞧每日到底能有多少錢。


    哪知道千算萬算,就沒有算到,這中間還有兩日是空著的,賣豆腐雖然沒有打坯累,卻也不是輕鬆的活計,越想越是覺得自己吃了虧。


    本就覺得是老三做得不地道,此時自己來叫已經讓他有些窩火,卻叫不出人來,就去窗欞那拍了拍,砰砰的響聲在這夜裏顯得格外刺耳。


    蘇有禮的衣裳被李氏死死的扯住,想著睡覺之前李氏的怒火,還有她說的那樣一番話,“你倒是瞧瞧這家裏,我們做牛做馬到頭來換了什麽?你要再逞強,這傷留著,日後真的有什麽三長兩短,你在的時候尚且還如此,以後你讓遠光幾個怎麽活?”


    即便如此,一是習慣使然,二是蘇有禮聽蘇有才在外頭叫,有些過意不去,“老四不會做……”


    李氏難免有些咬牙切齒,“你要是出去,他什麽都不幹,過兩天還要打坯,你,你……”說著話,李氏就有些哽咽。


    見蘇有禮這麽久沒有出來,蘇有才有些不樂意了,聲音也提高不少,“三哥,再不起身就來不及了!”


    一旁的遠光推開自己住的那小門,“四叔,小聲點,我爹腰上揉了藥才睡下呢,咦,你怎麽不讓四嬸起來燒火?連豆漿都沒有磨出來嗎?”


    蘇有才平日裏雖然遊手好閑,卻又是個圖嘴皮子光的,此時聽遠光這般說,倒是有些訕訕,很快的就找到了借口,“是我們做沒錯,但這麽久都沒有幹過了,還要你爹出來教教,免得浪費了豆子是吧?”


    屋子裏的半夏早就醒了過來,湊到房門口去聽。


    遠光聽蘇有才這麽說,很是有些詫異,“這哪能有什麽會的呢,您沒瞧我爹的工夫也到家嗎?奶奶整日說他不是?照理說您才是從小就看著怎麽做豆腐的,奶奶說您做得好多了,而且那鹵水什麽的都準備好了,就磨了煮開,壓實就好了,不然您像奶奶請教一下?”


    半夏在心底裏默默點讚,隻不過是睡前偷偷跟老娘商議下,就真的有這麽一出。


    到目前為止,遠光都應付得很好。


    蘇有才說不出什麽,隻趿拉著鞋走開。


    半晌都沒有什麽動靜。


    蘇有禮又坐不住了,低聲跟李氏道,“老四這許久沒有熬夜怕是不習慣。”


    李氏見人走了,聲音也沒有方才的刻意壓抑,“那你現在出去?是想跟爹娘證明我晚上說了謊話?你根本就沒有傷?還是說這一天不賣豆腐日子過不下去了?”


    蘇有禮被噎住,李氏本就是個性子和順的人,但自從遠晨差點被送走之後,整天就跟那炸毛的老母雞似的,根本聽不進他說什麽,他知道她心裏苦,也暗恨自己沒有本事,更是不想跟她吵。


    咬牙橫橫心,也不理那般多了。


    半夏側耳聽了聽,見沒有啥動靜,也沒聽見蘇有禮起身的聲音,心裏還有些欣慰,老爹雖然耳根子軟,又責任心爆棚,總覺得什麽事情都要放在首位,自己才是最不重要的那一個,但他也有軟肋,就是怕自己媳婦。


    能夠做到這,就等於成功了一半。


    次日的早晨,是在蘇錢氏的罵聲中醒來的。


    “這是打算餓死一家子嗎?太陽都到什麽地方了,還不出去賣豆腐!”


    豆腐本來就是要晚上做好早晨送出去,才能保證新鮮。所以平時蘇有禮跟李氏,也是常常熬夜的。


    蘇有才這還在滿頭大汗的壓豆腐,一旁有些碎掉的,沾上灰的,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


    “娘,昨晚我叫了三哥了。”濃濃的委屈。


    蘇錢氏恨恨說道,“你叫他做什麽,你是沒有手還是沒有腳?人家身子金貴著是你能夠叫得動的嗎?”


    這話怎麽聽著怎麽讓人不爽呢?


    蘇有禮一大早的就跟著蘇老爺子一起出去拾糞,天蒙蒙亮就起來,倒是沒有聽見。


    李氏見蘇有才跟周氏在灶房裏忙上忙下,也不著急,撿好了一家子的衣裳就去洗。


    這一拳打在棉花上,眼見這豆腐就過了時辰,出去賣也有損失,蘇錢氏簡直是覺得自己口袋裏的銅板一個個的往外跑,這完全就是李氏兩個造成的!


    “去哪裏去,這一早上就躲懶不成!”


    李氏腳步一頓,並沒有生氣,隻平靜的說道,“娘,現在做飯還早,何況灶房也沒空,這不是正想著去洗衣裳?”


    話挑不出什麽毛病,果然就像是李氏曾經跟半夏說過的,當蘇錢氏婆婆的時候可以忍氣吞聲,但想通了,很多事情並不需要被拿捏。


    蘇錢氏拍著腿一直叫罵,一旁的周氏煽風點火,李氏就這麽定定站著。


    不多時蘇老爺子跟蘇有禮迴來,糞箕都是蘇有禮提著,蘇老爺子神色之間甚是滿意,平常不覺得,這老三不賣豆腐還真能跟自己一般早起。


    聽蘇錢氏這樣說,也不多話,“老四,怎麽這麽遲都沒有去賣豆腐?三哥?你三哥後天就要去打坯了,昨日不是說得好好的?”


    一句話就定了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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