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的土路上,一陣秋風襲來,路邊的樹葉簌簌而落。


    憑空多出一絲蕭瑟,兩個身影慢慢拖成一個分號。


    半夏頓住腳步,抬手擦擦鬢邊的汗,另一隻手緊緊拉著遠晨,“很快咱們就到外婆家了,遠晨真厲害。”


    遠晨抿著嘴笑笑。


    而今算是安全了,半夏鬆了一口氣,這才來得及蹲下身來,因從灶房的窗戶跳下來,遠晨的身上沾上了灰,她就伸手輕輕拍了拍,總不能到了那頭還這般狼狽。


    突然,遠晨踮起腳尖,伸出小手把半夏頭上的落葉給拿了下來。


    半夏會心一笑。


    一騎煙塵,伴隨著依依哦哦的喊聲,直直朝半夏蹲著的地方衝了過來。


    納尼?半夏心下一凜,這是要撞死人的節奏啊!


    也顧不得多想,更沒有聽見馬上那人大喊,“快躲開啊,這該死的馬……”


    抱著遠晨,就地一滾,一直滾到路邊草叢之中,堪堪躲過馬蹄的蹂*躪。


    剛反應過來,見那馬並不是特別快,隻是騎在馬上的人彎彎扭扭,還有馬的嘶叫聲音,伴隨人語,“這孩子身子弱——”


    你才身子弱,你全家身子都弱!騎個馬了不起啊!


    無數草泥馬在半夏心裏唿嘯而過。


    順手就撿起地上的泥塊,朝著那馬扔過去,“會不會開……騎馬啊!”


    倒黴催的!


    這泥塊扔出去,正好扔在馬身上,不是之前的那匹,而是扔出去的時候,正巧又有一騎而來,馬上是個竹青色的身影,鐵塔般,見有異樣偏了一下頭。


    頭發有些散亂,雙眼皮很深,眼神深邃,掃了他們一眼。


    誤傷了?半夏吐吐舌頭,心虛的扭頭一邊,不過瞬間,來人打馬而過,穩穩當當的往前而去,想著方才那沉甸甸的眼神,半夏卸下壓迫長舒一口氣。


    自然也沒有放在心上,這一滾,姐弟兩都跟個泥猴子似的,半夏給遠晨拍灰塵,拍著拍著哈哈大笑起來,遠晨也絞著小手吃吃的笑。


    在離這路上不遠的蘇家院落,同樣在大笑的還有薄荷。


    看著蘇錢氏望著那空蕩蕩的屋子,她就忍不住掐腰長笑。


    一場爭端,就這樣鬧劇似的收場。


    薄荷也不等蘇錢氏跳腳,丟給蘇錢氏一句,“我還要去挑水淋菜。”拉著穀芽兒出了院子。


    根本不在意剛才跪著膝蓋疼痛,“穀芽兒我跟你說,以後去哪就跟著我,有什麽不對勁就去喊我,免得有人又要害你!不過衝著半夏敢帶著遠晨跑路,日後我就勉強叫她一句姐!”


    說完嘴裏哼了哼,在村道之上路過的豬狗雞,見到薄荷都躲到了一邊。


    薄荷倒是蠻不在意,“尾巴還想捆起來?想吃火炭嗎?哈哈!”


    穀芽兒咽咽口水,望著那些動物的甚是同情。


    悄無聲息的鬆開抓著薄荷的手。


    院子裏的蘇錢氏氣得倒仰,方才不過咬牙切齒,等著人群散去,瞧著那簡氏的眼神就很是不善,“連個孩子都帶不走!還在這礙眼做啥?!”


    簡氏在蘇錢氏這樣的眼神之下畏畏縮縮,似乎想到什麽,很快挺直了腰,“嫂子,這可是怪不得我,誰想到你連家裏的小輩都製不住,那個敢拿扁擔的,是老二家的?”


    蘇錢氏一滯,瞧著簡氏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把那不快壓在心底。


    手在這空中揮了揮,“行了行了,小孩子家家,跑得了多遠?你就等著把那小崽子帶走就是!”


    在跟蘇錢氏不計其數的交手次數中,簡氏幾乎沒有勝績,心裏暗道抓住了蘇錢氏的痛腳,她也有今天。


    簡氏有一種揚眉吐氣的興奮,方才被半夏弄痛的地方,都奇異的沒有感覺了,“怕不是隻嘴上說說?”


    今日頻頻的讓人這樣下臉色,饒是蘇錢氏一忍再忍,也有些忍不下去,“說的什麽話,這娃子家家能去哪?還不就是去鎮子上找她爹娘,我倒是要瞧瞧,等那老三迴來,難不成還能不給?這是想要他爹被克死?可由不得他!”


    似乎是為了驗證這樣一句話,整個下晌,蘇錢氏有那麽一些魂不守舍,頻頻往門外頭瞧去,在簡氏看過來的時候,卻又裝作漫不經心的模樣。


    這樣一等,就是傍黑。


    最先歸家的就是老四蘇有才,拎著一個鋤頭懶洋洋的晃蕩迴來,“咦,這都啥時候了,在外麵累得骨頭散架,屋子連煙都還沒有冒?”


    蘇錢氏瞧著他也沒有怎麽搭理,要不知曉的還以為他真的是在外頭幹出什麽大事一般,而他說得累死累活,沒準就是起了半壟菜地,或者挑了兩擔水,最是會偷懶耍滑。


    老大蘇有德跟蘇老爺子蘇平前後腳跟迴來。


    蘇錢氏手頭上的東西本來就沒幹,此時一丟,這就開始嚎,“哎喲喂,這個家要變天了!還要吃什麽飯,我一個孤老婆子生生的死在這也沒有人掉一滴眼淚,眼見的人都活不下去了哇……”


    蘇老爺子眉頭一皺,到底沒說什麽,進了堂屋。


    蘇有才卻是上趕著問,“娘,這家裏誰敢給你吃排頭,是誰又惹你了,告訴兒,我饒不了他!”


    蘇錢氏要死要活的叫了半晌,還是停了下來,她還要留著眼淚呢。


    不多時,蘇有才便出來叫老大蘇有德去堂屋。


    蘇老爺子臉上有些尷尬,“老二老三呢,老五呢?”


    這樣一說,蘇錢氏唾了一口,“老二這遊魂似的,哪裏靠得了他!老五要念書呢,這種小事吵著他做啥?倒是老三,你說說這天都黑了,賣個豆腐要夫婦兩個去,這當是秤離不開秤砣啊!”


    正歸家的老三蘇有禮跟媳婦李氏,就生生的頓住步子。


    李氏麵色一苦,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日子,瞧著他們已經歸家,灶房裏卻是冷鍋冷灶的,也不多說什麽,就去生火做飯。


    一挪步,卻被迴來的穀芽兒叫住,“娘——”


    見老三迴來,蘇錢氏蹬蹬出來,往他那一瞧,“這還有臉迴來!那兩個小崽子呢!這麽丁點大就曉得忤逆長輩了還得了!”


    蘇有禮莫名其妙,倒是蘇老爺子開了口,“老三,把東西放放到堂屋來!”


    上房裏,蘇老爺子的咳嗽聲,老三蘇有禮的辯解聲,老四在那撐腰不冷不熱的挑撥,這些聲音在蘇老爺子旱煙袋彌漫出來的煙霧之中穿梭,卻無論如何都敵不過蘇錢氏的聲音。


    隱隱約約傳來的聲音,讓李氏傻了眼,方才穀芽兒說得不清不楚,倒是薄荷把這些告訴了她,而她卻是不敢相信。


    好端端的,就要把自己的兒子送走!這算是哪門子事,而事先,卻一點口風都沒有,那可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爹娘說要和善不要計較,要孝敬長輩,妯娌間也不要計較,她倒是都做到了,即便真的有什麽也笑笑過去,反正也沒有多大點的事,到頭來,就換了這樣一個結果?


    她諷刺的笑笑,心是鈍鈍的痛楚。


    這痛楚刺激了她,讓她第一次站了起來,靠近那在談事時不準媳婦靠近的堂屋門口,揚聲道,“爹,娘,甭管說到天邊去,我是不會送遠晨走的!”


    屋子裏的蘇錢氏,抓起桌上的茶杯,又放下,脫下鞋就直直往李氏身上砸去,“有你說話的份!”


    李氏沒有躲閃,木然著臉,“我,不準。”


    “準不準輪得到你說話,要問說,這一生出來作孽,就不應該生出來,到這時候難道讓他留在家裏害人嗎?你們李家就是這麽教導閨女的!”


    院子裏有一個粗獷的聲音,含著怒意,“蘇家好派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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