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門打開,蘇錢氏一件灰黑外裳披在肩上,趿拉著布鞋,掃了一眼院子裏的情形,倒豎眼角瞪著簡氏。


    半夏抬抬眼皮,見這蘇錢氏一手扯著衣裳出來,臉上怒氣騰騰,襯得那高高顴骨更是滲人,她便是站在那一動不動。


    “我還沒死!在這鬧騰什麽?!”蘇錢氏淩厲的聲音響起,便是連癱在地上叫喊的簡氏也頓住了聲音。


    這般一鬧騰,早就圍過來一些村裏人,看著這情形竊竊私語。


    蘇錢氏這樣一吼,讓簡氏頓住了剛才的唿叫聲,這吼聲是多少年沒聽見了?她可是在蘇錢氏跟前吃過大虧的,乍然一出來,她就跟丟了魂似的,斜眼瞧見蘇錢氏的不停朝她抖動的眉眼,愣是不明白她要自己幹啥。


    半夏微不可查的蹙眉,蘇錢氏的眼風,簡氏沒有瞧見,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結合之前簡氏的話,要是這個便宜奶奶不知情,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本來對蘇錢氏無感,想著她鬧騰的這麽一出,半夏就有些暗自惱怒。


    蘇錢氏眼角都有些抽搐了,見簡氏還沒有明白過來,心裏的怒氣再次騰然而起,要不是這簡氏知道了那件事,她何必要如此?以前即便吵鬧太過,她可是從來沒有吃過虧的。連個孩子都帶不走,真是沒用!


    可蘇錢氏還沒有開口,就見半夏一揉眼睛,啪嗒一聲坐在地上。


    方才那愣神,便像是被嚇傻一般,眨眨眼睛,哇的就哭了出來,“奶奶,你可出來了,嗚嗚,這個人愣是說是姑婆,要把遠晨拐走呢,還把遠晨抓傷了。”


    見姐姐這般,本來就沒有收住的穀芽扯著嗓子也跟著哭,倒是遠晨,眼睛有些驚恐的望著這些人。


    但就是這樣的眼神,配上他脖子上的那抓痕,顯得更加可憐。


    人群裏倒是有些人看不過去了,“你說說這辦的究竟是什麽事?好端端的,送走人家的孩子?”


    “瞧瞧這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到底不是親生的……”


    蘇錢氏聽著這些人說的這幾句,一口氣噎在喉嚨裏,再次在心裏怒罵這簡氏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這個孫女平日裏像是鋸了嘴的葫蘆,幾日都不說一句話,現在這樣是嚇傻了?


    簡氏見半夏這般一說,又見人群裏有人對她指指點點,老臉一紅,想著自己吃的虧,卻不服氣的反駁,“你這臭丫頭睜著眼睛說什麽瞎話!明明就是帶著他去過好日子,要不是他不聽話至於撓到?何況你差點就把我的手弄斷了!”


    半夏依舊是一副傷心的表情,卻並不把簡氏放在眼裏,她要提防的是蘇錢氏,是以接著就繼續嚎,“奶奶啊,你看看這是哪裏跑出來的狼外婆,遠晨最是乖巧,現在就撓成這樣,我要是有力氣早就把她扔出去了。”


    人群之中,有個穿得整整齊齊的新媳婦,冷哼一聲,“這又不是以前,難道還要抓孩子去吃!”


    有人扯了扯她,“睜著眼睛說什麽瞎話,你瞧半夏這身子,能夠把她的手弄斷,也太……”


    聽人這般說,簡氏就縮縮自己圓滾滾的身軀,明明手指要斷了,腳也不受控製,偏偏就看不出來!


    這倒是找誰說理去!


    而一旁的穀芽跟遠晨,小雞仔似的綴在半夏身後,瞧著簡氏跟蘇錢氏的眼神,讓人看得更是心酸。


    半夏正想著,怎麽鼓動一下這圍聚著的人群,至少要等到爹娘迴來再說,要不然等這群人一散,她怕是還對付不了簡氏跟蘇錢氏兩個人。


    然而,蘇錢氏根本就不給她這個喘口氣的機會。


    隻見蘇錢氏一拍大腿,原本就披在身上的衣衫滑落下來,花花白白的頭發本就有些淩亂,瞧也不瞧的,就啪嗒往地上一坐,嘶啞著喉嚨,嘶吼起來,“我命苦啊——”


    魔音穿耳!


    蘇錢氏吼出這麽一句之後,眼淚鼻涕交織而出,“我怎麽就這麽命苦,嫁過來這麽多年愣是沒有享過一天福,這好不容易把幾個孩子拉扯大,眼見的有了這麽多子孫,卻一日子孫福都享不成啊!”


    半夏心裏暗叫不妙,蘇錢氏慣會做這事,沒理的事情尚且能掰扯出三分道理,何況這一次他們既然要帶人走,想必還有說頭。


    果真,喊完那麽一嗓子,在半夏這愣神的瞬間,蘇錢氏已經痛哭了一通,“要說當初老三這兒女俱全,老三媳婦懷上第三胎的時候,我去菜地就被鋤頭砸了腳,這一生出來,我這就暈倒在地上,家裏還死了一頭豬,去張仙姑那裏也瞧過了,說的就是這雙生害人,但我想著倒是也罷了,這後娘難做,恨不得心肝都要挖出來,也沒落下一句好!哪裏敢提這一迴事,這不一日日長著,家裏就沒有一日安生日子,現今我這好端端的就躺**下不來,老爺子一日一日的咳……”


    不得不說,這樣一個半老婆子在這哭訴起來,倒是有些讓人心生同情。


    瞧著方才那本來向著自己說話的,也有些動容,這蘇錢氏還當真的就是歹毒,要是不送走,難不成日後出點任何事情,都是遠晨克的?


    實在是……


    半夏緊緊攥住拳頭。


    說到此,蘇錢氏輕挑的眼角有些得意,這樣的小事情,她要麽不出手,既然出手了就必然是要辦好的,退一萬步來說,這要是不送走,到頭來看她怎麽拿捏三房。


    “但到底是捧在心尖尖疼大的孩子啊,她姑婆是個好的,好容易想著帶這孩子過去住陣子看看,誰能想到……我這條老命還要來做啥呢,本就是個勞碌的,這孫子也有了,我也能放心的去了。”


    誰說龍鳳雙生不吉祥?這可是求都求不來的好事,瞧這蘇錢氏,這樣大言不慚,偏偏她還無法反駁得了,即便心裏多討厭,她也不能表現出一點一滴來。


    心急電轉,半夏本就站在灶房跟前,就不可思議的望著蘇錢氏,張開雙手慢慢退後,把穀芽跟遠晨都帶著退後。


    眼見差不多了,這蘇錢氏說遠晨降生之後的事情,她無法反駁,但卻不能由著蘇錢氏這般繼續說,“爹啊,娘啊,你們在哪裏,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搶弟弟,穀芽兒也是跟遠晨一塊的,難道是姑婆那缺男娃兒嗎?為什麽還打弟弟,都是壞人!”


    即便不能如此反抗,但也要點名,即便真的要送走,為何要送走男孩?還要等人家爹娘不在的時候?就不信沒有人能夠咂摸出什麽來。


    趁著人神色各異。


    半夏啪的一聲,把灶房的門緊緊的關著。


    嚎啕大哭聲傳出來。


    就在此時,有個半大身影,扛著一條扁擔,氣急敗壞的衝出來,“誰敢來搶我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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