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赤紅色的雲霞在天空停滯不動,漸漸的,顏色變成了深紅,隨後,雲霞又展現出一片蒼墨色。天黑了,方家公館內,方宏誌仍麵無神色的坐在沙發上,迴憶著過去與兒子共同度過的快樂時光。管家李平也不好去打擾,因為這幾天老爺已發了不少脾氣。


    趁著夜色,蒼風悄悄潛入方家公館內。


    “老爺、老爺……”李平硬著頭皮去叫老爺,因為有人送來一份請柬,務必請方宏誌過目。


    “什麽事?”方宏誌的思緒被打斷,幸好他沒有生氣。


    “老爺,剛剛有人送來一份請柬,你看看。”


    “好。”方宏誌拿過請柬,隻見上麵寫道:日軍野戰軍第三聯隊司令官鬆花藏木於蘭月壬申日辰時,平安路紅淵閣,舉行壽誕,特邀企業大亨方宏誌先生前來捧場,望能顧之。


    日軍司令部


    “媽的!”方宏誌一掌將請柬拍在桌上,站在一旁的李平嚇得神經質似的抽動一下,但他想知道老爺生氣的原因,就壯壯膽,問:“老爺,請柬上寫了什麽?讓你如此動怒。”


    方宏誌一臉嚴肅的說:“你就不要問了,你還記得少爺出事是什麽時間嗎?”


    “記得,荷月乙卯日。”


    “你記的準確嗎?”


    “錯不了!”李平懇切的說。


    “現在離蘭月壬申日還有多少天?”


    “這個……”李平略思一下,說:“還有五天。”


    方宏誌隨之平和的問:“李平,你願意離開方家公館,迴家種田過日子嗎?”


    李平不禁一愣,反問方宏誌說:“老爺,你怎麽問這個?”


    “你迴答我便是。”


    “不願意,少爺在的時候,我就伺候你和少爺,現在少爺走了,我就伺候你。”


    “真的?”方宏誌故意問道。


    “真的。”李平仍是懇切的說。


    “那好,現在我有件非常棘手的事要你辦,你辦嗎?”


    “老爺,你直說便是。”


    “好,我要你的命。”方宏誌輕聲吐出幾個字,但這幾個字卻似鋼釘般打在李平身上。


    李平一怔,問:“為什麽?”


    “不為什麽。”


    “我生是方家人,死是方家鬼,既然老爺想要我的命,就請拿去好了。”


    “有種。”此時,方宏誌竟真從口袋裏摸出一把閃亮的手槍,把黑漆漆的槍口對準李平的腦袋。李平的眼神似春冰,身軀如冰柱,無絲毫的轉移,無輕微的顫抖,於默默中等待著方宏誌的裁決。


    俄而,方宏誌開口說:“你下去吧。”


    李平聽了,愣了愣神,隻簡單迴答了一句“是”便下去了,老爺今天的問話讓他是一頭霧水。


    方宏誌小坐一會兒,便迴到內房,可當他關上房門的時候,卻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一股咄咄逼人的殺氣向方宏誌撲來。


    方宏誌遂大聲喊道:“何處高人,為何做粱上君子?”


    蒼風聞其聲,覺得方宏誌已發現自己,便從內房房頂輕身降下,他身穿黑色夜行服,臉上蒙著黑紗巾,手中緊握的月影長槍借著隔窗透過的月光散發著幽藍的光芒。他怒視方宏誌,說:“方宏誌,你果然有兩下子,可是今天你的死期到啦!”


    方宏誌看了一眼蒼風,說:“我早就知道伊雲要派人來殺我,但沒想到他下手竟如此之快,不過,你既然來了,就別想活著離開。”


    “好,但是動手之前,我要糾正一下,我並非伊雲派來的人,而伊雲也是我最終要殺掉的。”


    “那就先看你有沒有本事殺掉我。”話畢,方宏誌從口袋裏摸出剛才的那把槍,對準蒼風的頭顱射出三粒子彈。


    嘭、嘭、嘭,怎麽迴事?三粒子彈在半空似乎被什麽東西阻擋住,竟都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當當聲。方宏誌一聲冷笑,看來他今晚算是遇到高手了。哐啷,方宏誌從背後抽出兩把短劍,決定迎戰蒼風。


    劍橫過瞬息又止,槍前刺,卻是立即退守迴防,雙方底細尚不明確,誰也不願意先暴露殺招。蒼風閃身跳窗而出,方宏誌以為他要逃走,隨之緊跟而上,卻見蒼風跑到小道處就停止了腳步。


    方宏誌問:“你是何人?剛剛所使的是不是玄音盾?”


    蒼風沉默了一會兒,覺得方宏誌的身形很像一個人,一個似乎在五人敵陣中將他救出的人。但是,像並不能表明是,似乎也不能表明肯定,彼此情況不明,還是先試試對方的身手如何。蒼風說:“沒錯,算你有眼力,你再看看這招是什麽?”


    蒼風斜握月影長槍蹬地而起,直刺方宏誌麵目,槍快而無聲,方宏誌立舉兩劍相交,擋住了蒼風這一刺,可是他擋的並不輕鬆。槍劍相拚火星迸濺,方宏誌被震的連退三步,可蒼風隻卻隻後退一步。蒼風頓時腳借力猛一蹬地,身體隨之向前急衝,橫揮一槍,方宏誌亦躍起,集內力於右手雙劍齊刺。蒼風剛使完招式,見方宏誌襲來,故佯刺一槍,隨後拖槍而走。


    方宏誌雙劍力道足夠,速度極快,一般人是無法閃避的,可蒼風是一般人嗎?隻見蒼風橫槍於腰間,頓時運勁旋轉起來,方宏誌的雙劍剛要刺到蒼風的要害時,卻被他一槍掃開,退到麵前,方宏誌猛得迴過頭,卻見槍尖已頂在他的咽喉之上。


    “你是龍堂的人。”方宏誌以平和的口氣問。


    “不是。”


    “不,你是,這招降龍飛鳳本是龍堂所習武功秘密招式之一,而你卻使出來了。”


    蒼風不禁一愣,問:“你怎麽知道這招就是降龍飛鳳?”


    “昔日龍堂堂主壽誕,曾當元老及大弟子之麵,舞槍助興,舞出的招式皆是龍堂武功的上乘之式。我相信我的記性不會像我的劍法那樣差吧,況且你已經暴露了自己。”


    蒼風一怔,問:“什麽意思?”


    “嗯。”方宏誌伸手舉起一塊衣物的碎片在蒼風眼前晃了晃,蒼風也有意識的看了看自己的左胸口,發現衣服那裏已被撕破一片,龍堂首座弟子黑色蒼龍的標記暴露出來。


    “降龍爪。”蒼風感到很驚奇,說道。


    “對,本堂武學降龍爪精妙獨特,出其不易攻其不備。”方宏誌退後兩步避開月影長槍的槍尖,脫掉了上衣,在淡淡的月光下露出他略白的肌膚。


    “你的左胸口有個黑色蒼龍的標記,想必你在龍堂地位不低。”方宏誌指指他的左胸口說:“這裏原來也是一個黑色蒼龍的標記,可我割掉了。”借著月光,蒼風看了看方宏誌的左胸口,那裏果然有塊參差不齊的疤。


    蒼風見了,怒聲說:“毀其標記便是退出龍堂,估計你是做了龍堂的叛徒或是拿這個假東西來唬弄我。”


    “沒有,我沒有做叛徒!”方宏誌連忙辯解道。


    “那你為什麽會無緣無故的退出龍堂?”


    “你以為我願意退出嗎?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蒼風滿是疑惑的問:“迫不得已?”


    “昔日的龍堂雖說在c市是首屈一指,可是要想在龍堂內出人頭地是何等容易?”


    “就算你要出人頭地,可龍堂的兄弟都是鐵錚錚的硬漢,為什麽你要去投靠日本人。”


    方宏誌幹瞪著蒼風,說:“對,我不該投靠日本人,可就在我生意場上進退維穀,會麵臨傾家蕩產的時候,是日本人幫助了我,給了我地位,給了我權力,最重要的是給了我起死迴生的錢,在這樣的社會裏,有錢說話才大聲。”


    “看來是錢,把你這個有血有肉的人,變成一個披著狼皮的獸!”


    “對,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方宏誌情緒激動,慟哭流泣。


    “既然這樣,那你就受死吧。”蒼風提槍而刺,方宏誌嚇得癱倒在地。


    “不,你不能殺我,我兒子的仇還沒報,我不能死。”方宏誌邊向後退邊說


    。


    “你還知道要為兒子報仇,憑你能報嗎?”


    “單憑我一個人確實不行,但是有一個人可以。”


    蒼風提槍問道:“誰?”


    “你。”方宏誌顫抖地伸出手指指著蒼風說。


    “我?”蒼風很是不解,兩眼直勾勾的看著方宏誌,希望能從他臉上找到答案。


    “沒錯,就是你,你是龍堂的首座大弟子,我相信堂主的眼力,也相信你的能力。”


    蒼風冷笑一聲,反譏一句道:“就算我是龍堂首座大弟子,可我憑什麽幫你?”


    方宏誌一臉嚴肅的說:“憑你對龍堂的忠誠。”


    “我對龍堂忠誠,又與你何幹?況且你已不是龍堂中人。”蒼風冷冷的說。


    “龍堂的仇人是伊雲,我的仇人也是伊雲,你為龍堂報仇,不也是為我報仇嗎?”


    蒼風喝道:“一派胡言。”


    方宏誌緩緩直起身來,說:“你能讓我看看你的臉嗎?”


    蒼風不語,覺得讓方宏誌看看也沒什麽,或許能知道他另一目的。蒼風撩起黑紗,趁著皎潔的月色,一張英俊的臉展現在方宏誌眼前。


    方宏誌仔細地審視著蒼風的麵容,俄而,他不免向前走了兩步,問道:“你可是蒼風?”


    蒼風正眼看著方宏誌,輕聲說:“我正是蒼風,你到底是龍堂中的何等人物?怎麽會知道我?”


    “嗬嗬。”方宏誌微微一笑,說:“龍堂中精明能幹的弟子我都見過,隻是你沒見過我罷了,想不到你已是龍堂的首座大弟子,我的仇有希望報了。”


    蒼風收槍而立,說:“你若不老老實實的迴答我的一個問題,別說報仇了,我現在就殺了你。”


    “什麽問題你說吧,我洗耳恭聽。”


    蒼風大聲說:“我就是想知道你為什麽要退出龍堂?”


    方宏誌聽了,半晌不語,似若沉思,久久,他才歎出一口長長的氣,說:“既然你想知道,那我也不妨告訴你。”


    “請講。”


    “那件事離現在也有些年頭了,但卻如烙印般,仍深深的銘刻在我的內心。昔日,我乃是龍堂的鐵手神算,專管龍堂的財務支出及堂外各大門店的經營,幾年下來,曾創下無數大手筆,與薑老等人共為龍堂八大金剛,一人之下眾人之上,好不威風。隻恨,某日,我於店中飲酒頗多,忽聞店外吵吵嚷嚷,內心甚是不快。遂出店,見八九個紈絝子弟當街欺負一個若不經風的少女,我大聲喝止,他們似未聞其聲,其中有一個男子過來,身上也是一股酒氣,他竟然衝我臉上吐口水,隨後又與那幾名同伴去對那少女幹些不恥的行為。我一時火起,酒勁猛發,抽出雙劍,白刃進紅刃出,隻一會兒工夫,就解決了那八九個紈絝子弟。”


    “殺的好。”蒼風帶著欽佩的口氣對方宏誌說。


    “過講,那些人固然有錯,可我也不能奪去他們的性命。事後,警局來人,非要一查到底,因為那些被殺的人當中,有幾個是官家子弟。鐵證如山,況且那些人又無理取鬧,咄咄逼人,堂主很難為我遮掩,我本欲投案自首,可堂主又不忍見我送死,無奈之下,我毀其標記退出龍堂,這樣既不會給堂眾留下口實來為難堂主,又讓那些追查我的人無人可查。隨後,我便做了民間商人,取妻生子,安家立業,以至於今。”


    “命運多磨啊。”蒼風說道。


    方宏誌歎了一口氣,說:“金錢本身並不邪惡,邪惡的是人們瞪視它的眼睛。正因為我有這雙眼睛,才上了伊雲這條賊船。”


    蒼風持槍拱手,說:“方宏誌,你的仇我會替你報的。”


    “謝了,自己的仇還得要自己來報。”話畢,方宏誌摸出兩張撲克牌,說:“拿著,這是兩張牌,一張大王,一張小王,五日後,你拿著它到金瑞賭場去找那裏的老板方慕雨。”


    蒼風接過,問:“幹什麽?”


    “到時候你自然會明白。”


    “請恕我剛才無禮。”蒼風低頭賠禮道。


    “沒什麽,蒼風,你要記著,能力越大,所付出的責任也就越大。做事多長個心眼,以後的路還長著呢。”


    “明白。”


    銀月高懸,盡情的閃耀著自身的光輝,也照亮了蒼風前行的道路。方宏誌望著蒼風遠去的背影,發出一聲長歎,道:“但願我那日沒有救錯人,也願這個少年能扭轉龍堂的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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