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老翁這麽一說,張會這才恍然大悟:“難怪方竹要把我往這兒帶,他就是想讓我困在剛剛那塊山裏,就算走出去了也會落到這人手裏,在這兒被拉著挑糞,上頭如果問起,他可以說的確是把我帶迴來了,是我自己闖到這地方來的,他也不用擔責任。這招可真毒!”


    “不不不,我還得上鹿山呢,我要是不趕緊去鹿山,他們會以為我走丟了,這可是天上掉下來的好機會,老人家,抱歉了。”張會看這老翁的架勢,是要將他帶走不讓他上鹿山,趕緊拒絕道。


    “你都來了,必須給我挑糞。”


    老翁的手指扣在張會胳膊上,張會感覺這手指上像是帶著功夫,力道很足,輕易掙脫不開。他開始好奇起這人的身份,懷疑之前在樹林裏老是走不出去也是這人搞的鬼,所以也不反抗了,索性跟著去看看這老人一個人躲在山裏到底是在做什麽。


    兩人走到了一大片菜園前麵,那菜園裏種的菜好像除了白菜就是蘿卜,而且都不是種成一壟一壟的,綠色的菜苗和黑色的泥土相間,似乎拚出了一個什麽圖形出來。


    張會心下笑道:“這人當真是在種菜?”


    老翁領著張會朝菜地裏走去,邊走邊說道:“你到了鹿山就會知道我了,因為我住在鹿山東邊的山腳下,他們都管我叫‘東山老鬼’,你也可以這麽叫我。”


    “東山老鬼?”張會嘀咕了一句,猜想這人既然得了這麽一個諢號,那肯定不是個簡單的人,又疑惑道,“這我可不敢這麽叫,你真的是在這兒種菜的?”


    “我不種菜難道你種菜,我都種了三十年的菜了。”老翁雙手叉腰,看向張會的眼神中頗有些不耐煩。


    “如果你光是個種菜的,怎麽他們要這麽叫你?”張會仍然想問出點什麽來。


    這老翁眼珠一轉,嘴巴向上一嘟,嘴唇上的白胡須跟著往上翹了翹,那神情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不方便告訴張會,但又不耐煩遮遮掩掩,便道:“我本姓謝,叫謝卓,這麽多年過去能和我說話的人也沒幾個,都要忘了自己姓什麽了,你要是不肯這麽叫我,那你喊我謝老頭也行。鹿山那幫毛小子都怕我,所以都喊我‘東山老鬼’。”


    這下張會更加覺得這人不簡單了,一個種菜的能讓鹿山弟子怕他,那他肯定也得有點本事才行。


    張會跟著謝卓走到一茅棚前,看到那裏鋤頭、箢箕、糞筐等種菜的工具一應俱全,又實在像是在正兒八經種菜。


    “老前輩,你都這個年紀了,種這麽多菜怎麽忙得過來?”張會在臨水鎮的時候也幫家裏種過菜,其中要做的事情他大概都摸得清楚,眼前這一大片菜地,如果隻有謝卓一人的話,估計要累得夠嗆。


    謝卓捋著胡須抬頭看著遠方,神情中甚是得意:“我當然自有我的種法。”


    張會走到那糞筐旁邊問道:“我要去哪裏裝糞呢?我想快點挑完上鹿山。”


    “不急不急,天都快黑了,挑糞的事明天再說,你隨我進屋,給我做飯吧。”謝卓又推著張會往菜園外走去。


    張會心道:“這人好像是在抓仆人啊,讓我又是挑糞又是做飯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擺脫他。”


    在菜園的不遠處有幾間矮舊的土屋,張會猜到這應該就是謝卓的住處了。


    屋裏陳設極為簡單,不見一件多餘的陳設,而且像是已經有很多年沒有添置新的物件了。


    張會的眼光被屋中間那張桌子吸引了。斜光穿進屋子裏,恰好打在了那桌子上,將那桌麵上陳舊的印痕照得格外清晰。


    那些印痕像是一層一層疊在一起,乍一看去,隻能看出桌麵上畫了很多亂七八糟的線和圖形,根本看不出個什麽名堂。


    可在這光照下,將眼睛虛起看時,卻能夠發現這些線和圖形實際上是一個又一個的符文。


    謝卓看到張會盯著桌子看,覺得有些意外:“喲,你能懂這個?”


    張會在苟心那兒也聽說過符術,但符術玄奧難懂,苟心又沒有有意教張會,所以張會連懂皮毛都說不上。


    他眼睛盯在桌子上,手指抬在空中,不自主地開始描摹起了他所看到的印痕。


    謝卓走到張會旁邊,一隻手搭在張會在空中描摹印痕的那隻手上,張會感覺謝卓的手上緩緩傳出一股氣流,像是在兩個的手中間形成了一層隔膜。


    張會在空中劃過之處突然現出黃色的光來,不敢相信自己在空中描出的印跡竟然能夠現出形來,他按著從桌上看到印跡繼續描摹,空中的黃se圖形越來越完整,那些他看不懂的歪歪扭扭像是蘊含了某些特定的意義,反應了某些就藏在他周圍的東西的奧妙。


    他將那一整個符文描摹完後,看著空中奇妙的圖形,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欣喜和激動。


    隻聽得“砰”地一聲響,窗子突然合上了,像是外頭有人將窗子往這邊用力一摔一般。


    張會好奇地看了過去,心想:“難道這就是我師父說的符文刻畫萬物的脈絡,然後通過脈絡來作用於萬物嗎?”


    謝卓看到張會迷惑不解又十分專注的樣子,笑著問道:“小子,你哪裏來的?為何要上鹿山?”


    “建陽縣臨水鎮。”


    “哦?竟然從這麽遠的地方來,看來意圖不小啊!”謝卓的語氣中開始透露出對這少年的好奇。


    “我想成為修行者,成為劍師。”張會對於進入鹿山其實心裏一點底都沒有,但聽謝卓說到意圖時,他心裏想成為修行者的渴望又湧了出來,


    謝卓捋須大笑:“哈哈,成為劍師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鹿山這幾百年來也不過寥寥數位,而且願意走這條路的人也不多。”


    “哦?成為劍師多好,來多少北莽人都不用怕,為什麽大家不走這條路?”張會問道。


    謝卓臉上的笑容淡去,如孩童一般活潑的神情也突然間變得嚴肅起來,歎道:“劍師這條路可不好走,先撇開根骨天賦不說,單是心性堅定這一點就很少有人能夠做到。至少這幾十年裏,我沒有看到鹿山出過一個像樣的劍師。鹿山為咱們大齊國輸送了大量的人才,這的確沒錯,可在修行境界的高度上卻比不過北莽北阿門。”


    “啊?”張會從沒聽說過這樣的言論,覺得很是意外。


    謝卓搖搖頭,指著灶台示意張會過去做飯:“記著,你要是進了鹿山,這樣的話我說得,你說不得。我就是說了這個話所以才會在山腳下種了幾十年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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