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迴到府門口,裴盛秦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一陣陣嘈雜的聲音從府裏傳來,似乎有人在吵架。


    “盛秦,你總算迴來了,趕緊去大廳看看吧。”裴元略就侯在門口,雙手捂住耳朵,一見裴盛秦帶著公狗迴來,仿佛見了救星一般。


    裴盛秦眉頭一挑:“父親,那兩家的人都來了?”


    裴元略苦笑著點點頭,道:“來了兩個傻逼,在大廳吵吵一下午了,吵得為父頭疼,吾兒快去讓他們安靜下來。”


    父子倆相處久了,裴元略也跟裴盛秦學到了許多新詞匯,比如傻逼。


    裴盛秦應了一聲,便忍著噪音踏入府內。


    隨著距離大廳越來越近,那些爭吵之聲也漸漸清晰了起來。


    “嗬,你們那祖宗慕容吐穀渾若真有本事,又豈會被趕出家門,從關東逃到萬裏之外的白蘭苟活。現在倒想起來要祖墳了,我呸!”


    “哼,如今白蘭軍方皆尊我白蘭慕容氏,此事就連陛下也是默許的!你們關東慕容氏無兵無地,拿什麽與我白蘭相鬥!識相的便老實低頭,否則的話,最近京師可不太平,說不定還有下一個慕容德呢。”


    “終於承認了嗎,奮威將軍果然是被你們白蘭慕容氏所害,你們這群草菅人命的畜生!”


    “嗬,慕容垂,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慕容德自己缺德,被人給刺殺了,和我白蘭慕容氏有何幹係!我先前隻是提醒一下你京師不太平而已。”


    “慕容視羆,你難道忘記了,當初諸國並立之時,你們白蘭不過彈丸小國。年年向大燕遣使,皆備貢物,視大燕為上國,以下國臣屬自居。如今這世道,就連當年大燕的狗奴才,也想要惡奴欺主嗎!”


    “好你個慕容垂,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如今是大秦天下,聖天子在朝。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我皆同殿為秦臣,你莫非膽敢緬懷偽燕不成?你果然是個心懷不軌的奸臣,待本官找到實證,早晚要參你一本!隻恨陛下仁慈,當年不曾將你們這些偽燕餘孽統統夷滅,竟讓爾等猖獗至今!”


    “翌子,休想給本官頭上扣帽子,本官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何來緬懷燕朝一說!就算是陛下,也不曾禁止臣民議論燕朝之事。燕朝頑抗而亡,總勝過你們白蘭這幫未戰先降的軟骨頭,奴顏婢膝納土獻國,主動拿祖宗江山來換取富貴。”


    “慕容垂,莫要再扯這些沒用的,一句話,趕緊交出祖墳,否則休怪我白蘭慕容氏不客氣!”


    “慕容視羆,本官論起輩分可是你叔爺,你這小畜生竟絲毫不講長幼尊卑!”


    ......


    頂著越來越清晰的爭吵聲,裴盛秦終於走進了大廳。


    “不知兩位大人來訪,實在是裴某的罪過,兩位大人久等了。”一進大廳,裴盛秦便大聲張口,唯恐聲音小了不能打斷兩人愈演愈烈的撕逼。


    見到正主來了,大廳內的兩人終於冷靜了下來。


    其中一個是老熟人慕容垂,去年底裴盛秦和苻登收複東海郡後,前往壽陽與諸軍會師,當時便與慕容垂打過交道,彼此認得。今日慕容垂穿了件大紅袍,很是風騷。


    另外一人,則是一個看起來比裴盛秦還要小些的少年人,穿著一身白衣,若翩翩公子。此人裴盛秦雖未見過,不過進入大廳之前聽得他們兩人爭吵,已經從慕容垂口中得到了這個年輕人的名字。


    慕容視羆!


    如果裴盛秦沒記錯的話,這家夥應該是慕容視連的弟弟。在原本的曆史上,慕容視連是吐穀渾第五代君主,慕容視羆則是第六代君主,這倆兄弟都是有本事的人。


    至於新興侯慕容暐和漒川侯慕容碎奚,這二位自恃身份,頂多在皇極殿吵幾句,還不至於親自來梓潼公府撕逼。


    “哈哈,裴老弟,可算把你等來了,老哥我可是望眼欲穿啊!”慕容垂一張口便想拉關係,努力裝著和裴盛秦很熟的樣子。


    裴盛秦看出了他的企圖,隻是淡淡的迴了一句:“冠軍將軍久等了。”


    慕容視羆也向裴盛秦見禮,道:“臨洮刺史慕容視羆,見過裴侯。”


    裴盛秦微微有些震驚,難怪這慕容視羆小小年紀,便有底氣與冠軍將軍慕容垂針鋒相對,原來人家身上還頂著個刺史的官職呢。刺史,那可是與州牧平級的存在,相當於後世的省長!雖然說前秦西北一帶的行政劃分比較雜亂,許多很小的地方,級別上卻是“省級行政區”,臨洮也屬於這種,就像後世那倆特別行政區一樣。不過單論官位品級,慕容視羆的確已經不輸慕容垂。


    裴盛秦問道:“慕容刺史與南安王是同僚?”


    裴盛秦記得,苻登早年似乎擔任過狄道長,如果沒記錯的話,狄道和臨洮應該是同一個地方。慕容視羆是那個地方的最高行政長官,苻登則是那個地方的最高軍事長官,兩人應該是搭檔。


    慕容視羆道:“我的確與南安王共事過一段時間,不過南安王前些年已經調職了。”


    裴盛秦點了點頭,隨口稱讚道:“臨洮可是好地方啊,無數文人墨客爭著吟詩作賦,歌詠此地。”


    “啊,有嗎?”慕容視羆一愣,頗為狐疑的看著裴盛秦,臨洮又不是什麽文風昌盛之地,哪來的什麽文人墨客吟詩作賦。


    “當然有了,不信我隨便念首給你聽。”裴盛秦突然才想到,好像這個時代還沒有,臨洮詩的興起貌似還得等幾百年。不過話都放出去了,也不好改口,想了想,便念道:“大漠風塵日色昏,紅旗半卷出轅門。前軍夜戰洮河北,已報生擒......咳,咳咳。”


    念著念著,裴盛秦忽然感覺哪裏不對,還好及時醒悟,裝著咳嗽的樣子,沒把最後那幾個字念出來。


    “咦,這詩果然不錯,最後一句是已報生擒什麽?”慕容視羆卻被這首軍旅詩勾起了興趣,他也是個懂詩的人。


    “忘了,忘了,這是早年偶爾見到的詩,最後寫的啥記不清了。”裴盛秦趕緊搖頭,打量著慕容視羆矯健的體型,最後得出結論自己大概是打不過他的。


    心裏默默的咒罵著幾百年後唐朝那個叫王昌齡的詩人,狗東西,明明一個刀都提不起來的窮酸文人,擒尼瑪的吐穀渾,差點害了我。


    不過白蘭慕容氏也是真的堅挺,硬生生從晉朝堅持到唐朝,雖然中間幾次稱臣歸附,但最後總能複國。以至於到了唐朝,關東慕容氏早就死絕了,白蘭慕容氏卻還是雄踞青海的君王,還能讓盛唐那些愛國文人們恨得牙癢癢,天天寫詩罵。


    “這麽好的詩,裴侯居然記不清了,等有機會我去找找。”慕容視羆頗為可惜的搖搖頭。


    裴盛秦古怪地瞅了他一眼,尋思他要是再活個四五百年,說不定能找到。


    “咳,那個,裴侯啊......”慕容垂見裴盛秦一直和慕容視羆聊,都不理他,忍不住咳了一嗓子。


    “哦,對,我們談正事!”裴盛秦抓住機會,趕緊岔開了話題。


    “來來來,慕容將軍,慕容刺史,請上座。”裴盛秦坐上主位,又高聲吩咐道:“來人,上茶。”


    他們剛來時,裴元略本已招待他們入座奉茶。不過等待時間一久,他們就開始撕逼,然後裴元略便忍不住找個借口離開了。裴元略一走,倆人愈演愈烈,先是互相砸茶杯,然後站起身越靠越近......要是裴盛秦再晚點迴來,估計兩人就要肉搏了。


    侍女入內重新上了一遍茶,裴盛秦看了看一左一右兩個姓慕容的,歎道:“不瞞兩位大人,下官莫名其妙接了這趟差事,心裏也很是為難啊,著實不知道該怎麽判。”


    “我來之前,家兄便囑托過我,說裴侯為人正直,必會秉公判案!”慕容視羆一邊說,一邊向裴盛秦擠眉弄眼,想拿出慕容視連套交情。


    裴盛秦正襟危坐,隻當沒看到。


    “當年在壽陽之時,本官便看好裴侯,前些日子陛下自五將山迴鑾,我那清河侄女便曾召見我,言語間提起裴侯,她也很是看好。本官也相信,裴侯一定會秉公處理的!”慕容垂抬出了清河妖妃,隱隱在向裴盛秦施壓。


    一邊是套交情,一邊是施壓;一邊是不忠不奸,一邊是奸臣。按照裴盛秦的性子,很想幫著白蘭慕容氏。不過他卻也知道這次的事情不小,不能由著性子來,必須要做出最有利的選擇。


    “論官爵,你們兩位都是我的上官,新興侯和漒川侯更是地位尊崇,下官哪邊都得罪不起啊。”


    裴盛秦沒來虛的,直接就是單刀直入,把話說得很清楚。


    兩邊都得罪不起,自然就看哪邊開的價高了。


    慕容視羆和慕容垂都是聰明人,自然都明白了裴盛秦的意思。慕容垂倒好,大概是早就猜到了要付出代價。慕容視羆卻是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他本以為裴盛秦和白蘭慕容氏關係更近,這次應該會直接向著他們的。


    “我關東慕容氏在並州有幾支商隊,往返於長城內外,盈利頗豐。哪怕如今魏逆猖獗,商道也未曾阻斷,不知裴侯感興趣否?”


    慕容垂率先開出了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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