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過,此時南存殘晉,北起魏逆,天下未穩,絕非撥亂反正之機。偽帝若死,我大秦江山必將陷入危亡。”一邊說著,苻馗一邊踏步向前,怒意更甚:“你若不聽我言,自己一意孤行也就罷了,可你為何要假我名號,動用我的人手?你如此作為,是欲陷我於何地?”


    苻陽向苻馗身後望去,苻馗身後跟著一個麻衣老者,老者滿麵疤痕,很是猙獰。苻陽麵露警惕,悄然後退數步,道:“堂哥可不是喜歡隨行帶打手的人,看來今日是鐵了心要來找我興師問罪了?”


    動動腦子也知道,這時候能跟在越王身後的麻衣老者,肯定不是一般人,隻看氣場就是個高手。


    苻馗不善言辭,自然也不肯與苻陽你一句我一句的爭論下去。他體內的流淌著的源自秦廢帝的狂暴血統,讓他習慣了先動完手再講道理。


    “趙叔,上去拿下他!”


    “遵命!”


    苻馗身後的麻衣老者動了,老者跟隨而來的目的,便是擒拿苻陽!


    老者身形浮動,過處翩若驚鴻,幹枯的手掌探出,便向苻陽抓去。


    就在這時候,苻陽身後的一片陰影,亦傳來動靜。


    一個黑影從苻陽身後竄出,瞬間橫臂擋在苻陽身前,勢如閃電。


    麻衣老者的手掌與黑影的手腕相碰,兩者各退數步,似乎是不分伯仲。隻不過老者後退之後麵色如常,黑影卻悶哼一聲,似乎是受了內傷。


    苻馗沉聲道:“你就是苻陽的那個影子?”


    黑影中的人形桀桀一笑,道:“小人與越王殿下相識多年,不過說起來,今日倒是你我第一次正式見麵。”


    苻陽麵露驚容,看著跟隨苻馗而來的麻衣老者,問道:“敢問前輩又是何方神聖?”


    能與苻陽精心挑選的影子戰個平手,甚至一擊之下,還隱有優勢。這樣的老者,自然不是常人。


    麻衣老者漠然道:“老夫趙逸,當不得神聖二字,太子殿下門下一忠犬耳。”


    老者說的太子,自然不是苻宏那位太子,而是苻馗。


    苻陽隻覺趙逸之名頗為耳熟,還在迴想在哪處聽過,影子便已倒吸一口涼氣。


    “你是我大秦最後一位懸鏡使,趙逸趙大人?”


    聽到影子的驚唿,苻陽終於憶起,他皺著眉看向麻衣老者:“聽說你那年那夜冒死殺出皇宮傳旨,本欲詔群臣入宮護駕,在去王猛府上宣旨之時,卻被王猛下令亂棒打出,丟在大街上奄奄一息......聽說事後長安封城嚴查三日,捕殺了無數忠貞之士,沒想到你竟逃過了那一劫。”


    “多虧王家三少心善,偷偷將老夫藏於王家地窖,老夫當年才能免過一劫。”趙逸淡淡道:“昔壽光之難,逆賊殘害聖躬,天子慘死,實老夫失職之罪也!每思舊事,老夫便自責不已,殘生餘願,唯輔弼太子,攘兇除惡,興複秦室耳!”


    “原來又是王皮。”苻陽微微一歎,感慨著苻馗的好身世,就連王皮這般豪傑也爭相效忠。當今皇帝上位,王猛立即封侯拜相,權傾天下。即使長安封城大搜,也沒人敢去搜查王家,也難怪趙逸能夠死裏逃生,真是運氣!


    影子坦然道:“原來是趙大人當麵,論起武學造詣,小人自然遠不如趙大人。”


    趙逸當年能夠執掌懸鏡司,其武藝韜略,在那個年代,自然也是冠絕一時的。比起現如今的青蠅使啖青,也是隻強不弱。


    “不過...”旋即,影子又桀然笑道:“您已經老了。哪怕強如鄧帥、張帥,上了年紀後武藝也大不如前,何況是您?奉勸您有話好好說,莫要動手,否則可別怪小人不尊老。”


    趙逸須發皆張,目光掃向苻陽,冷哼一聲:“苻陽,太子要拿你,你豈敢抗命!”


    趙逸欺身又上,影子同上上前接招,兩人頃刻間便纏鬥在一處。趙逸武藝高強,然而年紀已老;影子雖武功稍弱,卻盛在壯年,氣血旺盛。兩人來迴交手,一時間,竟是互相奈何不得。


    “都過去二十多年了,當年的一場夢還不曾醒來麽,他還是太子?你去問問太子宮裏那位同不同意,再問問皇宮裏那位同不同意!”苻陽見趙逸滿臉義憤之色,隻覺有些滑稽,心中暗笑。


    屋中四人,趙逸和影子纏鬥一處,苻陽和苻馗兩位主角卻站立不動,相互對望。


    苻陽看著苻馗,滿臉笑意。苻馗心中怒火更甚,正要開口,卻見苻陽微微搖頭,道:”夠了,影子,還有趙大人,都停手吧。再打下去,本王不小心傷了堂哥,可就不好了。”


    苻陽說話時,苻馗便覺脖頸處一寒,垂眼看去,一柄細劍,不知何時已經架到了他的肩頭。


    趙逸和影子停手了,影子笑了數聲,又隱迴了苻陽身後的陰霾之中。


    趙逸迴頭,便看見黑衣女刺客把劍架到了苻馗脖子上,驚唿道:“放肆,還不快放開太子!”


    天璿不語,也不動,隻是保持著懸劍於頸的姿勢——當然,是苻馗的頸。


    苻陽揉著太陽穴,苦笑道:“堂哥,現在咱們能好好說話了麽?動不動就要拿人可不是什麽好事情,說句不中聽的話,先帝當初若非性子太過暴戾,把自己的名聲弄壞了,也不會給偽帝可乘之機。如今你也是這般,你看看,這下子好了,你拿我不成,反倒被我給拿了。”


    苻馗並未被身後突兀出現的刺駕女刺客表示震驚,他隻是冷冷地看著苻陽,不動聲色道:“你想說什麽?”


    “第一,事情是我做下的,我認。行刺偽帝,我不認為做錯了。”


    “第二,未經堂哥你同意,便調用了你的人,我也認,誰讓你不配合我呢。報仇是咱們兩弟兄共同的目標,總不能光我一個人出力吧?我出刺客,你出兩枚棋子,很公平。”


    “第三,無論是怎麽想,事情已經做下了,木已成舟。你這時候找我興師問罪,又有什麽意義呢,就算殺了我也於事無補......更何況你也殺不了我呀。”


    苻陽一邊說著,笑意更濃,仿佛一切盡在掌握。


    “為今之計,堂哥唯有與我一起謀劃,及早舉事,一舉推翻偽帝才是正道。屆時整個天下皆供你我兄弟二人顛倒恣意,豈不勝過終日提心吊膽,擔心偽帝順著那兩個死人查到你身上?”


    苻馗也不是蠢人,苻陽說得直白,苻馗很快便有了明悟:“看來你這次刺駕是假,逼我就範才是真!”


    苻陽哈哈一笑,頗具酸意的說道:“我又不像堂哥,在皇宮裏頭有那麽多棋子,隨時可以給偽帝來一個出其不意;畢竟是我大秦皇宮,戒衛何等森嚴,若是隨隨便便派個刺客進去便能成功,那才是怪事。”


    如果消滅皇帝是用刺客就能解決的問題,苻陽又何必處心積慮,四處聯絡謀劃舉事?


    苻馗沉默片刻,微微一歎,道:“苻陽,你到底有沒有真心考慮過我說過的話?”


    “堂哥指的是哪些話?”


    苻馗死死地盯著苻陽,道:“自然是現在殺死偽帝的後果!”


    苻陽笑道:“當年六國虎視眈眈,偽帝尚且敢行大逆不道之舉,事後大秦朝還不是好好的,甚至還越來越強大。如今天下百分,我大秦已據其九十九!南蠻番邦,不過疥癩之患;至於區區魏逆,更是不足為懼。就算殺死偽帝當真有些許動亂,難道還能比偽帝篡位那年還亂麽?堂兄實在是太過小心了。”


    苻馗冷笑道:“那你可知道,偽帝苻堅,如今已經被許多人譽為千古聖君?排除一些溜須拍馬之輩,就連晉朝人,甚至波斯人,也多有如此言者。雖然我對他厭惡至極,也不得不承認他的本事。你以為偽帝當年帶著大秦朝逆而崛起,繼而掃滅諸國,是一樁易事麽?”


    “魏逆和南蠻是否真如你口中那般,暫且不論。你我皆心知肚明,我朝如今心腹之患,在內,而不在外。一旦偽帝暴斃,京師生變,造成的動亂隻怕不會比當年偽帝篡位時的局勢輕鬆多少。”


    “偽帝當年能夠做到的事情,你捫心自問,換做你我二人,當真能夠做到麽?”


    “更何況,縱然你我當真平定了天下,可莫要忘了。西域大都護呂光現在正統禦著十萬西征軍駐守西域都護府,防備著遙遠西方的波斯帝國。這些年波斯帝國想要搶奪西域,哪年不與我大秦朝打上幾仗?一旦我大秦在內亂之中,消耗實力太多。引來波斯帝國大舉入寇,又該如何是好?你可莫要忘卻了晉朝的八王之亂,殷鑒在此!”


    苻陽還是笑:“說到底,堂哥還是自認為不如偽帝。堂哥在暴躁上像先帝,誌氣上卻遠不如先帝。能否治理好這天下,咱們若不登上皇極殿的那把椅子試上一試,又怎能知道呢?”


    對於苻馗提出的問題與憂慮,苻陽絲毫不曾考慮。不是他沒想到,也並非他有自信,而是因為,他根本就沒想過真要治理天下。


    苻陽的執念在於大秦帝位,僅此而已。他隻想當大秦皇帝,而對當今皇帝掃滅諸國時賺來的廣袤疆域,興趣不大。苻陽甚至早已計劃好,待取得帝位,便運輸天下珍寶入關中,再調遣天下兵馬鎮守之。隻要關中祖地不亂,外界山河,管他洪水滔天?


    苻馗看著苻陽,眼中失望之意更甚,歎道:“你終究沒有將我的話聽進去,看來你所在意的,僅僅隻是皇極殿上那把椅子,而非大秦江山。”


    苻陽仿佛沒聽見苻馗這句話,他自顧說道:“堂哥考慮好了麽,到底要不要隨我一起舉事......可莫要忘了,你的性命,還握在我手心裏呢。”


    天璿很配合地將細劍微微右移,苻馗的脖子處便出現了一道淺粉色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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