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侯的禮儀學得差不多了,今後可以不必來了。”


    下課時,宣文君告訴了裴盛秦這個好消息。


    裴盛秦笑道:“多謝先生。”


    算算日子,裴盛秦自己也估計著這段進學的日子快要結束了,畢竟他本來就不需要學這些東西。進太學一趟,主要還是秦皇為了應付姚萇,如今裴盛秦在太學待了一個多月,足夠給姚萇交代了。


    “裴哥哥,你以後不來上學了嗎!”


    小苻錦眼眶一紅,拉住裴盛秦的衣袖,要哭了似的。


    “公主殿下乖,以後末將有時間還是迴來看殿下的。”


    裴盛秦又揉了揉苻錦的小腦袋,這倒是沒忽悠,反正太學就在長安城裏頭,閑來沒事過來瞧瞧也不耽擱事。


    “先生,本公主覺得裴哥哥的學業還未完成,您讓他繼續上學吧。”


    小苻錦又過去纏著宣文君。


    宣文君隨手捏住小苻錦微胖的臉頰,道:“讓裴侯結業乃是陛下的旨意,你父皇這是準備給裴侯安排任務了。”


    聽說是父皇的意思,小苻錦便癟著嘴巴,不說話了。她雖然古靈精怪,卻也知道秦皇口含天憲,言出法隨,說出的話斷無更改之理。


    裴盛秦看宣文君的眼神微微變化,感激之意更甚。他本以為是因為他今日策論得了甲等,宣文君才放他結業。現在他卻知道了,原來宣文君一早就得了秦皇的旨意,要讓他結業。


    這麽說的話,宣文君今日給他一個甲等評價,便別有深意了。或許的確是因為他的總結到位,但也很有可能是宣文君為了提攜後輩,在他結業之前送他的禮物。宣文君不可能不知道她的考評含金量有多高,學沒學到東西且不說,光是這個甲等評價,就足夠裴盛秦受益終生了。


    於是裴盛秦恭恭敬敬地執弟子禮,朝宣文君一拜,道:“弟子裴盛秦,多謝先生教導大恩。”


    宣文君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地受了這一禮,道:“裴侯少年名將,前途無限,切忌好高騖遠。結業之後,陛下必然另有任務交代於你,還需駑力為國才是!”


    “學生記下了。”裴盛秦誠懇應道。


    裴盛秦雖然不知道秦皇打算讓自己幹什麽,但也能猜到個大概,十有八九和即將到來的晉朝使團有關。畢竟淝水條約是自己負責談判簽訂的,後續事情交給自己處理也是最合適的。這也不是什麽困難差使,方方麵麵淝水條約裏頭都規定好了的,等晉使來了按條約章程辦就行。


    猜到大概的不止裴盛秦一個人,聰明的司馬執畫也猜到了裴盛秦結業和晉朝使團有關係。


    說起晉朝使團,司馬執畫就想起了淝水條約,想到淝水條約,司馬執畫便恨恨地瞪了裴盛秦一眼,幽幽歎道:“裴侯狡詐如狐,騙得我父王好慘啊!”


    裴盛秦自覺理虧,不打算理會司馬執畫,幹咳一聲然後轉身就走,假裝沒聽到。


    裴盛秦那時候確實做得不地道,他趁著晉朝還不知道秦朝北境動亂,裝腔作勢嚇唬晉朝趕緊簽訂了條約。結果剛簽了條約沒幾天,晉朝便知道了秦朝北境動亂,立即明白了秦朝的強勢原來是裝出來的!


    若是早知道秦朝北方不安穩,晉朝哪裏會答應降號這麽屈辱的議和條件?更別說還搭上一個公主來長安做質子。可是沒辦法啊,條約簽都簽了,兩朝都已昭告天下,晉朝也沒辦法反悔了。


    曆史上也不是沒有撕毀條約的先例,但那些毀約之國,往往都是臭名昭著。而且人家就算毀約,那也是簽訂條約很久之後的事情,沒有哪個國家剛剛簽訂了條約馬上就毀約的,畢竟你一個國家多多少少總要點臉麵和信譽不是?


    就這樣,晉朝咬著牙認下了這次議和的結果。


    苻錦苻詵姐弟倆送著裴盛秦離去,正逢放學的時間點,踏出明經堂,入眼的盡是三三兩兩離去的太學生。


    不少太學生都朝裴盛秦幾人投來豔羨的目光,他們或許認不出裴盛秦,也認不出小公主和七皇子。但這些普通的太學生卻是清楚,明經堂出來的學生,都是家世不凡,非富即貴之輩。


    裴盛秦沒有在一群普通學生麵前裝逼的意思,苻錦苻詵也沒有這方麵的意思,他們並沒有暴露身份,隻是混入學生堆裏,隨著大流往太學外走去。


    事實上,明經堂的學生家教都非常嚴格,行事低調,大多都是真正的貴族,大家都認為普通人麵前作威作福是一種很low的行為。當然,大多數隻是大多數,明經堂一二十個學生,終究還是有那麽極少數的老鼠屎的。


    比如......眼前這個逞亮的大光頭!


    “嘿,這位女同學,放學後去哪裏,要不要和老子去玩玩?”


    禿發傉檀攔住一個衣著樸素的女學生,嘿嘿笑道。


    女學生倒退數步,俏臉煞白,驚恐地看著禿發傉檀。周圍的太學生亦皆是滿臉怒意,卻都敢怒不敢言。


    要說太學裏頭哪個學生名氣最大?毫無疑問,是禿發傉檀,隻不過,禿發傉檀的名氣卻是惡名!


    所有太學生都知道,明經堂的禿發傉檀仗著有個厲害的哥哥,在太學裏頭飛揚跋扈,作威作福,欺男霸女也是常有的事!


    “哼,這個臭光頭,又在欺負人。”苻詵在裴盛秦旁邊小聲嘀咕著,小臉上滿是義憤填膺。


    這不是苻詵第一次撞見禿發傉檀欺負人了,不過小家夥卻也隻能幹看著,沒辦法衝上去主持公道。


    禿發傉檀能夠長期製霸太學,自有其中道理。其人生得腰圍八尺,人高馬大,很少有人打得過他。偏偏那有限的幾個比他更壯碩的,都是普通太學生,不敢去得罪禿發傉檀。


    苻詵原本倒也管過一次禿發傉檀的閑事,那時禿發傉檀畏懼七皇子的皇族之威,當場唯唯諾諾地退下了。可是第二天開始,那個被禿發傉檀欺負的太學生就再也沒在太學出現過。後來一打聽才知道,那個學生在頭一天晚上放學後,便被一群黑衣人拖到偏僻出打斷了腿,並威逼他退學。


    當然,哪怕大家都知道是禿發傉檀被七皇子掃了麵子,心中不滿,拿那個太學生發泄——但他並沒有留下任何證據。


    從此以後,苻詵就算看到禿發傉檀欺負人,也不會輕易出頭了,他擔心他出頭反倒會害了被欺負的學生。


    聽苻詵簡單說了禿發傉檀過往的種種劣跡,裴盛秦冷笑道:“七殿下和小公主隻管看著,這禿發傉檀,今日便交給末將收拾!”


    苻詵連忙擺手道:“裴哥哥不要衝動,這禿發傉檀就是個無賴!我們不出手,那個女學生或許還能保住一命。假如你我出手,禿發傉檀當麵自然不敢頂撞,但他事後一定會去報複那個女學生的!”


    苻詵小臉煞白,看來禿發傉檀以前給他留下的陰影很深。


    裴盛秦一拍苻詵的腦袋,笑道:“七殿下放心,末將今日一定會把事情解決好。末將保證,禿發傉檀事後一定不敢報複!”


    說罷,裴盛秦便快步朝禿發傉檀走去,同時高唿道:“禿發傉檀,住手!”


    禿發傉檀此刻正與那女學生拉拉扯扯,眼看著女學生的衣襟都快被撕爛了。正在興頭上,見裴盛秦出言喝止,當即扭過頭,冷冷道:“不知裴侯有何指教?”


    禿發傉檀不敢和七皇子正麵剛,但他卻不怕裴盛秦,就算明知自己無理也敢鬧上三分。


    禿發世家源遠流長,底蘊深厚,禿發世家本是三國時期的霸主。一百多年前禿發世家的家主禿發樹機能縱橫三國,威震八荒。一直到晉武帝司馬炎代魏之後,又經過屢次征戰,方才將禿發樹機能鎮壓住。與禿發氏比起來,裴氏著實遜色許多,裴氏今日榮光,有九成是靠著裴盛秦淝水一戰打下的威名。在禿發傉檀看來,裴盛秦如今貌似牛逼,實則也隻是個暴發戶而已。


    裴盛秦把禿發傉檀眼底的輕蔑之色看得一清二楚,卻佯做不知,笑道:“禿發兄,給裴某個麵子,放過這個女學生吧。”


    禿發傉檀眼珠子一轉,見隻有裴盛秦過來,七皇子沒跟過來,心裏有了底。便嘿嘿笑道:“你讓我放過她我就放過她,那我豈不是很沒麵子。”


    圍觀的吃瓜群眾越來越多,禿發傉檀叫了一聲“裴侯”,這些太學生才知道眼前這個少年郎,便是大秦朝的少年名將裴盛秦。此時眾人紛紛屏住唿吸,一眨不眨地看著裴盛秦會如何處理此事。


    “裴侯威名赫赫,這禿發傉檀應該不敢得罪裴侯才是。”太學生甲說。


    “那可不一定,禿發世家屹立百年之久,樹大根深。裴侯雖英武絕世,但梓潼裴氏終究隻是一般的官宦人家。論家世,禿發傉檀未必會怕裴侯。”太學生乙說。


    “就算禿發傉檀真的讓步,你們以為便是好事了?還記得那迴的事兒嗎,禿發傉檀若是丟了麵子,事後必然會加倍報複在這個女學生身上。裴侯這不是幫人,是在害人啊!”太學生丙說。


    一時間,一大群吃瓜群眾便竊竊私語起來。


    “禿發兄愛惜麵子,裴某自然也愛惜麵子。裴某既然出麵了,若是禿發兄不放人,那裴某豈不是就沒麵子了?”裴盛秦麵帶微笑,繼續朝禿發傉檀走近。


    禿發傉檀瞳孔猥瑣,太陽穴隱隱鼓起,冷聲道:“裴侯這是鐵了心要管閑事了?”


    很明顯,禿發傉檀已經做出了防禦姿態。他可是聽說過裴盛秦毆打尹緯姚興的事兒的,裴盛秦就因為這事才進的太學學習,此事在明經堂裏都傳開了。在禿發傉檀的印象中,裴盛秦便是一言不合就動手的類型,此刻見裴盛秦走近,禿發傉檀自然而然覺得裴盛秦是想和他動手。禿發傉檀心中暗道:“哼,姓裴的,你當老子是姚興尹緯那等廢物嗎?還是說你以為老子不知道,你擅長的乃是帷幄指揮,而非戰場殺敵。就你這細皮嫩肉小胳膊小腿,還敢和老子動手?”


    苻錦和苻詵看這架勢,同樣以為裴盛秦這是準備動手了,都在心中替裴盛秦擔心。無論怎麽看,小白臉似的裴盛秦都不像是能打贏禿發傉檀的樣子。甚至於說,如果裴盛秦先動手了,那麽禿發傉檀還擊,就算裴盛秦挨了頓打,那也是白挨了,事後連伸冤都沒地方。這就和秦朝借口朱綽之事發動淝水之戰打晉朝一樣,誰讓你先動手呢,先動手的人挨了打,那就是活該。


    然而,眾人預料中的打鬥並沒有發生!


    隻見裴盛秦慢悠悠走到禿發傉檀身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附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


    緊接著,隻見禿發傉檀滿臉暴戾的表情頓時化作恐懼,冷汗瞬間密布臉頰。然後他竟和裴盛秦交頭接耳,小聲談論的幾句。


    最後,禿發傉檀竟用幽怨的表情看了裴盛秦一眼,然後朝他先前騷擾的女同學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道:“同學對不出,我錯了,請你原諒我!”


    那女同學嚇了一跳,小臉煞白,心中恐懼更甚。她覺得禿發傉檀現在賣裴侯一個麵子繞過她,事後肯定會悄悄把她收拾得更慘的,以前禿發傉檀做過這種事情。


    誰知道,禿發傉檀似乎知道這女學生在想什麽,他繼續伸出左手指天,道:“這位同學,我禿發傉檀向天發誓,事後絕不會找你麻煩。若圍此誓,教我天誅地滅,下十八層地獄!”


    事情到這裏便有了結果,女學生也放下了心來。雖說誓言也未必就可靠,但無論想打破什麽,都要有相應的代價。以禿發傉檀的身份,完全犯不著為了她一個窮學生去打破自己的誓言。換句話說,她不值得讓一個大人物毀誓。


    女學生紅著臉朝裴盛秦行禮感謝,然後竟給裴盛秦拋去一個媚眼,這才小跑著離開。吃瓜群眾們也都高唿著“裴侯威武”。小皇子和小公主都驚呆了,天啦嚕,裴哥哥這是會魔法嗎,輕描淡寫幾句話,就讓禿發傉檀這個大壞蛋變得規規矩矩的!


    在一片崇拜的目光之中,裴盛秦迴過頭分別捏了捏小皇子和小公主胖嘟嘟的臉蛋,然後風度翩翩的離開了太學——裴盛秦可沒有什麽隨心所欲的觀念,在裴盛秦看來,該注重儀表時就要注重儀表。如今眾目睽睽之下,麵對粉絲們,必須表現得風度翩翩啊!


    禿發傉檀目送著裴盛秦離去,他的身子不由地顫抖著,腦中又想到了先前與裴盛秦進行的那幾句簡短對話。


    “禿發兄,不知令兄廣武侯近來可好?從廣武移居廉川堡,有沒有水土不服啊。”


    “哼,我哥哥身體好得很,裴侯問這個幹嘛......啊,不對,你說廉川堡?你你你,你都知道什麽!”


    “哦,不瞞禿發兄,裴某知道的東西可多了。比如居住在廣武縣附近的乙弗、折掘二部對朝廷忠心耿耿,卻莫名其妙被人滅去,也不知何人如此膽大妄為呢。”


    “裴盛秦,你!”


    “嘖嘖,濫殺百姓,私建城堡,擅離守地,這一件件可都是掉腦袋的事兒呢。禿發兄,你不妨猜猜,這些事一旦捅到陛下麵前,廣武侯遭不遭得住?”


    “裴侯,裴侯,莫要衝動,莫要衝動啊!裴侯想要什麽,還請直言,小弟但凡能做到,絕不推辭......”


    禿發傉檀越是迴想,心中寒意便越甚,廣武那邊的一切消息,可都是嚴格保密的。禿發傉檀可以肯定,他哥哥做的那些事情,就算青蠅司也查不出來。這姓裴的他是如何得知的......


    裴盛秦心中也在感慨,穿越的確是一件很牛逼的事情啊,就算沒有任何金手指,光憑對曆史的未卜先知,也足夠搞定很多事情了。南涼開國皇帝禿發烏孤的發家史,可都明明白白的記錄在後世的史書之中,裴盛秦簡直不要太清楚。稍微幾句話一拿捏,便嚇得禿發傉檀乖乖道歉,並發誓事後不報複。


    裴盛秦倒也不是沒想過直接把這些事情捅到秦皇那裏去,收拾一波禿發烏孤那個奸臣。但他知道此事就連青蠅司都沒有察覺,就算他找秦皇舉報,秦皇也不會輕信,少不得派人去探查。而以禿發烏孤的奸詐,隻要得到了消息,便能在最短的時間抹除一切罪證,讓前去調查的欽差無功而返,能夠成功搞掉禿發烏孤的幾率非常小。因此,這些消息也隻能拿來嚇唬嚇唬欺軟怕硬的禿發傉檀了。


    裴盛秦走出太學時,便見劉哲存與周加雷正勾肩搭背,賤兮兮地笑著。


    “喲,侯爺放學啦?快快隨末將迴家,大帥吩咐末將今日務必早些把侯爺帶迴去。”劉哲存嘿嘿笑道。


    裴盛秦一臉疑惑:“家裏有什麽事,周統領怎麽和你在一起,他不是應該在楊府嗎?”


    周加雷露出一個猥瑣的笑容,擺手道:“裴侯莫要多問,趕緊和我們迴去便知道了!”


    (這章寫於2019.7.4.今天是作者大學畢業的日子,小裴畢業了,我也畢業了,現在大家都是社會人了,em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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