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了,屋子裏的火爐微旺,一夜未熄的火爐讓房間暖烘烘的。幾塊煤炭蒙著一層厚厚的灰,被一根鐵鉗抖滅,繼續釋放剩餘的熱量。


    羅米洛克斯醒了,給自己熱了一大碗奶茶,就著昨晚的鹵牛肉,吃的很香。


    這樣的早飯在蓋德軍裏很奢侈,但無人和他共享。還沒到七點,他沒有點燈,坐在黑漆漆的房間裏一邊吃飯一邊發呆。


    楊浦從二樓走下來,站到羅米洛克斯身邊,輕聲說:


    “冬天的早晨應該睡個懶覺。”


    “但老人家的瞌睡沒有年輕人那麽多。”


    羅米洛克斯笑了笑,習慣性的問他:


    “吃嗎?”


    楊浦搖了搖頭,如果他知道自己今天會死,或者今天下定決心留在某處,肯定沒有細細品嚐奶茶和牛肉的心情。但羅米洛克斯不同,現在的他和平時沒什麽兩樣,甚至更加自然。


    舉起碗,羅米洛克斯豪情萬丈的對著眼前的空間微笑,似乎在給天地敬酒。一口氣將碗中的奶茶喝完,他舔了舔嘴,爽氣的說:


    “人啊,隻要還活著,就得追求生活。”


    將碗放在一邊,羅米洛克斯說:


    “碗筷放這了,一會你收拾一下。”


    “好!”


    羅米洛克斯裹上卡西色的長風衣,抱起無輪的滑板走出房間。楊浦拿著一把三尺青鋒,跟在他後麵,不小心踩到披著冰霜的優質草場。


    羅米洛克斯將於現在去對麵的海岸幫他們掃清障礙,然後等星則淵來,這是他們提前商量好的,但楊浦的樣子有些奇怪。躺在沙發上的凡奧坐了起來,其實她早就醒了,因為很激動,希望團長和幼幽能平安歸來。


    坐在沙發上,雙手觸碰滿是水霧的窗戶。水很冰,將其擦掉後可以看到外麵的人,他們在漫步,在微微亮的藍天下描述一首師徒情義的讚歌。


    “我已經把船運出來了,你們可以直接出發。”


    “嗯!”


    楊浦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對下表,現在是六點四十五。要想十點到海岸,最晚九點半出發。”


    “嗯!”


    楊浦戴著表的左手落下,拿劍的右手抬了起來。


    “老師,帶上它吧。”


    楊浦手裏的劍十分精致。劍長三尺,寬兩寸,護手方正,此劍劍身和劍鞘緊密貼合,其上紋路凹凸有致,銘男子為女自刎,刻女子為男縱跳海崖。見楊浦將其拿起,羅米洛克斯一直很隨意的眼神變得正經起來,他的手掌輕輕觸碰楊浦握劍的手,將其往後者的胸口推。


    羅米洛克斯柔情的說:


    “這可是你最喜歡的武器!”


    楊浦將手腕上的雙道精鋼索綁在劍鞘的護環上,一根繞過羅米洛克斯的右肩,一根從他左腋下穿過,一邊將它們綁牢,楊浦一邊說:


    “老師,我不能陪你走到最後,就讓我的‘情癡’陪著你吧!隻有這樣,才能彌補我的遺憾。我所有的一切,包括我的武藝,我的智謀,都是你給予的,謝謝,真的謝謝!”


    楊浦淚目,低著頭,不想讓羅米洛克斯看到。一個寬大的胸懷抱住他,而後是極其溫柔的語氣。


    “楊浦,我走了!”


    “老師……再見!”


    楊浦沒看清羅米洛克斯的臉,後者故意快速轉身,踏上無輪的滑板離開。羅米洛克斯看起來年輕,但其實已經五十多歲了,他以為自己不會哭,沒想到還是落了淚。


    “臭小子,居然把我弄哭了!”


    他歎著氣,頭也不迴的走,後來想了想,還是舉起手臂對楊浦示意。


    楊浦站在山崖上,早已哭成淚人,他淚涕齊下,同樣舉起手臂對羅米洛克斯揮。以前他總覺得戲劇裏的一些場麵很假,能當麵告別,為何還要留下一個背影?現在他知道了,羅米洛克斯肯定不想讓他看到他哭的樣子,老師在徒弟麵前,永遠都是真理和冷靜的化身。


    羅米洛克斯越走越遠,楊浦站在原地,默默看著遠方。


    “老師,真幸運遇見你,謝謝你教給我的一切……我會成為一個新的你!”


    楊浦緊捏雙拳,不管未來會發生什麽,他都會帶著羅米洛克斯的份,一起去完成接下來要做的事。


    羅米洛克斯戴著護目鏡的雙眼沒有吹到風,但還是不停落淚。幸虧當初楊浦死皮賴臉的拜他為師,否則他會錯過一個足矣銘記一生的徒弟。他們師徒,將會成為今後的佳話!


    海上有五艘戰艦,它們很快發現羅米洛克斯,他們還沒來得及向進入沙漠的上將匯報,就被他用船上綁帆布的粗麻繩捆住。


    一分鍾內,五艘戰艦頓時成了無人的鬼船,不管船長室裏的鸚鵡通訊器如何唿叫,就是沒人迴答,因為這些被捆在船艙裏的世界政府軍戰師早已昏迷。


    從甲板跳到岸上,羅米洛克斯坐到一塊石頭上,左手抱著無輪滑板,右手從口袋裏掏出一根胡蘆卜。


    身側的太陽冉冉升起,像在宣判新一天的到來。羅米洛克斯不由想笑,他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於是多看了幾眼。


    “再幻想未來就毫無意義了!”


    羅米洛克斯看向沙漠,等待星則淵他們到達岸邊,同時想起從前的事。記憶的狂潮猶如沙漠上的風,每天都會不定時刮起,今天也一樣,隻是格外的大!


    涼風吹過黃沙,又吹到羅米洛克斯臉上,這是一首淡淡的樂曲,將他的思緒帶到三十四年前。


    三十四年前,也就是隱曜1986年,五十二歲的羅米洛克斯正值十八!


    十八歲是個夢幻的年紀,所有少年都心懷不再懵懂的夢想,開始熱血澎湃的冒險。過完成人禮,羅米洛克斯接到通知,他已通過世界政府軍的體檢和考試,成功擁有成為世界政府軍軍人的資格。


    他背上背包,離開自己成長的小鎮,在父母期待的目光下遠行,他得在規定的時間內報道,為此,他有些小小的緊張。


    一路過來都很平淡,沒有山賊海盜,沒有遺跡奇遇,直到遇見藿米多。


    羅米洛克斯背著背包站在胡同邊,裏麵的藿米多正和別人幹架,羅米洛克斯看不下去混混們以多欺少,扔掉背包大腦發熱,大喊一句“吃我一拳”,加入這場四打一的混戰!


    事後,兩人進了當地的世界政府,鼻青臉腫的坐在椅子上等待發落。


    “喂,謝謝你啊!”


    藿米多眼睛浮腫,坐在羅米洛克斯身邊竊竊私語。


    “不用謝,我以後會成為世界政府軍,懲惡揚善是我應該做的!”


    “哦,是嗎?”


    “是的!”


    那是他們的第一次對話,此後便一發不可收拾。


    “你說他們會怎麽處置我們?”


    藿米多似乎有些害怕,羅米洛克斯不同。


    “世界政府軍向來明察秋毫,不會顛倒是非,老實呆著就好!”


    “你似乎很信任他們?為什麽這麽信任陌生人?”


    “我隻是信任世界政府。”


    “哦。”


    羅米洛克斯覺得藿米多是個很冷淡的家夥,不怎麽會聊天,一兩句後就會陷入沉默。他們先被包紮,然後拿著獎勵走出世界政府。


    “真是簡單粗暴,獎勵就是世界幣啊?”


    扔了扔手中的五百塊錢,藿米多語氣不屑。


    “已經很好了,難道你還想因為這事給你發個軍勳章?”


    “如果那樣就好了,榮譽比錢更能吸引我!”


    羅米洛克斯第一次覺得隻有一米六高的藿米多很帥,他揚起頭,淡淡的說:


    “走,請你吃東西!”


    “不用了,我這也有獎勵,我們可以各掏一半!”


    “說請你就請你,我不喜歡欠別人人情,要不是有你,我可能會被那些調戲女孩的混混打成重傷。”


    “肯定不會的,就算我不出手,世界政府的人也會來幫你。”


    “你還真是相信那些家夥。”


    “你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大,要不一起來參軍吧?你身手不錯!”


    羅米洛克斯家境貧窮,藿米多堅持請客後,他挑了一家火鍋店。


    “再說吧!”


    藿米多聳了聳肩,羅米洛克斯覺得他很奇怪,這麽愛逞強,不當兵真是可惜了,他一直覺得好男兒就是要當兵,隻有這樣,才能成長為保家衛國的棟梁之才!


    “這個好香啊,這叫什麽來著?”


    “火鍋!”


    “對對!真好吃,你快嚐嚐!”


    這是羅米洛克斯第一次吃火鍋,此後就迷戀上這種風靡一時的餐飲。藿米多看著他的吃相有些害怕,這是什麽六親不認的吃法?一輩子沒吃過飯嗎?羅米洛克斯一個人吃完了兩人份,還揚言不夠。


    “你這家夥,太能吃了吧?”


    “我父親告訴我,當了兵就要在吃飯的時候往死裏吃,這樣才能在緊急情況下不餓肚子,有力氣和敵人戰鬥!”


    “幼稚!”


    藿米多眼睛裏滿是嫌棄,羅米洛克斯問他。


    “你幹嘛去?”


    “衛生間。”


    “哦哦!”


    藿米多走的很慢,消失在羅米洛克斯的視野後轉身就跑,這家夥這麽能吃,他可請不起。他又不是什麽有錢人,這個人情就先欠著吧,反正以後見不到了。


    羅米洛克斯吃完後發現藿米多沒迴來,隻能硬著頭皮掏錢,五百獎金花了個光,要是知道藿米多那家夥靠不住,他才不會真的往死裏吃。


    “啊——該死的騙子,要是讓我再碰到你,肯定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羅米洛克斯心疼錢,沒住旅館,晚上在公園的長椅上湊合著睡了一夜。


    第二天,他去世界政府報道。


    當時西域界的二十三個州還沒有完全歸於世界政府,所以設置的軍訓營很少,隻有五個,北部的加爾巴多州便有一個。


    軍訓營設置在城市外的山區,一共有一百三十個小隊,每個小隊有六十左右的人數。羅米洛克斯在教官的指引下走進第一百隊的簡陋宿舍,一進宿舍,羅米洛克斯的眼睛自動聚焦,而後忍不住大吼。


    “是你?你個騙子!”


    羅米洛克斯今天一直悶悶不樂,一是因為花了錢,二是因為他感覺自己被騙了!而現在,藿米多就住在第一百隊的宿舍裏。


    羅米洛克斯衝上去罵藿米多是騙子,後者為了維護自己的形象和他打了起來,然後……因為不服從命令所以被懲罰做四百個俯臥撐。做俯臥撐時,兩個人還不安分!


    “該死,下手這麽重?”


    “你才該死!既然敢騙我。”


    “是你太能吃了,要是你再敢在別人麵前叫我騙子,我就打的你滿地找牙!”


    “有本事就來呀!”


    “你說什麽?”


    ……


    不遠處的教官發出令他們絕望的聲音。


    “誰讓你們說話了?再加一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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