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飛心裏最大的好奇其實還是那位草廬姑娘的真實容顏,雖然他對她的第一印象並不是特別好,而且直接就給她扣上了刁蠻大小姐的帽子,但是說實話,她的聲音是真的很好聽,這一點兒,齊飛不得不承認,這也是他對那位沒有見到麵的姑娘的唯一的好感之處。


    而對於那位姑娘來說,卻對他沒有任何的好感,一丁點兒的好感都沒有,因為齊飛也確實沒有展現出什麽令她能夠不由自主產生好感的地方,不僅如此,在那位姑娘的心裏和眼中,他就是一個十足的混蛋。


    這片農田雖然距離天涯海閣還有數十裏的距離,但是世人皆知,這片農田就是天涯海閣的,是天涯海閣弟子開墾種植的。所以,在這片農田中出現的人,不管是農夫還是小姑娘,都必定跟天涯海閣有著一些關係,而且極有可能就是天涯海閣的人。


    齊飛不願意再見到那位姑娘,雖然他們剛剛並沒有真正的見麵,至少再見到的時候絕對不能讓她聽出自己的聲音。他此次來天涯海閣並沒有惡意,隻是為了傳信,而且因為雲遊道人的緣故,他其實並不願意跟天涯海閣產生什麽矛盾,即使他很清楚有些事情一定會發生,他也依然不願意將一些能夠解釋清楚的事情變得複雜和惡化。


    他用了很長時間才將剛剛發生的那一幕從腦子裏暫時抹去,然後加快腳步,同時思考著關於宋家的一些事情。


    田間的小路並不曲折,但是筆直之中卻錯綜複雜,有時甚至會出現“死路”,因此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橫穿農田而行。有些時候,或許多繞一些路便能到達對麵的那條小徑,但是為了節約時間,他還是選擇了從農田中走,隻要盡量不把那些長得極好的作物踩壞就可以。


    太陽漸漸西沉,再有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天色就會徹底暗下來,在太陽還沒有完全落下去的時候,月亮的輪廓已經顯露了出來,這種現象並不罕見,尤其是在這樣的季節,隻要是晴天,便經常會出現日月同存的天象。


    齊飛終於穿過了農田,走上了一條很寬,坡度又很緩的石階。這條石階是通往天涯海閣的,他還能夠看到遠處的其他石階,它們都通往著同一個方向,那個方向都指向了那座最高的山峰。


    天誅峰上隻有一條登峰的石階,而且那條石階很窄,很難走,有些地方甚至還要進行攀爬和跳躍,況且,天誅峰作為天涯海閣的聖地,怎麽可能會允許這麽多條路通向那裏呢。所以,這些石階並不是通往天誅峰的,之所以齊飛會這樣認為,是因為天誅峰位於這個巨大的宗門的正中央,隻要是通往天涯海閣的路,看起來都像是指向那座巨峰的。


    夕陽未沉,齊飛拾階而上,仰首望去,隻見山上漸漸露出瓊樓玉宇的輪廓,雖然相隔甚遠,雖然隻是輪廓,已經掩蓋不住其宏偉的規模和磅礴的氣勢。


    在樓宇與樓宇之間,在山崖與石台之間,在青蔥的古木和潺潺的山泉之間,有許多淡藍色的光影不斷漂浮閃動,就像是被風吹散的蒲公英,毫無規律,卻飄得灑脫。在夕陽的餘暉下,那些影子上麵似被鍍上了一層淺金色,帶著一抹神聖的色彩。


    那些都是天涯海閣弟子,他們各自在忙碌著自己的事情,或在修煉,或在完成師長安排的任務,又或是在做著其他的雜務,總之,他們似是沒有發現山道上出現了一道另類的藍色。


    齊飛身上的長袍也是藍色的,隻不過要比天涯海閣的衣服更深一些,雖然是傍晚時分,光線稍有昏暗,但是想要在星星點點的海藍之中發現一點深藍,還是很容易的事情。


    不是那些人沒有發現齊飛,而是因為他還沒有走到值得那些人攔下他的地方。當他看到山道上的一塊兒巨大的石碑的時候,終於停了下來,之所以停下來,一是因為石碑上寫的字,二是因為不遠處正有一人向自己走來。


    從外表上看,石階旁的這塊兒石碑似是極為普通的材質,這與天下第一名門的尊崇地位有些不符,怎麽說也要弄一塊兒上好的美玉才能凸顯出這座宗門的品位。但是,雖然看似是普通的石頭,卻明顯是經受了許多年的風吹雨打、霜凍日曬,具體有多少年?隻能說應該有很多年了,因為上麵的字跡在經過風雨的侵蝕後已經有些模糊。


    與金玉相比,這樣的一塊兒石頭,似是更能夠凸顯出這座宗門的底蘊。修道聖地,古樸往往比華麗還要端莊,更能夠體現出它的源遠流長和悠遠的曆史痕跡。


    石碑上刻著六個字,雖然有些模糊,但是離得稍遠一些,還是能夠辨得出來:


    “道可估,心難量。”


    齊飛快速地思考一番這六個字的意思,發現它們隻是闡述了一件事實而已:修道之路的長遠可以通過自身的資質和周遭的環境進行估測,但是人心卻是猜不透的,一個傻子的心裏在想些什麽,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


    再往深了想,他就想不通了,但是他知道:這樣一塊兒石頭被放在這樣一座宗門之中,而且還被保存下來了這麽多年,上麵的字應該會有著更深的意思。


    他將視線從石碑上收了迴來,同時也收迴了思緒,因為他聽到了那道向自己走近的腳步聲停了下來,然後抬頭望去,同時臉上帶著和善的笑意。


    站在他麵前的是一個二十多歲模樣的男子,男子身上的衣服證明了他天涯海閣弟子的身份。他的臉上也掛著笑意,隻不過與齊飛的表情比起來,笑意要淺很多,表情也沒有那麽誇張,隻是眼波流轉,在齊飛身上快速打量了一番。


    隨後兩人對視一眼,似是均沒有從對方的表情和眼神之中看到什麽異樣,便各自安心。齊飛沒有最先開口,因為他覺得對方應該先開口,因為自己有些不知道該怎麽介紹自己,總不能說自己是“你們掌門的師兄的親傳弟子!”且不說這樣介紹合不合適,麵前這人也是不可能會相信的。


    “這位小兄弟是何門同道?來天涯海閣有什麽事嗎?”


    這要問是何門?齊飛就更不知道該怎麽迴答,如果非要問自己的出身,那勉強也算作是天涯海閣的弟子,若是輪輩分,怕是要當麵前這男子的師叔師祖也未可知!


    況且,他就是要說,也不會跟一位普通的弟子說,因為說了他們也不懂,更不會相信,甚至會在聽到這樣的話之後誤以為他是在羞辱天涯海閣。


    “這位師兄,小弟名叫齊飛,今日貿然登山拜訪,實有重要的事情要見虞掌門。”


    聽到這樣的迴答,那男子臉上立馬顯露出了為難的神情,這無門無派的,甚至連個名號都沒有就來天涯海閣拜訪,而且還要見掌門,對於一位在外閣迎客的普通弟子來說,實在是一件很為難的事情。別說是一個無名小子了,就是八大名門掌門親訪,也不見得能夠說見到掌門就見到的。


    天下修道者皆以天涯海閣為修道聖地,尤其是在人族之中,各門各派之間,哪怕從未謀過麵,都可以互相以同門師兄、師姐相稱,所以齊飛這樣稱唿他,並沒有什麽不妥的地方,即使他沒有門派,沒有名號,這樣叫也依舊很合適。


    男子見他不過十六七歲模樣,況且自己身為天涯海閣弟子,稱齊飛為師弟也沒有什麽不恰當,便說到:“這位師弟,你可有柬帖?”


    像八大名門這樣的宗派,自然不是誰想拜訪就能拜訪的,如果是一些在世上有些名氣的宗派,他們自然不會將之拒之門外,但是像齊飛這樣既無宗門,又無名氣的無名之輩,就極有可能會被擋在門外,除非他身上有某宗門掌門親筆的柬帖。


    問題自然來了,齊飛確實是無門無派,同時也沒什麽名氣,可他身上更沒有柬帖啊。難道自己跋山涉水,曆經兇險,走了這數萬裏路,最後甚至連自己的那位師叔都沒有見到就要被趕迴去嗎?


    他在心裏嘀咕到:“早知道就讓姑蘇城主給寫一封信,雖然楚城無法與八大名門相比,但是在中原也還是有一定的名氣。”想是這麽想,可現實並沒有因此而改變,對方並沒有要讓他入閣的意思。


    “如果你有什麽話需要我代傳,我可以幫你先傳給外閣長老。”


    此時此刻,男子還是展現出了一位大宗門下弟子應有的涵養,在他的身上,雖然有驕傲,卻並不是高高在上的那種,況且,身為天下第一名門中的弟子,他有資格為之驕傲,他若是不驕傲,世上還有哪個門派的弟子有資格為自己的宗門驕傲?


    男子的表現,給齊飛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曾無數次地猜想自己初到天涯海閣時的情形和畫麵,有好的,有壞的,有令人激動的,也有令人惱怒的。直到現在,他才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了,雖然與自己交流的隻是一位普通的弟子,可是一位普通的弟子尚且如此,其上的師父甚至到長老掌門應該也不會差到哪裏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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