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人痛叫一聲跪倒在地,驚慌愧恨使他顫抖不止。霸爺喂飽了古鈍,抬手就把一小股真氣注入褚人體內,以劍壓逼停了他的血流。


    一盞茶時,褚人蒼白的臉色恢複了生氣,斷肢的劇痛感慢慢消失了。


    他早就知道霸爺恩怨分明,義仇不混,公道得很。這也是他方才特意提及自己辛勞和功勞的原因。


    褚人唯唯道:“謝謝爺,謝謝爺,饒小人一條命。”


    霸爺猛地一彈古鈍,青銅鳴聲如電光一般閃過褚人的臉,掙紮到遠處的關牆上又反彈迴來,刮剌空氣聲鳴響不斷,“生死在天,一念之間。你走罷!”


    霸爺知道這人心一有草頭,就留不住了,容易被風吹得東倒西歪,至於歪向哪,全看哪個方向來的風更有力而已,用漢人天子李世民的話來說就是“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褚人這廝靠不住,雖然辦事精煉,是個不大不小的人才,但意誌力不夠堅定。


    天輔二年,遼金在遼東打得難解難分,一座營參高山,三次易主,爭奪不休。眼見金國兵力越發吃緊,大有朝不保夕之虞,褚人想起了之前叛金投遼的老朋友擺布全,就用身份之便,把所知的有限的金國遼東軍事布置透漏給了耶律餘睹。


    “這是個致命弱點,禍起蕭牆便很可能反戈一擊,成為失敗的根源。”阿骨打的話在霸爺心裏迴響著,他不禁越發佩服起大父來,做什麽事都是那麽胸有成竹,後手很多。用一個探子,就會用兩個監子來確保探子不變節;用一份兒銀子,就會有兩份兒銀子來查缺補漏以防萬一。這種心機是自己一輩子要學習的。


    而眼前的褚人,他叛金的事跡敗露,就是臨行前阿骨打從話裏輕飄飄帶出來的。


    褚人心思很敏捷,自己如今這副模樣,已經不好另尋高就,忙又跪下道:“小的已無別處可去,大金國不要,我便死了來證清白也好!”


    霸爺不理,收了劍,緩緩穿上衣服,把劍背在了身後,向著劍穀下走去。


    “爺真的不可憐,我活著又待如何?”褚人淒厲地喊道,狡兔死走狗烹的事兒太多了,多到數不清。但他還敢以退為進再一次用言語相逼的原因就是,他吃準了霸爺恩怨分明的性格缺陷。


    如果麵前是阿骨打的話,他知道再求下去也不會有任何效果。而現在眼前人是霸爺,隻因他功過分得太清,


    霸爺繼續走,褚人見他沒有絲毫停留的樣子,舉起僅存的右臂用出了十二分力氣往自己天靈蓋打來。眼看掌風勁道就要劈落在自己麵頰,收掌已經來不及了,褚人咬牙心一橫,閉眼等死。


    他的一掌已經落在頭上,奇怪地是,他卻並沒有感到疼痛。閉著的眼皮底下,他的眼睛快速遊動,腦海中隻閃過一個念頭:這便是死亡?


    很快這想法就被他自己否定了,越來越熱的陽光灑在他身上,又經過方才一番掙紮用力,他體內的熱意漸炙了起來。


    他睜開眼,就見自己腳底下有一道深溝通向霸爺腳下。霸爺轉了身,正眼對著自己,粗且黑的眉毛微豆,眉心有說不出的意味來。褚人見他兩腳分跨,雙手拄著那把大劍,顯然是把劍氣通過溝壑運輸到自己這裏,保全了自己的性命,褚人心內暗笑一聲。


    霸爺咋了一下舌,好像讀懂了褚人的心語,然後麵無表情地說道:“記住你方才內心的話,你的命從今天別舊煥新。”


    褚人用了最高漢禮,匍匐在地,把額頭摩挲在深溝上,涕泗橫流地說道:“願為爺的劍傭,供爺使喚。”


    群劍晃動,鐵鏈抽泣式地長鳴,響徹九霄,它們都在不住地挽留。古鈍低低迴說道:“諸弟,長別離了。”群劍一聲歎息。


    霸爺低聲對古鈍道:“為我所用,給你名分,不必憂傷。在此地埋沒太久了,千年後終於該你上場了。”遂收劍調轉了頭,出關門下山,九人準備原路登船返金。


    吳越劍道館的會籍分道場館主宋無正和弟子在會稽山前演劍,忽感覺一絲絲幽怨之氣從道館裏散發出來,緊接著聽得隆隆巨響,似有山崩地裂之狀,忙叫了一聲“不好”,飛速往道館裏的“劍意堂”衝去。


    “劍意堂”裏有古木一段,被做成了大梁,頂在堂上。所謂的劍意,全從這段古木裏發出。這段古木自先是從劍穀裏抬出來的,它生長在古鈍大劍旁邊,根部與古鈍相通,二者心意相連,因而使得木頭也具備了劍意。


    奇異之處還不僅如此,隻要古鈍有什麽風吹草動,古木必然迴應,大梁成了劍穀安全與否的遙測器具,竟如水運儀象台一般。先任的會籍分道場館主有不信此靈的,特命守候劍穀的分道場弟子於劍穀天氣異樣時星夜派人迴報。


    一次餘姚大雨,成了龍泉山洪,劍穀被洪水漫灌,竟然變作了一條河流。守穀的弟子星夜來報,館主趕忙跑到堂下觀看,果見梁木上汗水涔涔,沾滿了水草。這個隻有館主知道的秘密一直被私下單傳著,也成了宋無敢於決定三個月才探看一次劍穀的十足底氣。


    這次不同了,梁木異常,怕是有大怪異,且不見弟子來報,宋無覺得非比尋常。忙遣弟子北上姑蘇吳縣,去吳縣分道場通稟情況。自己則領了五六十名得力弟子,火速往餘姚進發。


    ……


    卻說李褐自在一重山上呆了四五日有餘,每日隻同小虎吃些草果便加緊修煉準備上山。這裏的草果有兩種,日出的果子到日正便消失,李褐名之為朝果;日午的果子到日落便消失,李褐命名為暮果。


    這兩種果子口味香甜,食之滌乏,每吃進去一顆便覺氣海膨脹吸收元氣一縷。


    這日將到正午,李褐坐定修煉,小虎遠遠匍匐望著他,但見李褐臉上汗水如溪流下,渾身劍氣衝撞,把周遭的草盡數壓低。


    小虎駭然,定睛細看,眼光穿過衣服血肉,卻見李褐的氣海在洶湧翻滾,裏麵的元氣不住外溢地與天地交通,蔚為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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