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們已經開始嘖嘖稱奇,不為別的,隻因為他這一劍確實太好看又太過飄逸,天資也太過出眾,他們沒能見親眼過崔鷺師兄的風姿,卻可以通過眼前的這小子略想其大概。


    用小喜此時的心裏話來說道就是,隻因你太美,隻因你實在是太美。


    李褐略帶微笑地收了劍,得意洋洋不勝言表。


    萍兒已經心花怒放,高聲笑道:“厲害厲害!”


    劉玉書當然知道這兩聲重複的“厲害”是什麽意思,黑下臉來,直勾勾地盯著李褐,又不自覺地在人群中藏一下,把視線躲一躲,使其不至於暴露在石介的眼睛中。龔德位暗暗冷笑一下,臉上充滿了不屑。


    小喜拍拍屁股站起身來,二人正想往當心靠攏給師傅行抱手禮好聽比試點評,不曾想石介看了一眼小喜,眼神又向著李褐身上一瞥。李褐還未反應過來時,小喜又奓了雙臂,一劍削來。


    他二人的距離本不大,不容一腳,這一劍刺得甚急甚詭異,李褐“啊呀”一聲,反身倒地,那一劍貼著他的發髻平削過去,幾絲頭發被斬了下來,隨著劍風唿唿吹在半空。


    人群驚叫一聲,石萍嚇得把手用力掐在了前麵一個師弟肩上,那人大叫一聲,反身責備道:“師姐,你弄疼我了!”


    石萍訕笑了一下,自覺沒趣,趕忙把手從他肩上拿下來,眼線時刻未離李褐半步。


    卻見李褐倒地時,順勢以手撐地,一個翻空已然躍出了五步開外。小喜並不認輸,一把劍疾馳著淩風而來,因為在短距內瞬時調集了大量元氣,步速增得甚快,身形竟然恍惚了起來。


    李褐虎蹲在地,左臂張開,左手中隱約現出了密集分布的水珠,右手的劍趕忙前伸,眾人隻覺得他這一劍似乎不快,但再看時他的劍尖兒卻已經搭上了小喜的劍背。


    這次因為姿勢的不同,小喜發力甚猛,元氣也調度到巨大值,而李褐因為虎蹲在地,弓腰隻使出了半身氣力,元氣調度量也微於小喜。


    小喜的劍不斷地往前送,斜著向下慢慢靠近李褐的麵門。


    萍兒急得暗中跺腳,直勾勾地看著這場麵,心內不住地埋怨石介:隻是挑撥個沒完,卻不解圍,刀劍無眼,萬一有差池怎麽辦?


    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劍,李褐靈機一轉,驀然間,他的劍氣收到了最小,元氣重新被壓迴到氣海內。小喜因他力量和劍氣的減小,被猛然他誆了一下,一劍就往前送去,快到根本看不清這一劍刺出的樣子,也根本來不及去收劍。


    小喜心道,這下完了,闖大禍了,李褐怎生不按套路出牌?


    眾門人弟子齊聲大叫,連劉玉書心內也咯噔一下,被這突然其來的變故刺激到了,他為李褐的死而感到熱血沸騰。


    小喜隻顧得瞎想,沒來得及看劍前,聽到眾人這一聲尖叫,隻道是刺傷了李褐,忙吧眼睛閉起來,又覺得自己對不起李褐,心內竟有些隱隱作痛,嘴巴一咧,有兩行清淚竟自流了出來。


    眾人笑道:“他哭了,哈哈!”


    小喜忍不住淚眼婆娑,睜開眼晴,朦朧中卻見李褐斜躺在地下,仰頭望著自己。當然,望著自己的猶有一把劍。


    那把劍正對準了自己的下巴。


    原來李褐手疾眼快,一個翻動,便若鯉魚側身一般躲過了小喜劍氣的衝擊,而自己的那一劍反手向上指去。


    小喜擠了擠眼角淚,看到腳下正前方的石板被自己的劍氣斬去了一個角。


    李褐笑道:“一劍的事兒,一劍不夠就再來一劍。”


    小喜破涕為笑,收迴了劍,頓腳道:“好好好,你厲害,你贏了,總可以了罷,再不與你比劍了,無所不用其極!”


    李褐也收了劍,站起來,拱手笑道:“承讓了師兄,你就不用再哭鼻子了。”說著用手去擦他的臉。


    小喜聽他一說,雖猶帶了淚花,卻覺得受用,笑語殷殷地望著李褐。


    石介拍手道:“精彩,當真精彩!”


    他把臉望向李褐,忽而又望向了大家,笑道:“這就是木鐸,大家的標舉,都向李褐學習。修道要動腦子,修為和心眼兒都得提升才行。”


    劉玉書氣得發抖,尤其是看了石介對李褐那種親如父子的欣賞姿態。再加上萍兒剛才的表現,劉玉書直想一劍砍死李褐。


    石介笑意盈盈地望了一周人群,又道:“平時修煉中,你們同門自己多多比試,隻有這樣才能找出不足,彌補不足就是進步。”


    門人皆道:“弟子謹記。”


    石介似乎故意躲閃劉玉書的目光,他的眼睛在每個人身上都停留一下,但就是略過了劉玉書。劉玉書隻覺得自己是個棄兒,十多年來,仿佛從真正未找到自己的家。


    石介又對小喜說道:“你雖然修為進步緩慢,但也算可圈可點,而我真正欣賞你的是你那副仁義心腸。下修修劍,上修修心,心之初乃是仁,某種意義上說,仁者無敵。”


    小喜轉憂為笑,不住地向著師父點頭稱是。


    楊勃和王子朗頗以為然,也不住地點頭。而劉玉書,氣憤之餘,不斷地把眼光從李褐身上轉到小喜身上。隻有龔德位,心不在焉,看了看二師兄和三師兄,臉上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表情。


    點評完畢,一眾弟子都散去了,石介又留住了李褐,還要格外訓話。萍兒本想來找李褐說說話,看到爹爹又把李褐叫去了,一努嘴,便生氣走了。待走到半路,忽而又想起來什麽似的,趕忙迴身來尋小喜。


    小喜正在走著,就看到萍兒向他笑嘻嘻地走來了。


    “我說師弟,你倒是動真情了,一汪泉水似的眼淚,好讓人疼!”說著就把手向小喜臉上扭來。


    小喜躲開了她的撕纏,隻是不說話,暗暗往前走著。


    萍兒以為他生了自己氣,趕忙追上去,笑道:“師弟,是我不好,你不要與我計較。我知道你是真心的,可你總不能這樣——”她本想說“總不能這樣與李褐歪纏”,話說了一半兒,倒覺得有些不妥,便沒再繼續言去。


    小喜歎了口氣道:“以前雖說咱們也有比劍,也見過那些奸宄之徒被殺,但是,今天麵對自己的真心,還是頭一遭。人生在世上不能長久團圓,無論是與自己多親近的人,最終都會遠離消失。”


    萍兒聽他這麽一說,也把自己內心的往事勾動了起來。當下也覺得心情沉重,悶悶不樂起來。


    石介對李褐道:“你與小喜相交甚歡,也是一種緣分。”


    李褐道:“這裏的各位師兄弟都如自家人一樣,相處來很是愜意。”


    石介歪了歪頭,隔了一會兒道:“萍兒與你交往也甚好,這丫頭脾氣精靈古怪,隨她娘。”


    李褐有點摸不著頭腦,隻道:“師姐是快人快語。”


    石介無奈地望了望李褐,笑了笑,道:“這幾日也還不用太急,還是在我的書房中,隻不過,你可以自由走動了,總憋著也怪悶的。不要說出後山的事就好。”


    李褐點點頭,道了一聲告辭。


    他邊走邊想方才莫名其妙的對話,突然想到什麽似的,臉上一陣熱意。他也說不清此刻自己耳根後的脈搏為什麽會忽而猛跳了起來,而熱意一直延伸到了耳廓,隻知道在他的心底裏,始終沉睡著一隻驚鴻。


    半夜裏,小喜睡著突然開始夢囈,不斷嚷叫“阿姐,阿姐”。李褐搖頭一笑,為自己日裏嚇哭他感到愧疚,忙給他蓋了蓋身上滑落的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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