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說最不喜歡的東西,徐雲天要說應當是那不食煙火的菩薩吧,鍍了金裝,卻閉眼看世。


    那卷《知北》不是由尋常的宣紙所製,而是由一種獸皮的般的材質所做,進了水中隻會直往下掉,好在徐雲天還算熟悉水性,在水底待個三五百息不成問題。


    上端潭水透明,倒是可以看得見書卷所在的方位,隻是這一會兒卻已落了十來米深,徐雲天不敢耽擱,深吸一口氣,整個人像入了水的魚一般潛了過去。


    約莫幾十息時間,公子殿下便摸著了書卷,隨手將《知北》往褲襠裏一藏,就要往返遊去。


    “那是什麽?”


    徐雲天在將書卷藏進衣服中時,眼角的餘光瞟了一眼幽深的潭底,一抹輕微至極的白光在潭水中部忽閃忽閃。


    猶豫了一下,看著幽深如同鬼怪巨口的水底,算了算自己閉息的時間,約莫還有一兩百息,以自己的水性來迴一趟應該不成問題,當即雙腿連蹬,向著那白光遊去。


    那白光不是什麽天材地寶,而是一個不足半丈的洞口,其大小剛剛可以容得一人躬身進入,好在是水中,要進出也不算費力。


    大公子殿下扶住洞口,心想若是洞口深不見底,便要迴去取魯班門的“水盾甲”過來才能深入探尋一二了。


    又聽見洞中有傳來水花擊打岩壁的聲音,當即斷定洞內不遠處應當是別有洞天的,有空洞換息便不成問題,撐了幾下洞口,又向著洞內深處行去。


    徐雲天在南陽待了二十一年,可以說是南陽周邊百裏沒有他沒去過的地方,若不是親眼所見,他是絕不相信在這個南陽人盡皆知的穀底竟然會有這般神跡一樣的地方。


    “啪嗒!”徐雲天一腳踩在地麵上,沾帶泥水的布鞋在地麵上留下一個濕漉漉的腳印。


    放眼望去,這是一個約莫五丈方圓的的洞窟,頭頂鍾乳懸墜,好似利劍一般朝著下麵,洞壁水晶叢生,而腳下卻是平整光滑的石麵,全無半分人工打磨的痕跡,竟是天成。


    而正前方的中間,立著一尊三丈高的救苦救難觀世菩薩石像。


    菩薩像赤腳著地,左手拈花,右手托瓶,一條白蛇纏在身上,巨大的信子伸出直觸徐雲天的鼻尖。


    公子殿下伸出手摸了摸白蛇的頭部,驚歎了一聲:“這麽有氣勢的家夥,若是立於王府大院中,該是多麽氣派。”


    南陽王府有一巴掌大小玉貔貅、為樹洲九翼部族所贈,所用材質是價值連城的滄海海玉,即便整個大夏也隻有這麽一尊,存放於王府議政殿的大堂之上。也不知多少盜界的大手為了這尊海玉貔貅葬身王府。


    而這菩薩白蛇,竟然一整個都是由海玉雕刻而成。


    徐雲天心中驚歎,恨不得令人將這個水潭抽空,洞口鑿開,把這菩薩像運迴去。


    可這潭水並非死物,早在往下潛的過程中他就感覺到了水中若有若無的暗流。


    隻得打消了念頭,再度打量起這鍾乳洞窟。


    按道理來說這水下洞窟應該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才是,可徐雲天目及之處一覽無遺,不知何處發出的光華在石乳上來迴反射,照得洞中燈火通明,一時間倒是不知道光源自何處。


    公子殿下將目光放在了前方巨大的菩薩白蛇像上麵。一縷微不可見的纖細白芒自菩薩右手拖著的淨瓶中垂直射出。


    “是了,這光源應該是來自玉淨瓶中。”


    玉淨瓶離地有兩丈來高,徐雲天觸不到,便伸手攀住了菩薩像,爬了上去。


    “哐啷”玉淨瓶對於三丈高的菩薩來說巴掌可握,可對於徐雲天來說卻是比得上酒肆中盛酒的酒缸了,好在這些日子裏他沒少鍛煉氣力,不然以以前的公子殿下那勉強縛雞的力氣還真不一定搬得動這玩意。


    擦了擦汗,玉瓶離開了原本的位置,洞中的光芒也暗了一半,徐雲天低下頭去仔細打量著玉淨瓶,隻見這玉瓶上麵刻著幾行蠅頭小字。


    “生死九幽,輪迴無償”


    “眾生苦海,我渡眾生。”


    “彼岸遙遙,苦海滔天”


    “我心向佛,佛背向之”


    “無佛、亦無岸”


    “————東嵐寺水裕和尚留”


    “東嵐寺麽?”徐雲天仔細想了想,一時半會想不起大夏境內還有這麽一座寺廟,而能弄出這麽一尊海玉菩薩像的門派,不說是大夏,怕是整個青滄大陸也找不出一個吧。


    而在‘東嵐寺水裕和尚留’的後邊,徐雲天又發現了另一行用雀文撰寫的字。


    “北帝曆青龍紀一九七年大暑,神靈怒,天下大旱,十室九空,貧僧渡不了眾生,更渡不了自己。於此年冬至化魔,不結佛果、自墜修羅。”


    “北帝曆!青龍紀!”


    徐雲天心中驚歎,雀文是大夏最早的文字,相傳是屬於上古時期的產物,流傳到現在隻是多用於祭祀儀式用的祭文,好在他平時也多有涉獵才能認得出來。


    而在《滄瀾山海誌》上也有提到過所謂的北帝曆,那是遠在大夏建國前的朝代,距今已無從考究。


    相傳在北帝曆之前是武道的巔峰時代,那個時候百家爭鳴,除了純粹的武者還有諸如練氣士、星象師、符籙道法甚至傳說中可摘星辰的陸地神仙存在,隻可惜不知為何北帝厲一過這世界上便隻剩下了沒落的武道一途,即便現有的其他奇門異派也淪為了雜耍一般的江湖藝人。


    “神靈怒,天下大旱?或許隻是一場史無前例的天災罷了。”


    徐雲天是不信神仙鬼怪之說的。


    自言自語道:“隻是不知道這玉淨瓶裏該是什麽驚世駭俗的異寶,想必能讓這麽大一尊海玉菩薩托著的東西當不是一般玩意吧。”


    說罷便用力將淨瓶托起,而後瓶口向下傾倒了下來。


    霎時間光彩奪目,純白色的光華布滿了整個水下洞窟。


    一縷黑色的流光從瓶口流淌了出來,而後化作一團拳頭大小的線條飄在了徐雲天的身前。陣陣嘈雜的輕吟在他的耳中響起,似梵音陣陣,又似惡鬼嘶吼,忽遠忽近好不真切。


    “這。。。本公子難不成是還未睡醒?”


    徐雲天看著眼前的黑色線條,太過奇幻的一幕讓他不敢置信,可身上濕漉漉的衣物以及眼前傳來的刺目白芒分明又是這麽真實。


    再仔細看去,那所謂黑色的線條竟有頭有尾,根本就是一條黑色的幼蛇,隻是這幼蛇雙眼緊閉,渾身纏在一起,像極了還在卵中未曾出世的樣子。


    鬼使神差的,徐雲天講右手直直的伸了出去,張開手掌,徑直抓向了纏繞在一起的黑蛇。


    “轟!”一聲驚雷般的炸響在腦海中響起,公子殿下隻覺得眼前一黑,所有的白光徹底消失不見,而後非常徹底的昏死了過去。


    ————


    徐燕山看了看門庭外的大雪,轉過頭對著坐在賞梅觀雪的木台對麵的安南大將軍楊信道:“信兒你說雲天他能否抗得起我這天南的南王旗。”


    楊信臉色平淡道:“若是按照公子爺以前的性子,是絕無抗天南大旗的可能,但公子爺如今變化甚大,我不知。”


    徐燕山笑道:“這兒也沒有外人,楊信你老實告訴我,你可曾有過坐這南洲王位置的想法。”


    楊信眼皮跳了跳,躊躇了一會兒,坦然道:“有,且從來都有。”


    南洲王徐燕山咳嗽了幾聲,胸腔似破了的風箱一般發出陣陣唿聲,道:“這天南的地界不知多少人盯著,若非這些年有我在這坐著,那中洲的徐老幺怕不是早派大軍打了過來。”


    “二十年前刀雲歌當初一刀斬了我的生機,這二十年來我幾乎是一分一秒在數著我還有多少時日可活,好懸是撐到了天兒成長為人,也算是對的起他下落不明的娘親了,隻是這偌大一個天南,就這樣分崩離析未免也太可惜了點。”


    楊信歎了口氣,道:“公子爺雖是年輕了點,可若有個七八年的時間,未免不能成長到一人鎮住天南的地步,但看這兩年公子爺的作為,九千裏南洲立威,哪個世家門派敢小瞧天南的公子爺殿下,師傅我看你是有些多慮了。”


    徐燕山道:“並非是我多慮,隻是這世上虎父犬子的事情多了去,便說這偌大個天南,百萬老卒皆服我徐燕山,可不代表他們能服徐雲天,便說那另外兩位大將軍召和安、王鐵忠,眼裏也是瞧不上天兒的,武將尚且不服,我若是將重擔壓在天兒的肩上,那千百萬的酸儒文仕怕不是要在後麵將舌頭根都給嚼碎。”


    楊信笑道:“比之大夏所謂的十大有為後生,公子爺怕不是比他們強了千百倍去,師傅你怕他扛不起這千鈞擔,可不試試又怎能知道他能不能扛得起?”


    天南王神情不變,看似心中已然有了決斷。


    又道:“聽說最近有些子門派世家甚至州邑官員不不安分了,你可知道?”


    安南大將軍收起了笑容,臉色沉了下來,道:“屬下這就去查!”


    “不必了”徐燕山從懷中掏出一紙名單,遞給楊信道:“這是右延幕飛傳迴來的秘報,皆是在平帝那兒投了狀的,這些子背後捅刀子的狗東西你去處理了吧。”


    楊信接過秘報一看,倒吸一口冷氣。


    “頌州刺史高陽、綠毒教舉教上下、北崖賈氏滿門、湘南行差席民陽。。。。”


    名單上大大小小羅列著三十來位天南官員以及十數個世家門派。


    安南大將軍看得是眼皮直跳,道:“這幫子吃裏扒外的家夥,是天南的律法太輕了還是每年給他們的俸祿太少了,竟去做這狗咬主子的勾當,當真是該死。”


    徐燕山淡淡道:“牆頭草哪兒都有,勤鋤草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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