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其樣貌,赫然乃是一隻大如頭顱的鷹隼!


    大漢身高足有九尺,威猛而高大,狂野足可喝退三軍。


    待他接下鷹隼之後,躬身抬起,悄聲行至暗黑內殿。


    他粗獷醜陋的麵孔之下,卻發出一道輕柔聲音。


    他輕聲言道:“是西南方那位”。


    殿中似有筆尖摩挲細紙聲,待大漢輕聲落下之後,一道平和聲音緩緩傳來,“進來吧”。


    大漢聞言愈發恭謹,近乎彎腰地躬身前行。


    直至行走百步之後,一雙淡白色長靴映入他垂下的眼簾之中。


    大漢不敢多看,雙手將鷹隼舉過頭頂,唿吸近乎凝滯。


    這是他駐守主殿以來,第二次進入內殿。


    記得第一次還是先帝駕崩之時。


    忽而,他感到手臂一輕,鷹隼被那人拿走。


    卻無絲毫聲響傳出。


    少頃,待那人取過訊息之後,鷹隼再次放置在其手臂之上。


    大漢冷汗直冒,渾身僵直。


    蓋因,這位還未開口讓其離開。


    良久之後,其似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喃喃自語地念叨著什麽。


    大漢恨不得捂住自己雙耳,不敢聽進半個字。


    不知過去多久,那人輕輕言道:“讓老大過來一趟”。


    大漢肅然躬身稱諾,旋即靜默少許,見其再無吩咐之後,便躬身退出。


    從始自終,他都不敢抬眼一觀。


    當年就是悄悄向上一瞥,方才失去這一隻眼睛的。


    北宮城內,他就是無冕之王,主宰城中數萬生靈之存亡。


    北宮城外,他是能止小兒啼哭國師大人,也被暗地稱為‘影子皇帝’。


    青嵩國前太師,北宮淵。


    --------


    翌日,皇宮禦書房內。


    一道飽含雷霆之怒的厲喝聲響起:“胡言亂語!”


    殿內殿外聞言之人當即躬身,低眉斂目,但其等神情卻並無惶恐之色。


    “來人,將此妖言惑眾之人拉出斬首!”


    話音剛落,一道聲嘶力竭地哭喊聲響起,“陛下,卑職所言句句屬實,那庶熙城主楊熙確有勾結叛黨、蠱惑邪道妖人之舉啊,還請陛下即刻將其緝拿歸京,否則一旦養虎為患,後果不堪設想啊,陛下!”


    “放肆!”


    “拖出去!”


    片刻,便見一位身著邊境鎮將盔甲的中年人神色慘然的被侍衛拖出大殿。


    這時,一道五旬老者緩緩行至,中年鎮將如見救星,慌不擇路地抓住老者袖袍,急聲道:


    “丞相,卑職所言句句屬實,未有半句假話,還請丞相救命!請丞相救命啊!”


    五旬老者瞥了他一眼,輕扯袖袍之後,便徑直上前,理也未理那人。


    中年鎮將神色一怔,眼露絕望與疑惑,更有圖謀未成的強烈不甘。


    他發瘋似的往前撲,卻難以掙脫大內侍衛的擒拿,瘋狂大叫地被拖出宮外。


    雪刀倏忽一落,哢嚓一聲,其便人頭落地。


    至於五旬老者在進殿之後,對著伏案狂書的黃袍男子輕聲道:“陛下,該吃藥了。”


    黃袍男子身


    形一僵,麵無表情的抬首看了眼五旬老者。


    這時,不待黃袍男子同意,殿中似早已準備好的侍衛太監呈上一碗赤紅色濃汁。


    鮮豔如血,猩紅而味腥,疑似某種妖獸之精血。


    但中年男子似早已習慣,毫不遲疑地端上送入口中,一飲而盡。


    五旬老者眼露讚賞,輕聲道:“這鹿茸血乃是南莽妖王贈送,極具養腎補血之效。陛下飲完之後記得多煉幾滴精血,為我青嵩多誕龍子龍孫。”


    中年男子瞳孔猝然一縮,死死地盯著五旬老者,抿嘴不言。


    老者含笑而立,不卑不亢,即便是被青嵩國國主如此凝視,他依舊泰然處之。


    他,便是青嵩國現任丞相。


    崔雍!


    黃袍男子正是青嵩國國主楊炎!


    楊炎麵容紅潤,氣勢如虹,渾然不像大病在身之狀。


    但惟有他自家清楚,自五年前被灌入這種詭異的血湯之後,其修為便開始停滯不前,卡在金丹中期數年之久。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正安然無恙地矗立在他眼前,作為天殊三大國主之一的他卻無法奈何得了。


    還要眼睜睜地看著自家修為瓶頸不斷加厚,攀升真境的希望愈發渺茫。


    他曾反抗過,連殺數披宮衛太監,數月不飲一滴。


    最終他也為未有絲毫損傷,甚至還比以往還要健朗。


    但他最為喜愛的小兒子、小公主接連暴斃,屍骨無存。


    朝中忠臣更是被莫名株殺數人,皆是抄家滅族,牽連無數。


    而當如此驚駭之事發生後,青嵩朝野非但未曾動蕩絲毫,反而愈發的穩如泰山。


    仿若那些忠臣義老才是敗壞青嵩的奸臣汙佞。


    他當即悚然,不寒而栗。


    直到那一刻,他方才認識到那位開國國主給他沒這些後背子孫留下了多大隱患。


    朝中被‘蜀貂’掌控之人幾近半數,其餘之人不是其應聲蟲便是隻會唯唯諾諾的怯懦之臣。


    崔雍輕聲言道:“陛下,聽聞那庶熙城亂黨招攬了一位修道人?不知是何修為?”


    楊炎眼簾一垂,心中悄然一緊,麵無表情地道:“亂臣賊子豈會得天之助,不過癡心妄想罷了。”


    崔雍輕輕一笑,不理會楊炎話語的含沙射影,環視一周後,忽然問道:“陛下可曾住的習慣?不知可有遷往他處之意?”


    楊炎聞言霍然抬首,其明黃色澤的袖袍翻飛,一股壓抑到極致的憤怒齊齊湧上心頭,仿若正處於爆發的邊緣。


    他一字一句地道:“丞相莫非就這點耐心,連寡人最後點時間都等不及了?”


    崔雍似是一愣,無奈地道:“陛下誤會了,老臣是擔心陛下久居此地、徒生厭煩。”


    楊炎漠然擺手道:“丞相放心,寡人並無大礙,些許困頓並不防事。”


    崔雍老臉綻放笑容,如菊花盛開,滿臉春光。


    然而如此慈祥一幕,落在楊炎眼中卻令他無比惡心幹嘔,心中嘔吐之意愈發濃鬱。


    崔雍含笑撫須,渾然不覺自己在國主陛下眼中似這麽惡心。


    他笑道:“既然陛下住的安心,咱們也就不必搬到清宮享福了。”


    楊炎渾身一顫,


    眼中怒火幾近噴出。


    他幾乎咬牙切齒地低沉道:“丞相日理萬機,竟會對寡人不適這般小事上心,實令朕大為惶恐啊。”


    崔雍撫須而笑,連連擺手道:“非也,陛下乃一國之君,起碼的問候還是要有的。”


    旋即在楊炎怨恨、痛苦、掙紮乃至怨毒的眼神之中,死死地盯著崔雍的背影,直至其徹底走出大殿。


    不知過去過久,殿外再次響起悉悉索索聲,赫然是先前送藥太監。


    楊炎當即爆喝咆哮道:“滾”


    那位太監臉上陰沉,似有冷笑,眼中卻露出痛苦。


    少頃,他躬身靠近楊炎後,恭聲道:“丞相請陛下定要保重龍體”。


    楊炎猛然前傾,自背後抽出一劍砍在太監肩上。


    撲哧一聲,利刃劃破錦緞,嵌入其肩骨之中。


    他當即大叫,撞向擺有璽印、狼毫以及詔書的禦案,將諸物砸在楊炎身上,狀若瘋狂。


    俄而,殿外值守太監與侍衛察覺到殿內聲響,當即跑進將那太監摁住。


    楊炎手中染血再刺,正要順勢結果那太監,不料那侍衛統領漠然向前一步,將楊炎手中利劍擊打掉。


    楊炎當即震怒,爆喝道:“狗奴才,你好大的膽子!!!”


    侍衛統領不卑不亢地恭聲道:“陛下恕罪,此人膽敢行刺陛下,確實罪該萬死。但陛下乃萬金之軀,豈可親手染血。卑職即刻將其送至三法司嚴懲!”


    楊炎似氣的青筋暴起,指著那侍衛統領久久不語。


    良久之後,他方才歇斯底裏的嘶吼道:“滾!!!!”


    侍衛統領遂躬身撤出,在楊炎死死的目光之下,將那臉上猶有不甘的侍衛拖出。


    及至無人之地,侍衛統領一巴掌扇在那太監臉上,低吼道:“你瘋了,膽敢冒犯陛下?”


    那太監恨恨言道:“不過是個傀儡罷了,狗屁的陛下!”


    侍衛統領大怒,正欲再揍他一頓時,那太監卻呲牙咧嘴一聲,“該死的狗皇帝,下手真狠!”


    不知是多年的交情,還是其他原因,侍衛統領皺眉不語。


    太監抬首道:“你讓我去刺他一次,一次就好,殺不死他,我就自行了結。”


    侍衛統領當即一巴掌將他抽飛在地上。


    隨即揪著他耳朵低吼道:“你想死,老子還有妻兒老小呢。”


    太監渾身一僵,隨即沉默不語。


    隨後侍衛統領看了眼四周後,低聲道:“老子送你這瘋子出宮,以後找個沒人的地方躲起來,安養晚年,別他媽再趟這灘渾水了。”


    太監沉默少許後,緩緩點頭。


    與此同時,禦書房內,暗影重重之內,麵無表情地楊炎攤開手中染血紙團,幾行熟悉的字跡躍然其上。


    萬事皆備,隻欠東風。


    楊言目光深沉,如同那千年古潭,深幽無盡。


    一道靈光閃過,紙團灰飛煙滅,化於無形。


    幽暗帷幕之中,似有孤魂低吟微泣,楊言置若罔聞,喃喃自語地道:“不破不立,涅重生。”


    青嵩意欲重歸皇室,須顛倒重來!


    而希望則在當年所布下的後手。


    大皇子楊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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