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淺眠的母親去世後,她就成了真正的孤兒。天地之大,無處容身。


    她去了西藏。那是靈魂寄宿的地方,似乎隻有在那裏,才能得到心靈的救贖。


    因此,她格外決絕。


    她才十七歲,未成年,還要躲避沈萬千把自己抓迴去,正規的旅館不敢住,不正規的也不敢住,一路上小心翼翼,還畫了妝,但卻意誌堅定。


    摧毀她的是錢包被偷。身份證、銀行卡、現金,什麽都沒了。


    她蹲在橋邊,抱著腿。太餓了,走不動。但是西藏就在眼前,引誘著她。


    紛紛揚揚的大雪,遮掩了一切,純粹的白色,滿目淒涼。


    夜已經深了,大街上連個活物都沒有。自己會不會就這麽……在世上消失了?蘇淺眠咬咬牙:無論如何,她要活下去,她要去西藏!


    不知是誰,踏著雪,從街的盡頭走來。昏暗的路燈把他的影子拖得老長老長。


    蘇淺眠衝到大街上,拽住那人的風衣,想要求助,卻不知該說什麽,隻是瞪大了眼睛,慘兮兮的。


    他身姿挺拔,充滿力量,還有一種說不上的強大磁場,比這紛紛揚揚的大雪還冷,震懾人心。


    她開始感到害怕:萬一這不是好人,動了歪心思呢?


    那人低了頭,看她。他的臉很瘦,讓蘇淺眠忍不住想到:冷鋒利刃。


    冷鋒利刃的美麗,讓人印象深刻。


    “小鬼,幹什麽?”他說。


    她鼓起勇氣:“我錢包被偷了,沒地方住,快餓死了。”


    她長相很平凡,淡淡的眉眼,很素的臉。但是耐看,五官精致,仰著頭等待他的迴答,很乖很安靜。


    眼裏的那份執著和清澈,讓他心中悸動。他和她的年齡似乎差距很大,但是他很想保護她,占有她!


    他指了指旁邊的旅館:“我就在這裏住,給你也開個房間?”


    她看著他,似乎在思考他是不是想拐賣她。


    權衡再三,她點頭答應。


    他舉步走進了旅館,她牽著他的衣角跟在後麵。他覺得好笑。


    他跟前台說了些什麽,前台禮貌迴應,他搖了搖頭。前台似乎很為難,打了個電話,然後態度變得很恭敬,對他點頭哈腰,然後給了他兩把鑰匙。


    他帶著她上樓。


    前台小聲和一同值班的好友聊天:剛剛不知道來的什麽人,背景好大!本來旅館已經住滿了,他要兩間挨著的房間根本不可能,可是老大吩咐,趕走所有旅客也要為他騰出房間!


    另一個人卻在好奇別的事情:為什麽是兩個房間而不是一間?


    他將鑰匙交給她:“有事叫我。”然後轉身欲開自己的房門。


    她拉著他不放。


    他挑了挑眉:?


    她咬了咬唇:“餓……”


    他看她吃的狼吞虎咽,感到心疼。


    “在這裏幹什麽?”他問。


    “嗯,我要去西藏。”她含糊的迴答。


    “去西藏幹什麽?”他想知道的更多。


    她放下碗筷,目光穿過他,看向漆黑的窗外。


    窗外大雪彌漫,而她的目光不知落在了何處,大大的眼睛裏像是外麵的天氣,一片迷茫。


    “你知道雪為什麽是白的麽?”


    他被她的憂傷震住,不想繼續這個令她痛苦的話題。


    “不知道。但是白色的雪很美,我喜歡。”他的聲音雖然冰冷,卻帶了繾綣。


    真是意外。


    她目光收迴,看了他一眼,低頭吃飯,眼裏的風雪漸漸退去。


    第二天,他們一起搭上了去西藏的火車。


    他的行程本不是如此,卻臨時改了主意。


    吃飽喝足,她心情好了許多。等重要的是,從大街上隨便拉了一個人,竟然也是去西藏,而且還答應捎帶她一程,簡直是太幸運了!


    蘇淺眠看著車窗外的風景,而他在看一本偵探類的小說。


    “你家在拉薩?”蘇淺眠問。


    他從書中抬起頭:“不是。”然後低頭繼續看書。


    直到發現她的無聊,他將書合上,放到一旁。


    “問你一個問題。”


    蘇淺眠轉過頭,看見荀墨辰亮晶晶的眼睛。


    “說。”


    “在某珠寶盜竊案件的偵破過程中,查明作案肯定是abcd四人中的一個。在審訊時,她們的口供如下:


    a說,珠寶被盜那天,我在鄉下,是不可能作案的。


    b說,d是罪犯。


    c說,b才是罪犯,我曾經看過他摸過珠寶。


    d說,b與我有仇,故意誣陷我。


    現在知道,四人中隻有一人說的是真話,你能分析出誰是罪犯嗎?”


    蘇淺眠看著他墨黑的碎發,墨黑的眸子,笑意盈盈的看著她,像灑落星光的深潭,讓人著迷。


    她沉迷於他的美色,根本不知道他說了什麽。


    “嗯……a吧。”


    荀墨辰劍眉一挑:“哦?為什麽?”


    “聽著好像a有不在場證據,最有可能,但是,理論上越不可能的人越有可能,這才能出人意料,抓住讀者眼球。”


    荀墨辰雙肘置在桌上,探過身去:“淺淺,這是益智問題,不是小說,不用抓眼球的。”


    蘇淺眠看著他近在咫尺的俊臉,毫無抵抗能力:“哦……”


    他靠迴後背:“不過,也是另外一種思維。”


    恩,就是有些……非主流。


    “再問你一個。有甲乙丙三人,每人或者是老實人,或者是騙子。甲說:我們都是騙子;乙說:我們中間恰好有一個人是老實人。你能分辨出他們誰是騙子誰是老實人麽?”


    他的聲音雖然好聽,但是蘇淺眠覺得自己頭都大了:“停停停!這次換我問。”


    荀墨辰好整以暇的看著她。


    蘇淺眠想了想,道:“一個女孩有一天給一個男孩做了一道菜,男孩吃完了,但是覺得味道怪怪的,於是他問那女孩,這是什麽肉啊?女孩說,這是企鵝肉,男孩沉思了一會兒......痛哭了起來,自殺了,為什麽?”


    看著荀墨辰深思的樣子,蘇淺眠抑製不住心裏的高興:不知道吧,不知道吧~來問我啊!


    “女孩想要謀殺男孩,被男孩發現了?”


    蘇淺眠心裏樂開了花,嘴角溢出笑來,但是依然裝深沉:“你怎麽那麽陰暗啊,他們是男女朋友!”


    荀墨辰攤攤手:毫無頭緒。


    “我告訴你吧,我告訴你吧!”蘇淺眠迫不及待:“男孩以前曾和女友一起去北極考察,因為沒東西吃,女孩把自己的肉一片片割給男孩吃,騙他說是企鵝肉,結果男孩活下來了,女孩卻餓死了。多年後男孩吃到了真正的企鵝肉,終於明白當時女孩的苦心,傷心之下,自殺徇情。”


    看著得意洋洋的蘇淺眠,荀墨辰一頭黑線。


    “還有還有,一個人坐火車去鄰鎮看病,看完之後病全好了。迴來的路上火車經過一個隧道,這個人就跳車自殺了,為什麽?”


    荀墨辰垮著臉:這是什麽問題!?


    蘇淺眠已經抑製不住興奮,像一隻翹著尾巴很拽的貓:“不知道吧,因為此人原是瞎子,看好後終於得見光明,經過隧道時一片黑暗,他以為自己又下了,絕望之下,自殺而亡。”


    荀墨辰斜著眼看她,眼神說不出的鄙視:“這是什麽答案。”


    “這是心理嚴重變態者的答案……”


    “……”


    火車到站,他遞給她外套,幫她拿了行李,一起下車。


    她以為要分道揚鑣了,有些不舍,看向他,他卻笑意盈盈:“我突然決定,也上迴雪山。”


    她克製著心中的狂喜,點了點頭。


    那時的他,並不知道他們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即使知道了又怎樣呢?他一樣飛蛾撲火。


    在他們住酒店的當晚,蘇淺眠從當地的老人嘴裏打聽到,剛下了雪,路難行,而且容易發生雪崩,上山簡直等於送死。


    她沉默:要等到開春麽?等三個月?


    搖了搖頭:太難熬。


    她可以微笑,因為想到父母,便覺得堅強。但是她不能久留,因為讓她堅強的人已經消失,整個世界都與她無關了,她為什麽還要呆在這裏?


    那山上有太過強烈的唿喚,致命的吸引——那是來自天堂的福音。


    荀墨辰去找可靠的導遊,準備登山用品:這個時間登山很危險,要做好充足準備的,保證她和他的安全。


    可是他迴來的時候,房間的**隻有她的一套衣服,和一張字條。


    “我堪不破,放不下,不自在,除了送死,別無他法。”


    他拿著她的衣服,第一次發愣。


    衣服上還有她的味道,就像她的人,淡淡的,卻讓人覺得馨香滿懷,每個毛孔都鑽進了她的味道。


    他立刻調動所有能調動的人去搜救——沒有那一刻像現在這樣忙亂。


    可是搜救隊伍沒發現任何蹤跡,而且第二天便有人告知說,最常走的那條路,發生了雪崩。


    他拿著她的衣服,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不會的,她一定在某個地方,一定沒去雪山,一定是這樣的。


    從他們認識到永別,隻有短短的四十二小時。


    四十二小時,卻是一生的眷戀。


    二十五年,他第一次如此想要抓住一個人,卻還沒有抱緊,她便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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