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挽辰園的後門真比鬧市還要熱鬧。苓容郡主的儀仗排了長長一隊,打頭的是四匹踏雪烏騅,拉著一頂華蓋無雙的香車。車頂鎏金滴翠光芒奪目,上刻祥瑞之獸以顯皇家氣派。正中嵌著一顆圓潤瑩白的東珠,即使是遠觀仍能感受到其中的寶氣逼人。四角懸掛的平安鈴隨著馬車的行進,發出叮咚叮咚的清脆聲響。


    且不說隨行的侍衛丫鬟、單這馬車的華貴就讓人歎為觀止了。


    葉夢寒也是睜著一雙眼睛,觀瞧著這潑天的貴氣。在秋會上她光是聽了小容主如何如何,對那苓容郡主卻是一點不了解的。


    但現在眼看著這般了得的排場,心裏想著這苓容郡主必也不是個凡俗女子。縱然沒有小容主那樣驚才豔豔,也斷不會差到哪去。是以,她和巧兒就更加期待能一睹苓容郡主的風采了。


    這苓容郡主也果然沒讓主仆二人失望。等那馬車行到挽辰園後門時,一雙玉手掀了車上的珠簾,現出一個豔麗無比的紅裝美人。


    她峨眉如雲眼波帶媚,膚盈白雪笑如春桃。若是說小容主是眉間微蹙,眼帶惆悵的病美人。那苓容郡主就是看上一眼,都覺得刺目地妖豔美人。她的美毫不內斂,那樣富貴豐容的做派,甚至連一直占據在葉夢寒心中最美女子的方晝晴,都是無法與她匹敵的。


    巧兒也張大了嘴,喃喃道


    “這麽美的女子,就是畫兒也畫不出來啊!”


    她們在這裏長籲短歎,閨秀們也是激動地好像到了年節一般。小容主和苓容郡主的事兒誰人不知。能見著她們真人一次,可不就似見到了話本子裏的神仙妃子下來相會。


    更何況這兩位平日裏,也不是這般容易遇到的。小容主性子安靜,不過近來才開始參加詩會,已經很難得見的。這苓容郡主小小年紀,就掌榮府大小事端。縱是八麵玲瓏也忙於內外事物,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往常來接小容主的都是郡主車駕,今日來的卻是郡主本人。閨秀們一半被郡主的車架攔住了去路,一半卻是留在這裏為了看個熱鬧的。


    加之還有不明真相被攔在車駕外的外城百姓,以及繞路去接才子們的下仆和馬車。這裏裏外外的人潮湧動,這才有了閨秀們滯留於此的場麵。


    小容主看著街上這車水馬龍的亂象,立時皺緊了眉頭。苓容郡主看到姐姐的不悅,也不用丫鬟扶著,連下馬凳都沒踩,直接從馬車上躍了下去。她牽起姐姐的手,很是擔憂地問道


    “姐姐怎麽穿的這樣少,現在已進了菊月。早晚天涼,姐姐本就有痼疾,怎麽能如此大意呢。”


    她話裏意思雖像是有所怪罪,但對著小容主卻極溫柔的。隻把丫鬟遞來的湯婆子放進她手裏,看她十指恢複血色才放心了些。


    接著也不顧是否有閨秀前來見禮,隻牽著姐姐大步不停地迴了馬車。待到簾子放下車駕已走遠,眾人才意識到,這位苓容郡主到底有多疼小容主。實在是比傳聞所說的還要邪上三分。


    簾子一落下,剛才還美的如此淩厲的苓容郡主,就變了一副模樣。有些討好似地蹭到姐姐麵前,細聲說著今日的所見所聞。撒嬌似地對小容主說這自己要處理之事有多麽繁雜,又是多麽不容易才脫身能見到姐姐的雲雲。


    隻任她熱情似火地說了許久,小容主卻連一個字兒都沒迴答。縱是如火一般的熱情,澆在一塊冰上也是要滅的。


    馬車內單就苓容郡主一個人的對話,終於因為無人迴答而落入了終結。兩人對著沉默了好半天,小容主才開口說了話


    “你實在不必如此。”


    她的聲音冷冷清清,隻一張口就能將人的熱情熄滅。但苓容郡主顯然不這麽覺得,見她開了口馬上就接話道


    “我隻是擔憂姐姐嘛,畢竟花箋詩會剛出了那樣的事情。萬一這賞菊秋會也鬧出什麽妖來,豈不是要牽連到姐姐。”


    小容主搖了搖頭說道


    “任誰也牽連不到我身上去,即使真的有所牽連,我又有什麽可值得別人牽連的。”


    這話裏的意思聽著讓人心灰意冷。苓容郡主提起羅裙就跪到她麵前,握著她的手說道


    “姐姐在我心裏比什麽都重要,要是姐姐受了牽連,妹妹也願意一同赴死。所以姐姐千萬別說什麽不值得,你的命本就是千金貴重。”


    她說的誠懇,小容主卻將手抽了出來。重新放迴到膝前。


    “你不欠我什麽,自是不必如此。這車駕太顯眼,往後也不用來接我了。你要是不願意,那這詩會我便也不去了。”


    她垂下眼睫,不知道是悲是怒。苓容郡主最怕她這心灰意冷的樣子,當下臉也白了。正要再辯白幾句,就被小容主擋了迴去。


    “我知道你事忙。如今父親羸弱於病榻,榮府上下內外都要你這位郡主來打點。實是不必再在我身上花心思了。”


    說完她像是厭煩了一般,隻把臉歪過去再不去看她。


    苓容郡主心裏難過,但熟識姐姐性子的她也明白,在說下去隻是更惹她厭煩。便乖乖閉了嘴,隻偷偷打量著,看小容主什麽時候能迴過頭來。


    其實小容主私心裏是很喜歡這個妹妹的。她們一同玩鬧,一同識字讀書。自己瀟灑驕傲的童年裏,少不了這個活潑鮮麗的身影。


    隻是如今的她卻無法麵對了,明知這些兒事兒與自己的妹妹無關。但一看見她的臉,就能想起從前有著昂揚鬥誌的自己。她怎能不惋惜?惋惜她那差一點就可如遊魚如海,可以將自己的才華肆意揮灑的曾經。


    她去詩會原本也隻是想著,沒了今上的寵溺,沒了那些可以施展抱負的特權,她也能在詩文詞句中施展一些拳腳。可誰知仿佛天下之人都皆知她的往事,那些替她惋惜帶著同情的眼神,更是若尖錐紮的她滿目瘡痍。


    她想起今日見葉夢寒時的場景,若是人人都能像那女孩一般。不識得她是誰,能以一顆平常心與她相交,該有多麽自在。


    葉夢寒和巧兒看著那駕馬車揚長而去,心裏再次感慨不愧是天潢貴胄。這姐妹兩人無論容貌氣度,乃至才華都當屬天之驕女。


    這一趟秋會真是開了眼界,往常她在內宅裏鬥蟋蟀捉花蝶。哪裏想過門外有這樣的風景,這樣的人物。原來隻覺得二姐姐是貪慕虛榮,總想著出了門,來與人一較高下,爭出來個勝負。卻不知自己如井底之蛙,隻有小兒之誌。


    這樣看來,自己想要在家中好好活下去。挨到順順利利的出嫁,還要做很多功課才是。


    葉夢寒這一趟詩會下來,真像土包子進了城。她感慨良多一直低垂著頭,想著自己今日的所見所感。巧兒則急著找葉府的馬車,一時也沒顧上自家小姐這邊。


    所以等葉夢寒撞上了人,引得那人一聲低唿,這才嚇了一跳般的抬起了頭。


    於是落在四皇子令王眼裏的就是這樣一副,因受到驚嚇而眼睛瞪圓的兔子麵相。那雙眼睛圓而靈動,因撞到他而被唬了一跳的臉龐上,還帶著些潮紅。姣好的容貌,微張的小嘴。即使身量才剛剛開始抽長,也能看出日後的美人模樣。


    自認為閱美無數的他,竟對一個剛剛脫離孩童年紀的女孩起了心思。


    葉夢寒見撞上的是個不認識的外男,馬上就慌了神兒。一邊立刻伏身向人賠不是,一邊暗自思量著巧兒的去向。


    她生怕在這街上與外男獨處,被人抓住了錯處。心急如焚卻偏還要克己守禮,禮貌周到的賠禮道歉。這樣別捏的樣子看的令王對她更加喜歡了。這麽靈巧的小模樣,若是等她長大了不知道是個怎樣精靈古怪的性子。


    他越看她越喜,正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就聽見自己身後一個聲音傳來


    “令王殿下怎麽和舍妹碰到了一起?”


    卻是自己剛剛招攬的謀臣葉夢淮。令王建澤聽他說到舍妹一詞,很是驚喜地迴過頭去,問道


    “怎麽這小娃娃竟是夢淮的妹妹?”


    若真是如此,那就是上天給的緣分。若是娶了夢淮的妹妹,那他們君臣之間的關係豈不是更為密切。


    葉夢淮看著令王眸子裏傳出的喜色,心裏卻像被人敲響了警鍾,他看著令王殿下,一字一句地說道


    “正是我的庶妹。想來她是同她姐姐一起來參加秋會。不想這裏人多,竟與殿下碰到一同了。”


    他一句話就點出了葉夢寒的身份,是庶非嫡。令王建澤也一下收斂了心思,若這是夢淮的嫡妹,那封她個側妃也是可以的。


    但若是庶妹,封了侍妾身份隻怕會怠慢了夢淮。但是要抬她做側妃,卻是連父親那裏也說不過去的。


    葉夢寒聽這頗為熟悉的聲音就知道是自家大哥,心裏立刻就更急了一些。平時裏他尋不到自己什麽錯處時,還要想個法子給她找些不痛快。如今她一個人和外男碰在了一起,卻正被大哥看見。豈不是將杆子遞到了他手裏,擎等著挨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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