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依舊,隻是微弱的星光並不能將龍湖照亮,龍湖城的闌珊燈火更是透不過鬆林照到這裏。


    星星一身無星黑袍,不再雲遮霧繞的麵龐上峰眉雙目深邃,看著幽深湖底上升的火紅色光芒臉色平靜如常。


    隨著不明之物上升愈來愈亮,百裏湖水被照亮如血池,血紅湖水如沸水翻滾詭異之極。


    雲婷神色驚恐到眸子瞳孔縮小,攥緊拳頭身軀仍在不停顫抖,不僅僅是因為身前在龍湖畔修靈多年都沒見過的奇異景象,而是那種無法言語的威勢。


    阿清當然看到了湖下火紅光之物,甚至感受到了百裏湖麵濃厚靈氣的異常——它們在翻滾,好似在迎接湖底上升之物!


    不同於星星的平靜,也不同於雲婷的驚恐,看著這火紅如血一般的色彩,他有些熟悉,好似在哪裏看見過這種光芒。


    當然,他認為的“熟悉”依舊使他臉色不正常的紅潤,甚至汗流浹背衣衫濕透。


    那道威勢他從來沒有感受過甚至在藏書閣書海中都沒有找到過類似的形容,那是一種完全超越常理想象的存在,仿佛靠近它就是在靠近死亡。


    當下三人就在湖畔,與那道上升的氣息咫尺之遙。


    不知是星天監有何秘法使星星不為所動,而阿清與雲婷都是難受到了極點,兩人都在咬牙堅持,雙腳陷入湖岸鬆軟泥土幾分,竭力保持神智清明。


    當火紅之物懸於繁星點點之下百裏湖麵之上。


    傳說不再是傳說,而且一段曆經萬年的曆史重現。


    清涼的夜風拂過龍湖城來到城北北郊,使平凡山滿山桃樹有桃花飄落,使蔥鬱鬆林枝葉搖晃,卻無法使百裏湖麵蕩起一絲漣漪。


    春夜應微涼,而此時的阿清感覺異常熾熱,如在山上食屋起灶,往鍋台下的火焰扔柴火,而自己不是燒火人,而是爐中柴。


    就連剛才那陣風,更是使空氣溫度又上升幾分變為熱浪。


    這陣熱浪吹了很長時間,以至於阿清與雲婷的書院服飾衣角都燃起了火苗。


    可火苗隻是火苗,並沒有延伸的趨勢。


    阿清與雲婷皆知自己衣服的異樣,但是他們一動也不敢動。


    因為他們身前,有兩團幽幽的光焰,似兩顆太陽在自己麵前帶來無法言喻的高溫。


    兩人皆是發絲粘著額頭,豆大汗水順著臉龐從下巴滴落,滴落便直接蒸發。


    兩團火焰先是靠近雲婷,停留片刻後靠近阿清。


    在阿清麵前停下不按理移動向星星,而是靠近。


    於是兩團火焰光芒更甚,仿佛來自傳說中的太陽之火。


    這當然不是太陽之火,而是一對巨大的眼睛。


    隨著其靠近,那道威壓也是更甚,籠罩著阿清全身上下。


    阿清再也忍受不住,嘴角開始滲血,血液與汗水混合直接蒸發。


    阿清雙目依舊明亮,即使此時他的胸口氣府滿池靈力消失蒸發,周身經脈似有火燒般痛苦,全身血液在沸騰向喉嚨從嘴唇流出。


    他在直視麵前這雙冷酷的眼睛,看到了冷酷後的殘暴兇狠,冰冷無情,更看到了似曾相識的迷惘無助。


    就像以前在信桃村私塾,小姑娘們隨身而代的小鏡子阿清會借來照照,看著鏡子裏的眼睛,也是如這般迷惘無助。


    這雙眼睛,比阿清整個人還要大,所以阿清能看清心靈之窗,


    “他說想見你。”星星開口說道。


    於是如長鞭一般的龍須纏繞在阿清腰間,將其“舉”到半空中。


    雲婷緊緊盯著這一幕,白皙手掌握拳青筋暴起,隻是沒用,氣府內沒有一絲靈力。


    星星搖搖頭示意雲婷不要輕舉妄動,仰頭看著半空之中的阿清與那條巨龍。


    半空中的阿清這時才完整的看到它的身軀:二十餘丈的火紅龍身盤起,身側有數團火焰簇動凝而不散,一塊塊如火焰一般的龍鱗吞噬著湖間星光,龍鱗之間亦有火焰燃燒。


    鹿角龍首無比巨大,阿清雖是被龍須纏繞卷起,巨龍依舊在俯瞰阿清,用以冷漠殘暴的眼神,噴在阿清身上的龍息熾熱似要將阿清消融。


    這是萬年以前世間最為高貴的生命,這是如今隻有在傳說中能聞,在古籍孤本中才能看到的存在,如今就在阿清麵前。


    阿清曾經對著模糊圖案想象過龍的模樣,隻是沒有想到真會有麵對巨龍的這麽一天,還是當下這般場景。


    無論阿清意誌有多堅定依舊無法忍受這股近在眼前的遠古威壓,他隻是個立心初境的少年,就算是無想境、行聖境的聖人強者,麵對這上古生靈也是選擇避而遠之。


    況且腰間那根龍須,正在卷著阿清身體,無比巨大的力道將阿清的每根骨頭擰在一起發出“咯咯”的摩挲聲音。


    炙熱,疼痛,阿清目前隻有這兩個感覺。


    隻是阿清眼睛一眨不眨,看著那雙巨大的眼睛。


    “我沒有想見您…他說您沒死…我隻是不信…”阿清斷斷續續沙啞說道,唇角鮮血流淌。


    冰冷殘忍的眼神中出現了戲謔之色,阿清衣角的火焰開始蔓延焚燒。


    “若是殺了他,這輩子你都別想出來。”星星開口輕聲說道。


    紅色火焰巨龍看向平淡表情的星星,眼神滿是高級生命看待如螻蟻一般卑賤者的意味。


    “一萬年對於你們龍族來說或許不算什麽,但是你們的一輩子,是有多少個一萬年?”星星仰頭直視龍睛,不卑不亢。


    纏繞在阿清腰間的龍須不再用力,但是阿清有些絕望。因為他感受到了龍息頻率加快,那是生氣的前奏。


    平靜湖水水汽騰騰,鬆林枝葉沙沙作響。天地無風,空氣凝滯。


    就在阿清認為自己即將成為泄憤物進入近在咫尺的龍口之時,龍須將他鬆開。


    阿清墜入湖水,冰涼的湖水瞬間驅散阿清身體上的火焰與體內的炙熱。


    ……


    “一萬年了還是這般毛毛躁躁的脾氣。”平凡山山頂之巔,佝僂老人手持龍頭拐杖指著山下龍湖說道,是斥責的語氣。


    副院長大人身側的徐言棋雙手插袖看著山下龍湖沒有說話。


    ……


    當阿清坐在湖岸邊渾身濕漉漉大口大口喘氣的時候,那條巨龍依然盤旋在空中冷漠看著阿清。


    阿清不知道為什麽它的怒氣會突然消失,因為傳說裏龍族是高貴的,是強大的,但從來不是好惹的。


    挑釁和冒犯龍族,無異於自尋死路。


    阿清指著星星仰頭看向巨龍說道:“我替他向您道歉。”


    這句話與求生欲無關,與恐懼無關,無論這巨龍當下有沒有表現出惡意,阿清還是會說。


    星星古井不波的表情有些錯愕。


    雲婷依舊在威壓下動彈不得,側目看著阿清。


    “一萬年真的很久。因為對於我來說,自從我知道爹娘不在身邊的每一天,都過得很慢。”


    阿清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所以一輩子這種事情,真的更久,因為我怕我一輩子都找不到爹娘。”


    “我不是在跟你說我的慘求你放過我們,我真的不慘,我有一村父老鄉親,還有一座書院的師兄師姐長輩,而且我爹娘也沒有死,他們隻是在等我。”阿清燦爛一笑,露出滿口血牙。


    星星看向阿清的視線轉移至巨龍。


    “您是被關在這裏的嗎?”阿清問道。


    自然沒有龍迴複他,火紅巨龍眼神還是那般淡漠。


    阿清扭頭看向星星,星星點頭。


    “那您真的挺慘的……”阿清低頭擰著衣服說道:“在湖底下被關了一萬年這麽久,沒有好吃的沒有好玩的,甚至還沒有人陪你說話,是不是感覺很寂寞?”


    阿清手上動作不停,抬頭看了一眼,發現紅色巨龍的表情還是那般淡漠少了些許冷意。


    阿清又低頭自言自語道:“要是我的話,我肯定會瘋的。不過我也活不到一萬年,那也太老了,哈哈……”


    阿清剛說完這句話怪叫一聲立馬就跳起來蹦入麵前的龍湖,在湖水裏好一會兒才將身上的火熄滅氣喘籲籲爬到岸上,衣衫襤褸,頭發燒焦許多。


    星星瞥看阿清眼皮直跳,雲婷好似猜到了什麽抿著嘴唇忍住笑意。


    火紅巨龍的眼神中滿是憤怒,鼻息一直在噴火。


    阿清一頭霧水,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引火上身。


    從他一開始對這隻巨龍獨白,他就沒奢求能得到迴應,他甚至不確定它能不能聽懂人類的語言,估計它即使懂也不會去說,因為龍族很驕傲,傳說世間在龍族看來隻有另一種族“鳳族”才能與他們平分“高貴”二字。


    但阿清還是要說,因為他真的認為星星那句話不對,不對就要跟龍說對不起,這是最起碼的禮貌,不分種族。


    時間在阿清看來一分一秒都是極為珍惜,怎麽能那麽淡然的就說出一萬年,一輩子這種話?


    等到巨龍鼻息不再噴火,阿清才小心翼翼說道:“如果你真的很寂寞,我可以沒事的時候來龍湖跟你聊天。”


    火紅巨龍靜靜看著阿清,看了很長時間,看得阿清頭皮發麻不知是不是又說錯話引火上身。


    阿清隻是在表達他的善意,能與龍族做個朋友不是件很好的事嗎?


    火紅巨龍突然發出一道聲音,不是傳說中高亢響徹雲霄的龍吟,而是個很奇怪的聲音,聲音平淡。


    然後火紅巨龍在數丈水花中消失不見,威勢也蕩然無存。


    阿清目瞪口呆,那是傳說中的龍語?


    “它說什麽?”阿清問道,龍語星天監應該懂。


    星星欲言又止重複幾次好似在組織語言,最後看著阿清說道: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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