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嘖,你們鍛堂的人,平日裏是不是鍛完了劍,就把自己擱在台子上麵,讓別的師兄弟姐妹們掄圓了鍛山錘捶打的?”餘白戳了戳站在旁邊的維古。


    “這麽不風雅的事情,你是怎麽想出來的?”維古瞪圓了眼睛。


    “不然小長寧怎麽能和落長鈞拚劍指打平?落師弟可是實打實的刀口上磨練出來的體魄。”


    “你也說了,長寧資質很好。他本就比其他人更用功,在劍塚這麽個地方,厚積薄發很正常。落長鈞又說了不用地境的手段,拚劍指打平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那他的進境也有點嚇人啊……”餘白說著,揚揚下巴。


    場中的二人拚殺得正酣暢淋漓。


    圍立的都是四步往上的弟子,平日裏無論比鬥還是廝殺,都已經習慣了懸於半空,以道力為指掌禦劍拚殺,輾轉騰挪間便是以裏為單位計數,更有已經摸到七步邊緣的,上窮碧落,劃千裏方圓為戰場。此刻看著這二人迴歸最原始的近身搏殺,竟是看出來了一種妖異的美感。


    攻殺隻在須臾,退防隻在刹那。


    兩人之間,最遠的距離也不過拉開到一丈都不到,近則更是貼身短打。以他們道力加持過的速度,跨越這點距離,從看到對方出招到做出反應之間,做出足夠思考再應對的時間都不夠。


    劍光幾乎是貼身擦過,兇險隻在毫厘之間。


    落長鈞是憑著這些年在巡查之時一戰又一戰積攢下來的本能反應,長寧又是仰仗著什麽?縱使落長鈞壓製了境界,可是能打到現在這樣平分秋色,圍立之人對於長寧的實力,已經完全換了一個評價。


    “簡直是為劍而生的人……”


    “不……應該是為戰而生。你看長寧現在的出手,和此戰最開始時相比,就已經成熟了不少。方才我們演示劍意,你看,現在他化用的便是林師弟剛剛演示過的斷崖殘雪……這一式化了孤雲峰那篇七律……這一式是溯河劍訣裏麵的天長水闊,然後又是夜歸人,但是已經和最開始的那一式夜歸人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乖乖……葉師兄福緣深厚啊,去一趟西南惹了花間小郡主,去一趟西極拐迴來這麽一個小怪物……”


    “餘師兄,我聽到了哦,我一會去和葉師兄告狀。”


    “鹿大小姐,我錯了,我下次給你帶南州的桂花糕好不好……”


    “再加上鏡酥。”


    “好好好,一定一定。”


    而場上比鬥兩人,此刻內心卻又各不相同。


    落長鈞帶著十足的驚訝。他知道長寧並沒有什麽實戰經驗,平日裏積累的多了,遇上一次足夠強度的實戰,可以極好地促進融會貫通。但是眼前長寧這個融會貫通的進度,實在是令人吃驚。


    他從長寧的劍招中看到了許多熟悉的影子,這些影子屬於不同的主人,來源於不同的感悟,蘊含著不同的道韻劍意。長寧用出來模仿居多,但是卻已經根據戰況有了不同的變化。


    隻是模仿的像,便已經是了不得的一件事情了,更何況還要臨戰不斷調整變化。


    落長鈞愈加好奇,若是給長寧足夠的時間,這一戰裏,長寧可以成長到何種程度?


    而長寧這邊,已經沉浸在了一個全然不同的心境之中。


    他強記下了許多道典劍訣中的記載,強記下了千峰之間隱沒的那些道韻,也強記下了小院之內眾位師兄師姐演示的劍意。


    這些東西於他來講,本身要麽是太過玄奧一時無法理解,要麽是半懂不懂,憑空一招橫亙在麵前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可是隨著和落長鈞的一次次交鋒,隨著他一劍一劍刺出,那些先前無法理解的劍意道韻化作一道道劍路軌跡逐漸清晰起來,再隨著長寧的心念電轉之下如水到渠成一般用出。


    這些劍意和道韻如同一副巨大山水長卷上麵剝落下的筆觸墨跡。散落在地上時,長寧並不知道哪一筆應該屬於青山,哪一筆應該屬於綠水,哪一筆是茂林修竹,哪一筆又是浮雲薄霧。可是當長寧循著某一筆落下的地方開始逐漸展開整個畫卷之時,隨著眼前一筆一劃的明晰,他似乎可以猜得到那被剝離開的空白上,墨色應該走過什麽樣的一條軌跡。


    然後這些散落的筆觸墨跡,便可以安放在最合適的地方。


    “長寧好像堅持不住了。”鄭鳶推了推陶然。


    的確。畢竟體力與道力皆是有限,如此高強度的對攻之下,落長鈞氣定神閑唿吸綿長,可是長寧的氣息已經開始有了短促的跡象。事實上比之體力的消耗,長寧神魂上的消耗更是遠遠超出,此時,也確實到了後繼無力的地步。


    “要喊停嗎?再這樣下去他會不會受傷?”


    “……不用,練落九天,其勢已成,攔了反而不好。”。陶然迴想起來長寧入門時候的樣子。他相信,這不是長寧的極限,又或許,縱然是極限,憑著長寧的心性,也完全可以渡過。況且他也已經看出來,長寧已經將溯河劍訣拆散化用在了對攻之中,氣勢正層層疊加,隻待最後將這股氣勢全部宣泄出來了。


    “六次……不,七次了嗎……”落長鈞心裏默算著數字。他也已經看出來,長寧的攻守之中藏著一股子執拗的法度,將溯河的疊浪之勢埋在交鋒之中,“對戰局的把控之力如此之強,不來劍獄,實在是可惜啊……鬼老怎麽想的……”


    就在他這一分神的刹那,長寧的劍勢停頓了有那麽一瞬。


    然後仿佛所有人都聽到了長河衝開阻礙肆意奔流的聲音。


    那是長寧氣血接近沸騰的聲音。


    七層疊浪,澎湃而至。就連落長鈞也不得不擺出一個完整的守勢。


    劍爐之內,湛盧停下了手裏的錘子,嘿嘿笑了笑,接著掄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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