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瀟!衛瀟!”白淺予抓住他的手臂,拚命喊道,可是昏迷中的衛瀟卻沒有任何反應。


    “他不會醒的……”墨歸雲雙手撐住地麵,又咳了一口血,方道:“往生水鏡失敗了,他不會醒過來了!”


    白淺予腦中“嗡”的一聲,她勉強支撐住自己,啞聲道:“為什麽?”


    “因為,”墨歸雲歎息了一聲:“水不潔淨了……”


    他的目光落到地麵上的一攤水跡中,深褐色的地板上,正有一隻米粒般大小的蟲子,在地上的水跡中緩緩爬動。


    白淺予的目光也不由隨著他看了過去。


    “你是說,水裏有這隻蟲子?”白淺予道:“可是,那碗水簡七送來的時候我還親眼看過,清澈透明,什麽也沒有。”


    “也許,也許……”墨歸雲掙紮著想要說話,語聲卻忽的戛然而止!


    兩個人驚訝的看著那隻先前還在水裏慢慢爬動的蟲子,竟然在一瞬間長大了一點!


    他們幾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過了半盞茶的功夫,那隻顏色深得幾乎要跟地板混為一色的蟲子,卻似乎又長大了一點,足有黃豆般大小!


    “這,”白淺予失色道:“這地方寒冷得連魚鳥都絕跡,這船上的蟲子是從哪來的?”


    “也許是船工們往船上搬運食物時,菜葉裏帶上來的吧。”墨歸雲閉了閉眼睛,唿出一口氣,神色間疲倦已極。


    剛剛施展完這樣一個極其消耗功力的秘法,他幾乎有些虛脫。


    白淺予看了下四周,從桌上拿起卷書,猛的往地麵上一拍,那隻小蟲子立刻躺在水泊中,一動不動了。


    墨歸雲睜開眼睛,看著她手裏握的書,急得臉色通紅:“那是、那是《東極海誌》,你這人,怎麽隨意毀壞書卷?”


    白淺予拿起書卷,看了看,隻見下方沾了些水跡,用衣袖擦了擦道:“這不就好了?”


    “唉!……”墨歸雲看著她,隻能無可奈何的歎了口氣。


    白淺予站起身來,將《東極海誌》放迴桌上,卻沒有注意到,那根沾過水的竹簡上,水跡已經將墨字濡染,變成一團模糊。


    而緊挨著那個字上下的兩個字“@”和“”,也悄悄扭曲著,發生了變化,變成了“”和“”字。


    白淺予放下書,看著墨歸雲:“小墨,你還好吧?”


    “我還好,”墨歸雲仰起頭,嘴角溢出一絲苦笑:“我知道你心裏更想問的是衛瀟怎樣了。”


    白淺予趕緊點了點頭。


    墨歸雲苦笑道:“既然你已經知道了‘往生水鏡’,那麽我也不瞞你,這項法術,乃是用的上古禁術‘奪魄’之力,施法者和受法者之間,在用魂魄進行溝通,施法者通過強大的魂力將受法者將要散去的魂魄收攏迴來,所以,所以……咳咳!”


    他被水鏡之力反噬後身體極弱,接連咳嗽了兩聲,這才接著道:“所以當水鏡所用之水不純淨時,它必將侵蝕受法者的魂魄,衛瀟的魂魄雖然被我強行收攏了迴來,但是他的魂魄卻受了損傷,所以他現下生命已是無憂,隻是我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能夠醒來,醒來時又會發生什麽?”


    “那……”白淺失臉上微微有些變色:“最壞的情況,是什麽?”


    她盯著墨歸雲,唿吸忽然有些緊張起來。


    墨歸雲忽然一笑。


    “白姑娘,我在寥落村受到鬼車攻擊,差點兒性命不保的時候,也沒見你這般緊張過。”他頓了一下:“可見……你確是很關心他。”


    白淺予心頭忽的一跳,辯解道:“那不一樣,小墨……那時我是初見你,可衛瀟他,他陪我經曆了很多生死劫難。”


    墨歸雲垂下了頭。


    半晌,忽然一笑,慢慢的抬起頭來,眼睛直視著她的眼睛:“白姑娘,若是日後,我是說若是,我也陪你經曆很多生死劫難呢?你是否會象緊張他一樣,緊張我?”


    他的目光象是兩道能夠穿透人心的光,卻又柔和的並不十分逼人,白淺予心頭一陣茫然,道:“日後的事,咱們又怎麽能夠知道呢?”


    墨歸雲苦笑一聲,歎了一口氣:“是啊,日後的事,咱們又怎麽能夠知道呢?……”


    他的目光落在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衛瀟身上,喃喃:“你可真是幸運,能得她這般另眼相看,你真的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幸運。那麽即便你日後失去了現在的記憶,或者是被喚醒了以前的記憶,你都無憾了!”


    白淺予道:“你的意思是說,衛瀟他可能會失去現在的記憶?或者喚醒以前的記憶?”


    墨歸雲默默點了點頭。


    “是我的疏忽,”白淺予自責道:“那碗水我明明看過,可是也許那時我再多看兩眼,就能發現水中的小蟲子了!衛瀟他,也不會受這般苦了!”


    “白姑娘不必那麽自責。”墨歸雲搖了搖頭:“那碗水我也看過,可是以我這種修者的目光之銳,也沒發現什麽,更何況是你。”


    “可是,也就更加奇怪了,”他抬起手,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水裏的小蟲子,到底是從哪裏來的呢?”


    廚房內,簡七正從手揮雙刀奮力的剁著土豆。


    門外忽然傳來薑老鱉的聲音:“簡七!簡七!”


    簡七連忙放下手裏的刀,連圍裙都來不及解,連忙往外麵走去,一邊走一邊應道:“來了!來了!”


    完全沒注意到他身後,砧板上,一隻細小的芝麻大點透明的東西正從土豆中長了出來,然後,那東西慢慢變大,漸漸變成實體,約有米粒大小,正是一隻跟白淺予之前在地板上所見到的一模一樣的小蟲子!


    簡七奔出門來,隻見薑老鱉正在指揮著一眾水手修補船上的破洞。那船幾經摧折,又被應龍從天而降用雷電擊了一把,早已破爛不堪,船上千瘡百孔,不但船上的槳輪壞了幾個,就連艙房也都被損壞,門壁上破了好幾個大洞。


    水手們正掄著榔頭叮叮當當的補船,薑老鱉一邊指揮著:“這兒,這兒,把這兒再加加固一下!”“那邊,再加根鉚釘,對對,再插進根薄鐵條!”一迴頭看見簡七過來,又道:“小七,趕快去熬些骨膠來!”


    簡七應了一聲,又乖乖退迴廚房。


    他先找了幾根筒子骨,用錘子敲了幾下,敲得細碎了些,又將碎骨頭扔進石磨盤中,磨成骨粉,大鍋中燒沸一大鍋開水,這才將骨粉丟進去,細細熬膠。


    那鍋骨膠中,不知何時混入了細細的透明蟲卵,漂浮在冒著熱氣的沸騰骨膠中,微微的遊弋了起來……


    簡七熬好了骨膠,裝好了一大盆端了過來,薑老鱉便指揮人手用骨膠填補木頭間的烈縫,拿刷子一層層的刷骨膠。


    大夥兒直忙了整整半日,才將大吉船修被結實,直等薑老鱉喊了聲:“收工!開飯!”這才歡歡喜喜的擠進去了廚房去拿自己的一份盤餐,都餓得狠了,每個人拿起碗筷都是狼吞虎咽。


    卻沒有人知道,在那些修補好的船體中,一些細細的黑褐色的蟲子正從船縫中爬了出來,啃噬著修補完好的木頭甲板,所過之處,無論多堅硬的木頭都被輕易的蛀開……


    艙房內,衛瀟安靜的躺在床上,雙眼緊閉,如同睡著了一樣安祥。


    白淺予坐在床邊,輕輕捧起他的一隻手,抵住自己的下頦,看著他,目光溫柔而沉靜:“你想睡就好好睡吧,我知道你很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你放心,我會一直陪伴在你身邊的,這樣可以你一睜開眼睛的時候,第一個看見的人就是我。”


    她輕輕搓揉著他的手:“你看,你的手都這麽涼了,我幫你捂捂,以前總是你幫我暖手,現在該輪到我了……小墨說他這次用往生水鏡救你失敗了,可是,”白淺予咬了咬嘴唇,忍住將要滴落的淚水:“可是我相信你一定會醒過來的,你那麽堅強,你說,你會醒過來的,是不是?”


    她的睫毛上掛滿了淚珠,語聲終於哽咽起來:“你要快點兒醒過來,衛瀟,沒有你,我每一天,每一個時辰,每一刻,都很難過……”


    正在這個時候,門外遠遠的,忽然傳來一聲鳥鳴。


    那一聲長鳴,劃破長長的天空,仿佛穿破了一切寂寞與悲傷,向著船的這邊傳了過來。


    白淺予站起身,走出門外,手搭涼篷朝天上望去。


    天空微微有些陰沉,可是當她看見天空中遠遠飛過來的一隻紅色的小點時,心情忽然覺得好了些。


    那個小點越來越近,可以看清是一隻紅色的鳥兒,飛到離船不遠的地方,忽然收斂了翅膀,停在了船舷上,離白淺予不過幾步遠的距離。


    它長著一身如火般絢爛耀眼的紅色羽毛,頭上還夾雜著一絲黃色,鳥嘴是白色的,兩隻鳥腿是紅色的,有幾分象火烈鳥,卻比火烈鳥更加靈動好看,一雙褐色的眼珠轉動著,在船舷上昂首顧盼,十分美麗。


    “好美的鳥兒啊!”白淺予不由讚歎出聲,卻不敢走過去,生怕驚走了它。


    “你叫什麽名字?”她對著鳥兒說話。


    鳥兒轉動著小腦袋,看著她。


    “精衛,精衛!”它叫了起來,似乎在應答著她。


    白淺予抬起手臂,那隻鳥便飛了起來,落到她的雙掌之中,在她的手掌上來迴踱了幾步,鳥爪子撓得她的掌心直發癢。


    白淺予咯咯笑了起來。


    “看樣子心情不錯啊,我還以為離開衛瀟你連笑都不會了呢!”墨歸雲一襲白衣,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她身後。


    海風吹動著他的長發,他的目光凝定,卻不知是在看鳥兒,還是在看她。


    那鳥卻似被他的語聲驚動,“撲啦”一聲飛了起來,展開雙翅飛上遠遠的天空,很快便消失無蹤。


    “你把它驚走了!”白淺予嗔怪道。


    “我沒有驚走它,”墨歸雲沉聲道:“那是隻精衛鳥,是炎帝之女淹於海水中精魄所化,從此誓不飲此川之水,所以即使我不出現,它也不會在這兒停留多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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