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葉姐死了?!……”簡七張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攏來。


    薑老鱉沉重的點了點頭。


    “那條應龍也再沒有出現,所以我們那船人僥幸的活了下來,被一條路過的船隻所救,隻是,”他吸了吸鼻子:“小葉姐再也迴不來了!”


    這個時刻,薑老鱉臉上的無助,一如當年那個泡在海水中抱著浮木茫然無助的少年薑小鱉。


    “真是可敬可佩的小葉姐!”白淺予唏噓良久,悄悄用手指拭去眼角的淚水,握住了衛瀟的手:“她犧牲了自己,救了一船人,臨死前卻叮囑所愛的人要好好活著,她的愛,真是天地間最偉大的一種愛!你說呢,衛瀟?”


    衛瀟卻仿佛沒聽見她的話般,自語道:“奇怪。”


    白淺予一怔,道:“什麽奇怪?”


    衛瀟抬起頭來,道:“按理說,應龍不應該會殺她,更不會殺死這一船人。”


    白淺予道:“為什麽?”


    衛瀟道:“如果我們之前的推論正確,假設海皇是一個試圖籠絡、製衡海族各族力量的人,那麽他在派出應龍、作出姿態抓捕鮫人族郡主葉芝的時候,一定會先要安撫鮫人族之王、也就是葉芝的哥哥葉巒,他絕不會為了汐族,將天平向一方傾斜,輕易的得罪鮫人族,畢竟,無論強弱,汐族和鮫人族都是他的左膀右臂。”


    三個人聞言都點了點頭。


    白淺予道:“你說的很對,然後呢?”


    衛瀟道:“如果真是這樣,那麽海皇在派出座下應龍出征之前,必定是已經知會了葉芝的哥哥,鮫人族之王葉巒!”


    白淺予想了想,失聲道:“你是說,應龍來抓葉芝,葉巒是知道的,是嗎?”


    衛瀟緩緩的點了點頭。


    “既是如此,”他接著道:“那麽海皇也要如籠絡汐族一樣,籠絡鮫人族,他會告訴葉巒,他派應龍去,目的隻是嚇嚇葉芝,讓她乖乖迴來,促成兩族聯姻,這是皆大歡喜的事——當然,身為八海之皇,這位海皇的原話,也許說的比我這個更漂亮些,但不論如何,葉巒顯然是被說動了,默許了這場抓捕。”


    白淺予道:“那麽你的意思是說,應龍收到的命令,一定是隻能活捉葉芝,不能殺死她?”


    衛瀟點了點頭:“正是!”


    “可是,如果葉芝抱著必死的決心,一定要跟應龍同歸於盡呢?”白淺予又道。


    “那就我也不知道了,”衛瀟搖了搖頭:“就算葉芝的實力與應龍相差太遠,不敵應龍,她也可以向她的哥哥發出求救,我想鮫人之間,一定有種類似於修者之間的傳音紙鳶,或者海豚之間的聲波聯係的東西,更何況是他們親兄妹之間,應該可以很快就聯係的到,就象葉巒能夠追蹤妹妹到薑小鱉的船上,鮫人族的海底王宮,應該離那裏不遠——至於在那樣生死存亡的緊急關頭,葉芝為什麽沒有選擇向哥哥求救,而是選擇了與應龍同歸於盡,這個就我也不得而知了!”


    “衛瀟!”白淺予忽然拉下了臉,兩隻手捶在他的胳膊上:“人家小葉姐都死了,你就不能陪老鱉叔難過會兒,盡想些這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這個……並不亂七八糟啊,”衛瀟愣了愣:“我隻是想幫助老鱉叔冷靜的分析下……”


    “你呀,有的時候就是太過於冷靜。”白淺予橫了他一眼。


    “其實,我還有句話……”衛瀟欲言又止。


    “說吧,”白淺予的眼波溫柔了起來:“其實,我有時候就是喜歡你這份冷靜與理智,少了分衝動與狂熱,反倒更能看清事物的本質。”


    “嗯,”衛瀟點了點頭:“我還有個想法是,如果我上麵對於海皇的推論全部成立的話,那麽這個民間傳說中這個腳踏火山口、脾氣暴戾好戰、經常挑畔天帝、水淹人間界的海皇形象未必是真實的,至少,未必是全部真實的,但有一點是肯定的。”


    白淺予道:“哪一點?”


    衛瀟道:“他擁有一條脾氣不那麽好的應龍座駕。”


    白淺予撇了撇嘴:“這個誰都知道了!”


    衛瀟微微笑了笑。


    每當這個時候,他臉上總是會流露出一臉寵溺的神情,宛如看著一個撒嬌的小女孩。若是三葉草在旁邊,一定嘰嘰呱呱的吃醋抗議了。


    突聽薑老鱉長歎一聲,道:“你們說,人死後,會去哪裏?”


    簡七愣了愣,道:“老鱉叔,人死後不都會去往冥界,魂歸地府麽?”


    薑老鱉搖了搖頭,慢慢的道:“我總覺得,小葉姐並沒有去往地府,她總還在這個人間界的某個地方,看著我……”


    一滴渾濁的老淚,忽然自他眼睛裏慢慢的流了出來。


    白淺予安慰他道:“老鱉叔,我小時候聽過一個童話故事,那個故事裏說,鮫人死後,她的靈魂會迴歸大海,隨著水流奔騰,在陽光下化作氣泡上升,一直升到雲頭上麵,然後再化作雨點,降落到她的家鄉。”


    她將手伸過去,抱著薑老鱉的手臂,右手在他手臂上輕輕的安撫著:“我想,小葉姐的靈魂一定已經化作雨水,迴到了海底的鮫人王宮,和她的哥哥,以及她的族人們,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吧!”


    薑老鱉的手臂骨瘦如柴,微微的顫抖著。


    這個老人,自小葉姐走後,從當年意氣風發的壯小夥子,漸漸枯稿,背也漸漸佝僂了下去,變成如今不起眼的老頭子。


    隻有在迴憶起小葉姐的時候,他渾濁的雙眼裏才燃起了那麽一星光亮,如同他煙槍頭上冒起的火光。


    突聽身後一人冷不零丁的道:“我怎麽聽說,佛經上有‘六道輪迴’之說,一切有情眾生,皆因諸欲因緣,入六道之中,所謂六道,分別是天道、人道、畜生道、阿修羅道、餓鬼道,和地獄道,所以地獄,並非人死後靈魂的唯一去處。六道輪轉,生生不息。”


    白淺予聽這人一開口就一副討人厭的德性,沒有迴頭,冷冷道:“你不說話會死嗎?”


    那人將雙手籠在袖中,趿拉著棉鞋走上前來,陪笑道:“白姑娘討厭起我來,還是一如既往。”


    話未說完,忽然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頓時遞泗交流,他從袖中掏出一塊帕子擦了擦鼻子,望了望夜空中飛舞的雪花:“這麽冷的天,你們幾個人坐在船頭上,也不怕凍病啊?”


    白淺予板著臉道:“我們都是心地善良的人,自有善報,自然不是那麽容易凍病,倒是象寧莊主,成天到晚的毒舌,不僅象剛才那樣容易凍著,將來還很有可能下拔舌地獄!


    來人正是寧無欲。


    他被白淺予接連擠兌了幾句,也不在意,走前幾步,在羊毛毯上席地坐下,拿起簡七未喝完的龍膏酒碗,仰脖吐嘟嘟一氣喝了下去,這才吐出一口氣:“痛快!難怪你們幾個坐在這裏擺龍門陣也不怕冷,原來這酒一喝下去,整個身子都暖和了!”


    簡七連忙將手奪過他手裏的酒碗,放下:“這酒不是給你的,似你這等詛咒別人死後變畜生,下阿修羅道、餓鬼道、地獄道的人,不配喝小葉姐留下來的酒!”


    寧無欲拿衣袖抹了抹嘴,慢條斯理的道:“我說的是事實啊!”


    他拿眼睛瞄了瞄諸位,發現自己果然不太受歡迎,於是打了個哈哈,道:“其實,我還知道,這生在海裏的有靈族類,如果死去後,卻還有心願未完成,會憑著一點執念,去往一個神秘的地方——”說到這裏,故意拉長了聲調:“你們知道麽?”


    然後他張眼四顧,十分滿意的看到自己成功的激起了大家的好奇心,簡七已開始忍不住問道:“是哪……”


    剛說了開個字,被白淺予一瞪,後麵的話便咽了迴去。


    寧無欲幹咳了兩聲,又道:“那個地方跟咱們這個地方不同,既不象人間界,又不象天界,更不象冥界,那是一個獨立的空間,自有山川河流,日月輪轉,其中更有樓閣連城,勢拔五嶽,芳草鮮美,綠茵繽紛,在那裏,你們口中的小葉姐,她的靈魂將得到豐富的滋養,可以停留很長一段時間,甚至千年不來——”


    說到這裏,他忽的頓住。


    簡七已經忍不住接了下去:“這麽說,小葉姐的靈魂還在?”


    說到這裏,又挨了白淺予一瞪,立刻拿手掩住嘴巴,住了嘴。


    寧無欲計謀得逞,“嗬嗬”笑道:“今天晚上我心情好,你們有什麽想問的盡管問,我保證一一迴答,絕不推卸。”


    簡七小心翼翼的看了白淺予一眼,見她不再反對,連忙鬆開手,道:“寧莊主說的那個地方,叫什麽名字?在哪裏?”


    寧無欲道:“大千沙界海中漚,那個地方,就在無邊海上,叫做‘海市蜃閣’,至於是哪裏,卻是不得而知了!”


    簡七急急道:“你不是說保證迴答的麽?”


    寧無欲入定高僧般微微一笑,道:“我已經答了,那個地方漂移不定,無緣者不得其門而入,所以連我也不知道呀!”


    簡七憤憤道:“你騙人!”


    寧無欲臉上浮起一股得意的笑容。


    白淺予道:“寧莊主,我也有一個問題要問。”


    寧無欲笑得愈發得意:“白姑娘請問!”


    白淺予道:“眼前東方已將發白,正是長夜將明之際,寧莊主這麽早不早晚不晚的,卻怎麽會從房間裏爬起來聽我們幾個人講故事呢?”


    寧無欲笑容頓時凝結在臉上,咳嗽了一聲,尷尬道:“我這不也是晚上冷得睡不著麽,在床上翻來覆去的被凍醒了好幾次,這才索性爬了起來,無意中看到你們幾個人坐在船頭講故事。”


    “連寧莊主都被凍醒了?”衛瀟略略驚訝:“看來,我們前麵所去的地方,已經愈來愈冷了!”


    船行的前方,天空一片發白,一輪白日自雲層後射出光亮,照亮了周圍的雲朵,卻似懶懶的無力一般,給雲層渡上了一層慘淡的光芒。


    幾個人從羊毛毯上站了起來,活動了下手腳,皆發現手腳凍得有些發麻。


    天空中的雪花仍在紛紛的下著,落到海裏,海水漸漸變成了深藍色。


    羊毛毯上落了一夜的雪,化作積水,流下了甲板,有的地方甚至結上了冰淩。


    天氣,果然是越來越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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