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中忽的一空,手中銀匕不翼而飛,空空的右手從背鰭上空掠過。


    她扭頭一看,墨歸雲袖中一道白光一閃,似有什麽東西沒入了袖中,而她的那隻匕首,穩穩當當的落入了他的手中。


    真真常年生活在海上,海麵開闊,因此她的視力甚好,依稀看見那個一閃而沒的東西,是一個象絲一樣的東西。


    她腳尖在船舷上一勾,霍的跳迴了船上,走到墨歸雲麵前,伸出一隻手:“還我!”


    墨歸雲看了她一眼,慢慢的將匕首放迴了她的手中。


    真真一把握緊,正得意於自己的威懾之力,竟然讓他如此聽話,卻聽墨歸雲慢慢的道:“我給你,是讓你用它防身的,但你不要忘了,你隻要敢搶先下手,挑起我們和逆戟鯨群之間的戰鬥,我隨時都會象剛才一樣收迴你的匕首。”


    他這話說的極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很普通的事實般,但真真卻忽然覺得,眼前這個文弱的琴師,有著令人叵測的實力,和強大的威脅。


    逆戟鯨的背鰭形成的鰭林,沿著船的兩側分開,圍繞著船慢慢的向前遊去。


    大吉船在鰭林的包圍中,開的顫顫悠悠,十分的小心翼翼,生恐撞上任何一頭逆戟鯨。


    駕駛艙內掌舵的舵手幾乎快要嚇破了膽,抓住舵角的手不停顫抖,哪怕駕駛左舵的薑老鱉已經對他說了二十遍:“穩住!”


    他的手顫抖得越來越厲害,忽然失手將舵向右方打了去,大吉船一陣猛烈的擅動,倏忽轉向右側,眼看便將撞上一頭逆戟鯨,一條人影忽然衝了進來,將他撞開,雙手抓住舵角,猛的往左大幅撥動!


    大吉船在即將撞上海底逆戟鯨的刹那,擦著一線險險從那頭戰鯨身側掠過,向左微微一傾後,慢慢的恢複了平衡。


    而先前的那名舵手,被進來的寧無欲撞飛到牆角,跌倒在地上,不知是被嚇的還是被撞的,竟半天爬不起來。


    “看來還得是你我啊!”寧無欲打著舵,向左側的薑老鱉打了個招唿。


    薑老鱉略微點了個頭,將眼瞧向前方窗口:“你眼睛好,數數看大約有多少頭?”


    寧無欲打眼往前往去,前方一片密密麻麻,黑鴉鴉豎起的四尺長的黑色背鰭令人聳然心驚,他略略估算了一下,道:“大約兩百頭吧。”


    “兩百?……”這數目超出薑老鱉的意外,但他隻是“唔”了一聲,便不說話了。


    有經驗的船長都知道,在遭遇危險的時候,船長的沉著、鎮定比什麽都重要,船長一慌,整船人便都要慌了。


    這同戰場上帶兵的大將要鎮得住軍心,是一個道理。


    薑老鱉兩眼緊盯著前方,一手打著舵,一手還得空抽出來吸兩口煙袋。


    但寧無欲知道,一個人越是在最緊張的時候,就表現得越是輕鬆自在,以此欺騙自己仍然可以輕鬆應付。


    而大船的兩側,逆戟鯨已經沿著船身浩浩蕩蕩的前進,先頭部隊已越過船尾,鯨群幾乎將大船密密的包圍。


    有水手看到這樣的情形,幾乎已嚇得腿軟:“我們被逆戟鯨包圍了!”


    他們都是常年漂泊在海上的水手,聽說過很多關於逆戟鯨的傳說。


    傳說這是海上最兇猛、最狡猾、最有組織的猛獸,他們非常善於組織進攻,也會有左隊、右隊、前隊、後隊,就象人類的軍隊一樣,連兇橫的烈赤鯊也不是它們的對手。


    它們又最狡猾,是非常可怕的食肉巨獸,會出其不意的襲擊,搶劫別的海獸捕獲的戰利品,也會假裝成死屍將肚子朝上,一動不動的漂浮在海麵上,引誘烏賊、海鳥、海獸的靠近,然後突然翻過身來,張開大嘴將獵物吃掉。


    一條長九丈、高約四丈的大吉船在它們的包圍下,弱小得如同砧板上的肉、狼群環伺中的羊一般,隨時都會被蹂躪吞噬。


    就在這時,水麵上忽然噴出一條水柱,落在了一名水手頭上。


    那名水手手持木棒,頭頂驀的被水柱一噴,雙眼迷得看不見,頓時驚慌失措,嘶聲大喊道:“逆戟鯨要吃我啦!”


    手中棍棒朝前一陣胡亂揮舞。


    水底的逆戟鯨似乎受到驚動,水底的漩渦突然密集起來,一條巨大的逆戟鯨從水底一躍而出,驀的張開了山洞般的巨嘴!


    上下兩排牙齒如鋒利的刀刃般,上排的牙齒瀑布一般的往下淌著水。


    它隻是輕輕一吸,那名水手便連人帶棒身不由己的向著巨鯨的嘴裏撲了過去!


    他身旁的另一名同伴看見,大唿一聲:“阿誠!”立刻也揮舞著木棒向那巨鯨的嘴裏捅去,意圖救出同伴!


    “亂來!”遠遠的船頭,墨歸雲一眼看見,眉頭一皺,隨即向船尾這邊奔了過來。


    他的人還未到,右手袍袖一張,袖裏陡的射出三根白色半透明的絲線,將先前撲入巨嘴中的那名水手綁住,往迴一拉,那名水手便和身被他拉了迴來!


    但隨後的那名水手卻被巨鯨嘴裏的氣流卷動著,雙腳不自覺的離地而起,向著巨鯨的嘴裏掉落了進去!


    “救我!快救我呀!”那名水手驚慌失摸的大喊。


    一條人影忽的自上而下撲至,撞向那名水手,意圖將他從巨鯨嘴裏撞開!


    但她本身沒學過什麽功法,把握的力道不對,撞了一撞,兩個人竟一起向著巨鯨的嘴裏跌落了下去!


    墨歸雲一見,眸色陡的一沉,身子騰空而起,如一隻白色的海鳥般飛起,飛入那巨鯨嘴中,一腳將那名水手朝船上蹬去!


    同時在他和白淺予身子落入巨鯨的舌頭上之前,他將她淩空一抱,接著一個翻滾,兩個人堪堪滾向甲板上!


    就在他們兩人剛剛脫離鯨口之際,巨鯨陡的在他們背後張開了大嘴,一口咬下!


    “小墨!”白淺予失聲驚唿了一聲。


    巨鯨將墨歸雲一口咬住,利齒咬破了他的肩膀,鮮血頓時染紅了衣襟。


    他的手猛然將她往外一推:“快跑!不要管我!”


    白淺予被他推的一個踉蹌,卻猛的撲了迴來,雙手抓住他的手臂往外拉:“你不能死!我一定要救你!”


    “嗤啦”一聲,墨歸雲右臂上的衣袖被她扯脫了大半。


    白淺予的身軀向後退去!


    她眼睜睜的看著墨歸雲白衣的身影沒入了鯨口之中。


    “小墨!……”她手裏抓著他的半幅衣袖,眼淚不自禁的湧了出來。


    荒野客棧那烈烈火光中的半角衣袖,同今日重重疊疊了起來,仿佛悲劇又將再次重演。


    那隻鯨魚的巨嘴卻忽然張開,嘴巴一吐,將墨歸雲的身體從嘴裏吐了出來。


    然後似乎嫌棄似的咂了咂嘴巴,擺了擺尾,沉入了水下。


    他白衣的衣襟上染了幾處鮮血,著地滾了幾滾,將要站起,卻身子歪了一歪,又倒了下去。


    “小墨!”白淺予喊了一聲,趕緊撲上前去,雙手將他扶了起來,他的前胸後背上,受了幾處傷,連左腿也被逆戟鯨的利齒紮破,但好在傷口都不太深,沒有傷到筋骨。


    白淺予將他從上到下查看了一番,語聲顫抖:“小墨,你沒事吧?”


    “我沒事。”墨歸雲嘴角流出一縷鮮血,拄著傷腿,勉強站直了身軀,臉上卻溢出一絲笑意,習慣的撣一撣衣襟:“我剛剛掉進鯨魚嘴裏,卻說明了一件事。”


    “什麽事?”白淺予道。


    “我不好吃。”墨歸雲一本正經的道。


    白淺予看著血染衣襟的墨歸雲,怔了怔。


    她想不到他受了這麽多的傷,鯨口逃生,竟然還有閑心開玩笑。


    “我不是開玩笑,”仿佛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墨歸雲用衣袖一擦嘴角的血絲:“那頭逆戟鯨不吃我,說明有兩種可能性,第一,它不喜歡吃我,第二,它不喜歡吃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


    “所以也許,這些逆戟鯨真的不會吃我們。”


    他得出了結論。


    “所以你們,”他轉過身,麵向所有的水手:“在逆戟鯨沒有主動攻擊我們之前,一定不要攻擊它們!哪怕是受到驚嚇也不行!逆戟鯨也許不吃人,咱們隻能跟它們賭,象剛才那樣的情況,絕不允許再發生!若是一小心主動攻擊了逆戟鯨,我們船上的所有人,都得為他的舉動陪葬!”


    船上一片沉默,水手們手裏抓緊木棒,默默的點了點頭。


    “可是,萬一我們賭錯了,逆戟鯨其實是吃人的,但隻是不吃你呢?”一個冷冷的聲音忽然響起。


    墨歸雲和白淺予向著聲音的來處看去。


    真真已經手裏握著匕首走了過來,美麗的眼睛冷冷的掃視著他:“你這個人,一副酸腐文人氣息,逆戟鯨不喜歡吃你,也很正常。”


    墨歸雲牽動嘴角,笑了笑。


    “如果閣下是個男人,我一定會說,閣下要是不信的話,就親自下海去,試下逆戟鯨的口味。”他道。


    “但閣下是個女人,”墨歸雲微微笑道:“我隻能說,賭它們不吃人,咱們還有活下來的希望,如果一定要認為它們吃人,那麽連活下去的萬分之一的希望也沒有了,我們最好的結果,”他的目色一沉:“是和它們同歸於盡!”


    真真目光猛的一縮,不說話了。


    白淺予有些敬佩的看著墨歸雲,他一身血染白衣,說出這番話來的時候,卻又顯得無比的果敢,決絕,剛毅,勇於承擔,和統帥的魄力,他看來生得文弱,有些時候卻又很象衛瀟,但比衛瀟不同的一點是,他很……毒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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