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白淺予有些驚異的看著空空如也的右手,一個冷冷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大千沙界既已破了,那柄出現在幻境中的幻刀,自然也隨之消失。”


    那聲音就在右側不遠處,白淺予抬起頭來,就見右手邊一座高大巍峨的宮殿,上麵寫著“溫室殿”三個大字,殿下站著一個人,一襲黑甲,麵色蒼白,眉目疏冷,正是夜宸。


    他的雙手之中,還抱著一個人。


    一個死去了多時的女人。


    那個女人一襲紫色的羽紗垂地,側顏極之柔美,長長的頭發垂落,雙目緊閉,雖已死去,卻仍然有著動人心魄的美。


    夜宸抱著她,向前走了兩步,離得他們更近了些。


    “她……她死了?”白淺予隻覺得一陣巨大的悲哀襲來,問道。


    “她死了。”夜宸蒼白的臉上,仍然看不出任何神情,征瀾帝國的少帥,一向喜怒不形於色,他瞪著白淺予:“你早已看出了她是誰,不是嗎?”


    衛瀟捂著心口,從地麵上緩緩站了起來,凝視著他懷中的女子:“她是誰?”


    白淺予也跟著他一起站起了身。


    “你問她,”夜宸看著白淺予冷笑了一聲:“其實你想知道什麽,都可以問她。”


    白淺予的臉色瞬間一片雪白。


    ——夜宸這句話,其實已經暗示出,她並不隻是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一個凡人女子那麽簡單,她與這個異世界,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


    好在衛瀟卻並不過問這一點,他看了夜宸懷中的那名紫衣女子一眼,忽然道:“她的眉目,好象一個人……”


    “幻國國主,流夢影。”白淺予道。


    “不錯,就是她!”夜宸麵無表情的道。


    衛瀟看了流夢影一眼,又抬起眼來,看了夜宸一眼:“你愛她?”


    “愛?”帝國少帥忽然冷笑了一聲:“如果相愛是兩個人不能相見,縱然相見卻不能相認,縱然相認卻不能相守,愛成殤,恨成訣,一生站在對立的兩麵,身負國仇家恨,生死永不相見,我不知道,那還叫不叫*?”


    他的眼眸冷得象冰。


    命運弄人,一至於斯,連將天下千千萬萬人性命操控於手掌間的殺神夜宸,也逃不脫命運的藩籠!


    白淺予深深的感歎著,忽然道:“她本是來殺你的!”


    “她本是來殺我的,”帝國少帥臉色蒼白的咬了咬牙:“她一定後悔,五年前為什麽會救了我?若五年前她不救我這個殺神,她的幻國,定不會遭此烽煙荼毒。”


    白淺予道:“所以她要來幻境中,親手殺了你!”


    帝國少帥重複道:“所以她要來幻境中,親手殺了我!”他抬起眼睛,一時間不知是失落,還是茫然:“可是最後……她卻死了,死在自己的‘萬刃水冰箭’之下,那個時候,那個時候,我真希望死的那個人,是我!”


    他喉頭爆發出一聲哽咽,忽的雙膝跪下地來,懷中的女子也隨之垂落。


    衛瀟和白淺予看著他,這個人,看起來堅硬如鐵,神經堅韌,好象生來就不會被任何東西所擊倒,但此刻,他跪在地上,腰背弓起,身軀抖動著,卻仿佛心神已被擊潰。


    他們互相對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握住了彼此的手。


    滿目河山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


    夜宸伏在地上低低啜泣了一會兒,再抬起頭來時,臉上奇異般的恢複了平靜。


    他雙目中妖光流轉,打量了衛瀟和白淺予一眼,目光落在他們牽著的手上:“你們這情形,難道是早已定情了麽?”


    他鼻中冷哼了一聲:“看來,這幻境倒有點兒好處,還能讓人成雙成對,幻若塵大概萬萬想不到,他這大祭司的職業幹得雖不怎麽樣,媒婆這職業卻是做得極好的!”


    白淺予倒料不到他刻薄起人來,竟也能刻薄至斯,剛要反唇相譏,卻被衛瀟攔在了前麵:“你嫉妒我們?”


    夜宸蒼白的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白。


    白淺予難得見這高冷的家夥,臉上如同打翻了的調料瓶子般,忍不住抱手欣賞了起來。


    但又覺得對方心上人剛死,似這等死要麵子的人,麵上雖裝出一百個平淡鎮定來,心中卻不知有多翻江倒海,比尋常人嚎啕痛哭更忍受得辛苦千萬倍,便不好再往他傷口上撒鹽。


    何況流夢影那樣的女孩子,年紀輕輕便承繼幻國大位,重任在肩,正當青春花季,想愛的人不僅不能愛,最後竟然是演變成相愛相殺,白白賠付上一生青春與美麗,難怪每每她說話的時候,從不曾見她真正開心過,想來不禁令人唏噓。


    愛到最後,她的愛情,隻怕要以舉國要殉。


    她所傾心相愛的男子,正是要傾國以覆的敵國戰神!


    夜宸從地上站了起來,身軀筆直,天誅劍已被他握在手中。


    殺氣騰騰。


    那個“伏屍百萬、流血千裏、天地不仁”的魔將夜宸又迴到了他體內!


    縱然他也有軟弱的片刻,卻從來不會被擊潰!


    他的赤青妖瞳,越過頂禮朝拜的幻國百姓,直射到高踞祭台之上的紅衣大祭司身上,咬牙切齒:“我要殺了他!他才是幻國幕後真正的大主宰,實際掌控著這個國家的命脈,看他,明明知道國主已經死在了由他一手締造的幻境之中,他卻毫不憐憫,安然享受萬眾子民的朝拜,如同自己是個高高在上的神祗!”


    他迴過頭來,挑畔般的看了衛瀟一眼:“敢和我一起去嗎?”


    不待衛瀟迴答,他又加了一句:“莫忘了,他在幻境中,是要連你一起殺死的!”


    衛瀟拔劍便要上前。


    卻被白淺予一把拉住。


    她拉著他的衣襟,關切的搖了搖頭:“不要去,衛瀟……很危險!那個人,他所擁有的力量,不是你所能想象的!”


    “可是,”衛瀟迴身握住了她的手,他看著她的眼睛:“淺予,我擔心你,你身上幻思樹種的毒沒有解藥,隨時都會發作,若不逼他交出解藥,我就會處在這種時時的提心吊膽中!”


    “難道,”夜宸看著白淺予:“他的力量已強大到不可戰勝?”


    “若要戰勝他,隻有唯一的一個法子,”白淺予道:“他所有的弱點,就在他身後的那棵幻思神樹,那棵樹……”


    她剛說到這裏,身軀突然搖晃了一下,麵上迅速籠罩了一層黑氣!


    衛瀟連忙一把將她抱住!


    “淺予、淺予……”他一迭連聲的唿喚著,白淺予卻雙目茫然,眼珠子一動不動的凝在眶中,似乎在看向遠處,又似乎什麽也沒看。


    “淺予!”衛瀟將她放在地上,背靠著樹身,俯下身便要探她唿吸。


    “別著急,”夜宸冷淡的聲音響了起來:“她那隻不過是幻思樹種之毒發作了,幻思樹種是極易致幻的劇毒,一片幻思樹的樹葉便能令人入幻,而樹種的毒更是厲害無比,會讓人在幻境中極度痛苦的死去,但這個毒卻也有個好處,就是我們能搶在幻境致死之前,殺了幻若塵,拿到解藥!”


    紅毛小狐狸跑了過來,蹲在白淺予身邊,嘴中發出“嗚嗚”的哀鳴聲,伸出小舌頭來,輕輕舔著白淺予的臉。


    夜宸看著那隻靈氣十足的小狐狸,有些意外:“魂宿獸?”


    他躊躇了一下,又補了一句:“她本不該有魂宿獸的。”


    “想不到堂堂帝國少帥,也這麽八卦。”衛瀟淡淡的迴了句:“現在似乎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


    他在白淺予的額頭輕輕印上一吻,低聲:“淺予,一定要堅持住,等我迴來!”


    夜宸的目光猛的一抖,卻沒有說什麽。


    圍在幻思神樹下成千上萬的幻國百姓忽然象是受到什麽號令般,齊齊向著兩旁讓開來,讓出一條筆直的通道,一直延伸到衛瀟和夜宸的麵前。


    通道的另一頭,正是高踞在祭台之上的紅衣大祭司。


    此刻他已經站了起來,紅衣飄拂,兩隻細長的鳳目,緊緊的盯著他們兩人,如同神明降世。


    “想不到,他竟然先來找我們了!”夜宸看著對方懾人的氣勢,喃喃道。


    手中的天誅劍跳了一下,發出嗡鳴之聲。


    “瞧,天誅劍已經忍不住了,急欲飲此強大之人之鮮血,以此飼劍呢!”


    “先發製人,他手中必定握有極其強硬的底牌,小心些!”衛瀟和他一起迎上對方迫人的目光,叮囑了一句,掌中昊天劍舉起,發出一線耀目的金光。


    他們大概自己也想不到,身為天帝與魔祖棋局中對立的雙方,還會有聯手對敵的一天!


    兩個人背靠著背,以天誅劍與昊天劍組成進攻的劍勢!


    “你們兩個罪惡滔天的罪人,還不趕快三跪九叩上前來,接受幻思神樹的洗禮,懺悔你們所犯下的罪行,為你們的罪行贖罪!”高台之上,大祭司驀然的開眼,鳳目中宛如打開兩線金光,慢慢連接成一線,語聲震如洪鍾。


    “大祭司神明威武!”兩旁的百姓虔誠的匍匐拜了下去。


    立刻有兩隊手持長戟的金吾衛衝了出來,將衛瀟和夜宸團團圍住:“還不快去接受大祭司為你們贖罪!”


    兩旁的百姓也爬起身來,揮舞著拳頭喊道:“還不快去接受大祭司為你們贖罪!”


    夜宸和衛瀟對看了一眼。


    彼此都明白幻國百姓接受了大祭司的蠱惑,此時群情洶湧,他們百口莫辯。


    兩個人背靠著背,慢慢的挪動著,走近了幻思神樹的高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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