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月是天上月。”


    白淺予喃喃念著,驀的想起了衛瀟,脫口而出:“眼前人是心上人。”


    七個字隨著她的語聲,一一出現在下排的七個空白方框內,然後白光一閃,兩排方框一齊消失。


    白淺予知道自己又答中了。


    無字真君麵上一片冰寒,卻忽的雪白劍眉一挑,右手中白玉拂塵拂過,麵前出現了十五個白色方框,框中的五十個字依次為:


    “花、時、酒、醒、歸、馬、去、飛、暮、已、微、賞、如、力、已”。


    白淺予本以為他這迴又要出一道對聯,豈知一看他這題目,頓時驚訝了。


    鬆下童子在旁解釋道:“我師尊這道題目,乃是要凡人姐姐用這十五個字,作出一首迴環詩,”他吐舌笑了笑:“迴環詩凡人姐姐不會不知道吧?顧名思義,就是詩句之間連環往複,順讀或者倒著讀都能句句成韻,可是非常考驗才智的哦!”


    白淺予眉頭微微一皺:“這道題是較難?恐怕是最難的變態級題目吧!”她看著麵前的無字真君:“真君你確定你沒有偷換題目?”


    無字真君麵色愈發冰冷,沉默不答。


    白淺予看他神色,便知道自己猜對了,——這妖神無字真君看見她題題答對,竟偷偷換了題目,將最後一道詩題換成了最難的。


    不過話又說迴來,跟妖神還能講道理的話,那能叫做妖神麽?


    白淺予心裏苦笑了一下,隻好盯著空中的那十五個字,苦苦思索起來。


    然而這一次,更加變態的是,鬆下童子開口道:“我師尊說了,隻給凡人姐姐十息答題時間,若答不對,便算沒有通過!”


    隨著他的語聲,空中開始出現一個紅色的隸書大字:“十”


    字體一翻,再翻轉過來時,變成了“九”


    再一翻,“八”


    “七”


    “六”


    ……


    這妖神果然是完全不講道理!


    然而白淺予卻來不及跟他計較,隻能雙眼緊盯著麵前的十五個字,腦中飛快運算著,右手在十五個字上挪動著。


    “三”


    “二”


    “一”


    最後一個紅字“一”出現,十五個字刹時凝固在空中,經過白淺予的重新排列後,變成了:


    “賞、花、歸、去、馬、如、飛、酒、力、微、醒、時、已、暮”。


    她看著重新排列好的十五個字,清吟念道:


    *******


    “賞花歸去馬如飛,


    去馬如飛酒力微,


    酒力微醒時已暮,


    醒時已暮賞花歸!”


    *******


    隨著她的最後一個字念出,白淺羽忽然聽到耳旁“轟”的一聲,跟著整個人飛了起來,霎時天旋地轉,落下來時,已經到了一塊極開闊的地方。


    她被無字真君用拂塵重重摔了一下,落在地上時,隻覺得其痛無比,骨頭都快要散架。


    她掙紮著從地麵上爬了起來,看向四周:“無字真君,你少說也活了千餘年,還跟我一個凡人計較,你羞也不羞?”


    她語聲剛落,眼前“唰”的一聲,現出無字真君和鬆下童子一白一紅的身影,白淺予倒沒想到一罵便將這妖神罵了出來,驚的後退了一步。


    無字真君白眉飄飄,淩空下視著她。


    “小丫頭,不要仗著會幾手琴棋詩酒,便在我麵前耀武揚威!”他的目光如利劍般射出,語聲淩厲,嘴唇卻全然不動:“我雖被幻若塵邀來在這水雲幻境中鎮守,卻也早就看出你身上負有絕非凡人之力!若是一個凡人女子,絕然進不了我這水雲洞,更加通不過這最後一關‘自識鏡’!”


    隨著他的語聲,白淺予所在的地方,陡然被一束白光籠罩,那白光如有形質般,重重壓了下來,令白淺予頓感唿吸困難。


    白淺予伏在地上,抬頭望向前方,隻見白光的來源,竟是發自一麵巨大的圓形光鏡之上!


    那麵圓形光鏡約有三丈方圓,架在兩座山石之間,鏡中白光氤氤,光芒按照一個方向不停的旋轉著,看起來巍峨清冷。


    “這……這就是自識鏡?”白淺予看著那麵巨大的光鏡,喃喃道。


    光鏡之中,霍的一下光芒散開,如同雲散天開,現出一行金色的字:


    “歡迎你來到最後一關,自識鏡。入於自識,趣於我執,剛愎主己,無所顧忌。此自識鏡可以照見自身魂識,映於其上,可見其本人魂宿獸,若魂宿獸願意認主,則可通過,若不認主,則主人反被魂宿獸所噬。”


    白淺予念完這句話,驚出一身冷汗:“魂宿獸乃是對應於上天二十八星宿的二十八隻獸,據說悍野無比,如果不能馴服它,主人反而會自己的魂宿獸所吃,——這一關,隻怕艱險無比!”


    她方要問一句無字真君:“你這是專門設來對付我的麽?”哪知她還沒有開口,竟然白光“咻”的一閃,那看起來威嚴無比的無字真君,竟和他的徒弟鬆下童子一起快速走掉了。


    這妖神……簡直無語了。


    她仰目望著那麵巨大的自識鏡。


    鏡中先是映出她的身影,然後,鏡中白光一圈圈的流轉起來,驀的一凝,鏡中出現一隻細小的野獸黑影。


    白淺予凝神看去,隻見是一隻豹的身形。


    那隻豹影愈來愈大,逐漸清晰起來,身上的斑點呈梅花狀,驀的從地上站起,揚頭轉頸,猛吼了一聲,一股巨大的風頓時從鏡中旋出。


    同時,在豹影的下方,出現三個紅字:


    *******


    箕水豹。


    *******


    白淺予以衣袖擋住旋風,直待風力過去,這才抬起頭來,小心翼翼的想道:“箕水豹乃天上二十八星宿中,東方七宿的第七宿,擅刮惡風,我的魂宿獸可千萬不要是豹子啊老虎啊這類兇猛的惡獸,不然它要一口吃掉我我跑都跑不掉……”


    正在這樣想著的時候,隻見豹影又逐漸縮小,最後化成一個黑點,在鏡中心消失。


    白淺予剛剛鬆了口氣,鏡中黑影又從漸漸擴大,這次竟然是一隻蛇的形狀,那蛇盤旋而起,口中吐出長長的紅信,背上兩隻翼張開,形如蝠翼,忽的吐出一口長長的巽火,幾乎快要燒到白淺予的眉毛上。


    白淺予嚇了一跳,連忙後退避開,隻見鏡中蛇的下方,又現出三個紅字:


    *******


    翼火蛇。


    *******


    “我的魂宿獸,總不會是這麽醜陋兇惡的東西吧?……”白淺予戰戰兢兢的想道,果見那隻翼火蛇忽的慢慢伏低了蛇頭,蛇影在鏡中縮了迴去。


    如此一番,自識鏡中如走馬燈般,接連現出其餘的二十五宿:


    *******


    角木蛟,亢金龍,氐土貉,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星日馬,張月鹿,軫水蚓,奎木狼,婁金狗,胃土雉,昴日雞,畢月烏,觜火猴,參水猿,鬥木獬,牛金牛,女土蝠,虛日鼠,危月燕,室火豬,壁水獐。


    *******


    一隻賽一隻的兇猛,一個個的搖頭晃腦,一出來就噴火吐霧,灑水播風,似乎隨時恨不得將白淺予一口吞掉。


    便連那“鬼金羊”、“牛金牛”一類的魂宿獸,都生得比尋常家畜兇惡十倍,且脾氣暴烈。


    直到前麵二十七宿過完,最後出現在自識鏡中心的,竟然是……一頭豬的影子。


    白淺予簡直要昏倒,她的魂宿獸,不會……竟然……是一頭豬吧?


    那頭“室火豬”看起來懶洋洋的,趴在鏡中,抬起腦袋來看了白淺予一眼,蒲扇般大的豬耳朵動了一下,又再度懶懶的趴在了地上,似乎對白淺予一點兒興趣也沒有。


    豬的影子在鏡中慢慢縮下,終至於變成一個黑點,然後悄失。


    自識鏡中,一片空茫。


    白淺予有些驚呆了——


    二十八宿過完,她的魂識竟然在自識鏡上照不出魂宿獸!


    這也不難解釋,她雖然是創世神,卻本來不是存在於這個異世界中的人,諸天之上二十八宿,並沒有與她的魂識相對應的魂宿獸。


    問題是……如果她找不到自己的魂宿獸,是不是通過不了這最後一關自識關?


    自識鏡中射出的光束,籠罩在她身上,如同一道無形的囚籠,難道她過不了這一關,意味著她將被困死在這裏麽?


    自識鏡中的力量逐漸加強,白光如有形質般,一層一層的重壓下來,白淺予漸感身上的壓力逐漸增大,最後隻能伏倒在地上,她知道——


    自識鏡正在殺死她!


    一個沒有魂宿獸的人,在這異世界上是不存在的。


    作為一個黃級上品的十七級仙器,自識鏡會本能的想要殺死一個本不存在的人。


    白淺予漸漸感覺到唿吸越來越困難,意識正在逐漸模糊,她要死了!


    她竟然被自己所創造的異世界所殺死!


    “衛瀟!衛瀟……”在那一刻,意識即將消失的最後時刻,她所有的念頭裏,隻記得這個名字,喃喃的唿喚著他。


    驀的,仿佛是為了迴應她的唿喚般,她右手手腕上的傳音手鐲藍光一閃,緊接著亮起了一連串璀璨的藍色星光,如同深海裏的遊魚。


    “淺予……”有個聲音自手鐲上低低傳出:“是你嗎?”


    是衛瀟的聲音,聽起來卻如此微弱。


    “是我、是我!”聽到他熟悉的語聲,白淺予忽然覺得靈台一陣清明,驀的清醒了過來:“你在哪兒?”


    她的眼淚忽然就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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