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的大軍將柴桑軍包圍得水泄不通。


    依河而立,形成“背水卻水陣”的柴桑軍戰士,眼底卻有了背水一戰的決心與勇氣!


    他們的身後,是無定河滔天的巨浪,步步逼近,眼前,是魔族大軍潮水般的包圍,前有強敵,後有水阻,無路可退,唯有死戰!


    拚死一戰!


    每個人的眼中都有了雪亮的光芒!


    魔族的重騎兵衝上前來,卻被排在最外圍的弓弩手以神臂弓猛射攔住,獨孤信令弓弩手全部用箭集束發射,每一發上皆有箭九支,重創衝鋒在前的重騎兵。


    然而,在前麵的重騎兵倒下的同時,後頭的重騎兵又迅速的衝了上來,迅速彌補了戰陣的空隙,一隊一隊的人馬補上,仿佛永無休止。


    雙方的距離正在一寸一寸的縮短。


    神臂弓的威力漸漸被壓製。


    “大戟士,出列!”獨孤信審時度勢,一聲斷喝。


    數千名大戟士立刻挺身到了陣前!


    麵對如潮水般湧上前的敵人,大戟士將手中的大戟斫成三四段,每一段皆作為武器,與敵人死拚,瞬間洞穿敵人的肺腑!


    大量的敵軍湧上前,卻由於“背水卻月陣”的受攻擊麵較小,魔族大軍越向前,自身所受的殺傷力反而越大,如此一番死戰之下,魔族大軍竟漸漸有抵擋不住之勢,一時奔潰,卻月陣前死去的兵士堆積如山。


    “怎麽辦啊,將軍?”燁煜掉馬迴頭,奔向夜宸,目中神色焦灼:“獨孤信竟用一個‘背水卻月陣’,阻住了我大軍的攻擊!”


    “無妨,”夜宸坐在馬背上,雙目冷冷的看著短兵相接處雙方苦戰的兵卒:“獨孤信這卻月陣縱然精妙,卻終是人少,不利久戰,我們就困也困死他們!”


    他抬頭看了看天,雪花從烏沉的雲頭中紛紛落下,和著戰死的兵卒身軀中的血一起落下,冷的雪,熱的血,白紅交織著,將這片戰場渲染得如此淒涼壯麗。


    日頭,早已在雲層中隱去,隻有薄薄的光,自雲後散出。


    “不出三個時辰,”夜宸冷冷的看著前方,咬牙:“縱然折損我大半兵力,也要教獨孤信全軍覆沒!”


    便在這時,他們忽的聽見一陣鼓鳴之聲!


    那陣鼓聲從上而下傳來,仿佛洪鍾大呂,在這戰場中聽來,極為振奮人心,柴桑軍中疲憊久戰的戰士,聽見那陣鼓聲,精神皆為之一振!


    他們聽出了,那是那麽臨行征戰前的出征曲——破陣鼓樂!


    隨著那陣陣氣勢雄渾、聲勢震天的鼓樂,出征前的豪情,美酒,篝火,信念與渴望,似乎又迴到了他們的心裏,他們記得他們的將軍獨孤信仗劍而舞,記得瞬息將軍說的那番話,記得夥伴們痛飲時許下的報國誓言!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迴!


    箭如雨,鼓如潮,沙場上濺起幾抹猩紅。


    就在那陣振奮人心的鼓樂聲中,所有人都看見,鼓聲正是自魔族大軍的背後,九折山上的魔族大營中傳來。


    大營之中,已經遍插了柴桑軍的黃色“信”字大旗!


    一時旌旗林立,迎風招展,刹那間將戰場上的陰霾一掃而空!


    旗下,赫然站立著柴桑軍的將領——徐彥達的身影!


    那道身影落入所有人的眼中,令得幻族和魔族士兵的心不由同時為之一震!


    幻族士兵軍心大振!


    而魔族士兵發現大本營被占,無不軍心惴恐,這一下大軍頓時上下大亂,紛紛逃散!


    而當此之時,站立在山頭的徐彥過,眼見魔族大軍潰亂,當即乘亂出擊,率領萬人的隊伍殺出,切斷了魔族大軍的右翼!


    魔族大軍紛亂之中,又開始向無定河東麵撤退。


    “彥達……”獨孤信勒馬立在卻月陣中,展目望向那支突入敵營的軍隊,喃喃:“他竟有如此智謀,在我用正兵施展開‘背水卻月陣’的情況下,以奇兵偷襲敵軍大營,正奇相合,聯手攻敵!”


    他眼中露出讚歎之色,卻在看到東麵殺出的一支精銳之師時,麵色陡變!


    那是衛瀟率領的疾風軍,疾風銳士傾力而出,將東麵潰逃的魔族大軍迎頭攔住!


    在看到屢挫魔軍、令他們聞風喪膽的主帥衛瀟時,魔族大軍倉皇潰退!


    獨孤信的麵色變了變,他已經徹底明了如今戰場上的局勢,對魔族大軍已形成了三麵合圍之勢,而這布局,在看到衛瀟的疾風軍出現時,他已明白——是衛瀟的安排!


    是衛瀟授意徐彥達提前帶了一支奇兵,配合柴桑軍的正兵出戰,是衛瀟親率最後留下的一萬餘人的疾風軍,沿無定河西麵而進,破曠霏羽的燎原營,再從東包抄!


    說到底,他獨孤信還是輸給了衛瀟!


    想到此,他隻覺氣息上湧,喉頭一甜,一股鮮血狂噴而出!


    “將軍!”護衛在他身旁的士兵連忙扶住了他,卻被獨孤信一手推開:“傳我號令,全力出擊!”


    頓時,柴桑軍中響起嗚嗚的號角聲,卻月陣核心的紫、白旗旗語變幻,發出全線反擊的號令!


    幻族軍中頓時聲威震天,三麵合圍,殺得人數比自己多上數倍的魔族大軍四散潰逃!


    “不許逃!”燁煜縱馬衝上前去,欲要攔阻逃兵,卻被洶湧衝過來的逃兵衝得人仰馬翻,險些掉下馬去。


    “不許逃、不許逃!”他帶馬立定身形,在大軍中縱橫馳騁,大聲命令:“速速穩住陣腳!”


    然而一窩蜂逃命的兵士哪裏聽的進他的話,數百人從他身畔擦身而過,幾乎將他擠倒。


    燁煜正在焦頭爛額間,忽聽身後“嚓”的一聲,似乎是什麽東西跌落在地,那些瘋狂逃竄的士兵忽的止住了逃跑的腳步,慢慢的退了迴來。


    他迴頭一看,隻聽又是“嚓嚓”數聲,眼前有數道血箭飆起,跟著幾顆人頭滾落了下來,跌在雪地之中,頸腔濺出的血,迅速染紅了白雪!


    那幾顆人頭上,紫色的眼珠均睜得大大的,充滿了驚恐的神情!


    “誰還敢逃,一律格殺勿論!如此幾人!”夜宸黑衣黑甲的身影,出現了那一眾逃兵的麵前,陰沉如地獄惡魔。


    他手上的天誅劍,散出發躁狂的不祥氣息,那是飲萬人血劍上的戾氣!


    夜宸騎著馬,往前走了幾步:“逃一個,殺一個!逃兩個,殺一雙!”他赤青雙瞳上閃著迫人的妖光:“逃一千個,我就殺一千,逃一萬個,我就殺一萬!”


    “你們,還敢逃嗎?”赤青光芒閃出,掃過全場。


    戰場上頓時安靜了下來。


    這名魔將戰神的威壓,一人竟震懾數十萬人!


    逃是死!


    戰也是死!


    他們也和幻族戰士一樣,陷入了死地!


    所謂的置之死地而後生,到了此時,已變成了狹路相逢勇者勝!


    獨孤信看著渾身殺氣的夜宸,長歎了一聲,心中暗暗想道:“這夜宸果然不愧是魔族戰神,他以死地對死地的方法,正好破了‘背水卻月陣’的要素之一——背水一戰,置之死地而後生!”


    在短暫的平靜之後,魔族士兵突然殺聲大震,紛紛衝向河岸邊的柴桑軍!


    他們人人都知道,隻有戰,才有生的希望。


    柴桑軍的死地是背臨暴漲的無定河水。


    而魔族大軍的死地,卻是——殺神夜宸!


    兩軍再度陷入激烈的交鋒!


    而一旦雙方陷入死戰,不利的卻是柴桑軍,在人數上,他們並不占優,遠遠少於數倍於己的敵人,這場死戰,已變成一場持久的苦戰!


    這,才是一場戰神與戰神的較量,三星會聚,直殺得遮天蔽地,日月無光!


    一場曠絕古今的慘烈大戰由此拉開!


    雪色冰冷,映照著慘淡鐵甲。


    血飛如箭,刀鋒交錯間幾許生死!


    衛瀟騎在馬上,手中昊天劍蕩開,一路斬殺敵軍,他雙眼雖看不見,然而身負天界武神將的絕頂武學,所有血聲、風聲、刀槍箭戟聲、人聲、馬蹄聲、水浪聲……,哪怕是遠遠的冰河碎裂聲,都一一入耳,纖毫無差。


    他一劍斬下,準確無誤的砍下一個敵軍頭顱,然後反手一劍,將另一名撲上前來的敵軍砍下馬背,提韁前衝,撞開迎麵而來的兩名敵軍,跟著將劍刺入迎麵砍過來的敵軍胸膛中!


    拔劍!提韁!迅速衝入敵軍陣營,再出劍!


    他的一騎快馬,如一道破浪之箭般,迅速的在魔族大軍中殺出一條血路,遙遙向著柴桑軍的方向會合。


    而他身後的疾風軍,在主帥的身先士卒下,也始終不離左右,鋒芒直指,勇往直前!


    他聽到,無定河水的聲音,愈來愈近了。


    他知道,那是布於河岸邊上的柴桑軍所在的方向,一旦他和獨孤信的兩支隊伍會合,正奇合一,便是任何魔族大軍也阻擋不住!


    “快了,衛瀟哥哥,我們離我哥哥的軍隊越來越近了!”獨孤伽羅坐在衛瀟身後,雙手緊緊抱住他的腰:“還有一箭之地!我,”她忽然發出一聲欣喜的驚唿:“我看到我哥哥了!”


    便在這時,衛瀟忽的一個反手,劍鋒在她身旁劃過,帶起一陣勁風,少女連忙緊緊貼住衛瀟的背,伏低了身子,隻聽身後“啊”的一聲,一名從背後偷襲的魔族士兵被衛瀟削斷雙手,手中長槍飛出,仰麵倒下馬去!


    “伽羅,小心些!”衛瀟隻說了一句,便又縱馬疾馳。


    “好險!”獨孤伽羅這才抬起了身子,輕出了一口氣。


    然而,就在這時,衛瀟的雙耳之中,聽到了一陣古怪的吹竹之音。


    那是一種極其奇怪的聲音,短而尖銳,在整個沙場之上迴蕩,忽高忽低,似乎是夜梟的啼鳴,又仿佛是惡魔的召喚,也象是某種集結的信號。


    當這陣竹音響起的時候,衛瀟忽然聽到一陣馬蹄聲,從自己身旁的兩側匆匆擦身而過。


    他聽到了衣袂帶風的聲音。


    那是他旗下疾風軍的甲飾,疾風軍的虎紋甲上,在肩頭有一道白月披肩,疾行之中會帶起道道風聲。


    不同於魔族橫野大軍的烈焰黑甲,全身重鎧,不著一絲裝飾。


    衛瀟微微皺起了眉頭,心下稍覺不安。


    “伽羅,你聽到那陣奇怪的竹音了麽?”他問道。


    “聽到了,衛瀟哥哥。”


    “那,你看到了那個吹竹音的人了嗎?”衛瀟問道。


    “沒有,”獨孤伽羅有些奇怪的左張右望,可是沙場之上,千軍萬馬之中,要發現一個吹竹之人,猶如大海撈針:“那個人……很重要嗎?”


    “我也不知道,”衛瀟微歎一聲:“我隻是覺得,隱隱有些不安。”


    若是他能看到,那陣古怪的吹陣之聲,是來自於他軍中的某一人,甚或其實那個人隻是一道幻影時,他或許便能明白這不安的緣由。


    隻可惜他什麽也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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