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獨孤信伸出手,撫摸著父親的靈位,喃喃:“信終於明白您當年在玉陘關外的一片苦心了!”


    他五指修長,輕輕的、顫抖著撫摸過父親靈位上“忠義勇”三個字:“父親要孩兒做到‘忠、義、勇’這三個字,父親親身為表率做到了!從今而後,信也會以父親為楷模,身先士卒、驍勇善戰、義薄雲天、報效家國,保我雲中大好完璧河山,不然,枉費了信號稱‘雲中郎’這三個字!”


    他雙目中似有火光熊熊燃起,對著父親的靈位雙膝跪了下去:“信在此對著父親的在天之靈發誓,縱然國主和大祭司對我獨孤家無情,我獨孤信卻不能棄雲中家國百姓於不顧,國難當頭,信當率出柴桑,西抗敵軍,效父親當年之忠勇,誓死以報!”


    他對著父親的靈位,額頭重重的叩了下去,連叩三個響頭,直至額頭上沁出血跡。


    頭頂,幻思樹葉懸在半空,宛如人掌般的樹葉詭異的輕輕顫抖,無聲無息的翻轉著。


    在那一刹,仿佛有什麽聯通了生死的通道,幻思樹葉的葉片上有細微的綠光氤氳落下,形成了一個光罩,罩在了獨孤庫的靈位之上。


    獨孤信目注靈位之上,眼睛眨也不眨,隻見靈位之上,一道溫暖的黃色光芒緩慢的亮起,那道黃光如同小時候父親嚴厲然而溫暖的目光,照在跪在地上的獨孤信的身上,環繞三周,如同父親溫暖的撫摸和叮囑,空中隱隱傳來一聲滿意的歎息,然後黃光慢慢變淡,消失。


    幻思樹葉的綠光也隨之消失。


    那一刻,獨孤信的心中,分明感覺到,父親是終於完成心中所願,含笑而去的!


    他心頭一陣激動,忽覺胸臆一滯,彎下身子扶住供桌,將手掌攏在唇邊,低低的咳嗽了起來。


    有什麽濕熱的東西從嘴裏落到了掌中,獨孤信將手掌攤開,隻見掌心握著一攤鮮血,殷紅刺目。


    “獨孤將軍,你……”白淺予奔了過來,跪在他麵前,抓住他的手掌,看著掌心那攤鮮血:“你怎麽會……?”


    “叫我信。”獨孤信微微的笑了,俊美的笑容一如樹葉幻境之中的少年,臉色卻是蒼白:“我這些來憂思摧折,五內中傷,別人雖看不出,我自己卻知道,我這身子早已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了!”


    他語聲一頓,被連番的咳嗽聲打斷,白淺予驀的一怔,抬起眼來,竟發現獨孤信的兩鬢之間,竟隱隱有了幾絲早生的白發。


    她連忙從懷中拿出一方白絲帕,遞到獨孤信麵前。


    獨孤信一怔,接過白絲帕,擦了擦嘴角的血跡,見絲帕繡有一枝梅花,疏落數點,卻栩栩如生,不由歎道:“梅花落,梅花落……十年後,我才忽然明白,我當時隔著玉陘關城門聽到的那一線風聲,原來不是風聲,而是……”他語聲一滯,目中忽然現出盈盈淚光:“而是父親自刎時,血從他身體裏流出來的聲音,隻是血流得太快,聽起來就象是風聲……”


    他看著白淺予,目光自上而下,落在她腰間的碧玉笛之上:“父親生前,最喜吹奏《梅花落》,今夜我聽白姑娘吹起,似覺這碧玉笛與《梅花落》曲渾然天成,相得益彰,妙比天韻,”他目中露出懇切之情:“信有個不情之請,請白姑娘將這碧玉笛贈我,讓我供於先父靈前,替我盡一份孝心,不知白姑娘肯否?”


    “這……”白淺予心中猶豫起來,這碧玉笛若是她的,她一定毫不猶豫相贈,但這九轉碧玉笛本是天界之物,是衛瀟送她的,她一時不由萬分躊躇。


    “我也看出這碧玉笛必非凡品,”獨孤信看出她的躊躇,道:“白姑娘若不願割愛,信也不會勉強。”


    白淺予從腰中抽出碧玉笛,雙手奉上:“碧玉笛本是身外之物,若能因此而博得將軍之心安,替將軍盡一份孝心於前,那便是它物有所值了,請將軍收下!”


    獨孤信異常欣賞的從白淺予手中接過碧玉笛:“如此,多謝白姑娘了!”


    轉過身去,將碧玉笛小心翼翼的供奉於靈位前。


    然後他後退了一步,目中忽然盈滿淚光:“父親,雲中今日之情勢,已是危如累卵,國難當頭,信留此碧玉簫,代替兒子長伴父親身側,大丈夫生於天地間,正當保家衛國,佑我河山!信去了!”


    他伏下身子,在父親的靈位前,端端正正的磕了三個響頭。


    桌上供爐中的香,漸漸燃至盡頭,化作最後一縷青煙,嫋嫋而散。


    屋角的白瓷瓶中,梅花散發出靜靜幽香,一夜之間,似乎開得更盛了。


    獨孤信長身而起,頎長的身材挺拔如玉樹臨風,麵容端肅,那個英姿雋秀、顧盼神飛的龍驤大將軍,似乎又迴來了!


    他大踏步的跨出了門去。


    門外,天上地下一片銀白,一夜北風緊,雪鋪遍地,天亮了。


    *******


    將軍府前,聚齊了大批軍馬,人人衣胄鮮明,刀槍雪亮。


    這是獨孤信的要求,若隨他出征,軍容務必齊整漂亮,士氣上先就勝過敵人一籌。


    他身上的明光盔黃金鎧更是明豔奪目,更趁得一代將星英武非凡,戰意昂然。


    獨孤信端坐在白馬之上,扣好頦下的盔帶,便欲打馬出行,一向一本正經的總管奔出門來,不顧一路跌跌撞撞,伏於馬前,痛哭流涕:“獨孤將軍!故老將軍隻遺有您一子,此去作戰,那殺神夜宸擁有強兵驍將八十萬,雲中舉國之力尚且不是其對手,您這一去,萬一有什麽不測,讓我日後九泉之下,怎麽對故老將軍交待啊!”


    忠心的老家仆伏在雪地之上,不顧地上冰涼,哀哀痛哭不止,獨孤信卻不為所動:“總管,你雖是我獨孤家仆,但你更是幻族子民,國難當頭,凡為子民者,豈可不盡綿薄之力,”他用長刀向前一指:“您看見了嗎?這柴桑郡的美麗富足,這更遠處的雲中萬頃城邦、大好河山,我輩豈忍看它在魔族大軍鐵蹄踐踏之下,化作片片焦土?”


    他令人將總管拉起,環顧四周:“伽羅呢?”


    仆從皆不知。


    獨孤信見時間無多,也不管她,尋思這活潑好動的妹妹又是上哪兒去玩耍了,便提馬踏出一步,將手中長刀“嗆啷”一舉,目光雪亮:“帝王之興,自有天命,魔族其如我何!我以數萬之眾平定三襄,擒拿反叛,若今遇此小虜而避之,何麵目以臨四海!”


    軍中兵士們刀矛齊齊舉起,一片片的喊道:“獨孤將軍威武!獨孤將軍威武!驅除魔族,複我河山!”


    喊聲震天動地,似乎越過山川河流,響徹了整個幻之靈國。


    白淺予帶著三葉草,和徐彥達一起騎著馬,隨著獨孤信的大軍出城。


    徐彥達看到故主終於恢複了勃勃英姿,戰意直衝牛鬥,一路之上笑得合不攏口,道:“我幻國將星一出,與天策大將軍衛瀟聯手,區區征瀾帝國夜宸,又何足道哉?”向白淺予一拱手道:“說來也是白姑娘的功勞,若非白姑娘冒險以《梅花落》笛曲感動獨孤將軍,我等也就很難請動獨孤將軍發兵了!”


    白淺予見他正在興頭上,便應付了一句道:“其實獨孤將軍早有發兵之意,我這麽做,隻不過是為他推波助瀾了一把罷了!”


    “哦?”徐彥達有些驚訝:“怎講?”


    白淺予微微一笑,道:“那日我們才來將軍府時,徐將軍你便說,聽得府中兵士議論前線之事,你想,若非獨孤將軍時時留意前線戰事,遠在數百裏之外的戰事如何能旦夕之間便傳至將軍府?”


    徐彥達恍然大悟,拱手笑道:“白姑娘言之有理!果然高明,在下佩服!”


    白淺予笑了一笑,心裏頭卻在嘀咕:“敢情這贈九轉碧玉笛還是必須的通關情節啊……莫非我當時要是沒答應將衛瀟的九轉碧玉笛送給獨孤信,獨孤信便不能完成以笛替他盡孝於父親靈前的心願,這兵便不能發了?”


    念頭一轉:“這可不是遊戲,還可以存盤再打,我當時隻有一次機會,若錯過,說不定獨孤信便不肯出山了!”


    念頭又一轉:“其實呢,這獨孤信將軍也算是一位忠義愛國之大將,父親枉死玉陘關外,以他當時手握重兵,當時要反便反了,自立為王,朝廷能奈他何?如今國難當頭,他盡出柴桑郡十萬囤兵,言道若國之不存,柴桑郡又將何以自保?以他之忠心,發兵是遲早之事吧!”


    想起初到將軍府時,獨孤信各種擺譜不見,心中又隱隱擔憂了起來:“以他這麽別別扭扭的性格,能跟衛瀟相處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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