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流夢影一張嘴,從嘴中吐出一枚棗核,托在掌心,對著白淺予道:“你替我將這枚棗核,放到赤煉江中。”


    白淺予吃了一驚:“這枚棗核?它不會沉嗎?”


    赤煉江水鐵皮可化,樹木可沉,實在是萬物難渡。一枚小小的棗核,更是不在話下。


    流夢影冷笑了一聲,將棗核放入白淺予的手掌之中:“這不是普通的棗核,這就是傳說中我國南境生長的浮沉木,所結出的棗子中的棗核。”


    棗核一入手,白淺予便覺得手掌一沉,險險托不住,她連忙用右手托住右手,仔細看那棗核。


    隻見棗核長約徑寸,高隻二黍許,以無上巧工,刻成一隻舟楫的形狀。


    中間高起而開敞的部分是船艙,箬竹葉做成的船蓬覆蓋其上,旁邊各開四扇小窗,共八扇。白淺予用手指撥動開窗扇,就見窗戶中雕刻著花紋的欄杆左右相對。關上窗戶,就看到窗戶上用石青刻著八個字:幻影移形,舟開破水。


    流夢影一把抓住白淺予的手,指尖劃過,在她的掌心上寫了一個“變”字。


    “把這棗核放入赤煉江後,對著它施放一個‘變’字訣,它自然會變成你想要的樣子。”流夢影道,然後掌上發力,用力一推,白淺予隻覺得身軀輕飄飄的飛了起來,落到了江灘上。


    迴身看時,隻見矮樹叢早已閉合,她竟然被推出了樹叢結界。


    白淺予記著流夢影的叮囑,急急奔到江邊,看著腳下滔滔紅浪,傾覆手掌,掌心中的棗核飄然落下,一遇到江水,立刻幻化成一隻小舟,小舟越長越大,長到十尺大小,這才停住。舟上刻著八個字:幻影移形,舟開破水。


    然後她將掌心對著那隻棗核舟,喝了一聲:“變!”


    掌心上的“變”字印記霍的放出光芒來,籠罩在小船之上,不一會兒,光芒消失,棗核舟變成了一隻和排列在江灘上那一排月族工匠做成的小舟差不多的模樣。


    白淺予想了想,將其中一隻棗枝木做的小舟,奮力往赤煉江中推去。


    她力氣太小,推了一下,小舟卻是紋絲不動。


    三葉草急忙從她肩頭上跳了下來,拖住另外一頭,兩個人使出吃奶的勁,才將小舟移至赤煉江邊,緩緩推下了水。


    三葉草拍了拍雙手,道:“小白姑娘,你是要用這條棗核舟,偽裝成棗枝木小船,以混過崇越將軍的眼睛嗎?”


    “是啊!”白淺予點了點頭,合起手掌,閉了下眼睛,在心中默默祈禱了一下,方才睜開:“希望這樣子,明天真的能幫流夢影逃過崇越的魔掌吧!”


    他們一起望著那著那隻進入赤煉江中的小船,不一會兒便船頭往下栽,沉入了江中,化為泡沫。


    而那隻棗核舟所化的小舟,卻停留在江水中輕輕漂浮著,船底血紅色的江水拍打著,它卻安然無恙。


    第二天早上,當早起戍守在江邊的魔族士兵睜開眼睛,發現停泊在赤煉江邊的棗核舟時,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發現棗核舟還是穩穩浮在血紅色的江水之上,立刻來報:“報告將軍!赤煉江上浮起了一隻木舟!”


    “哦?”崇越將軍大喜,立刻披衣而起,赤足來到江邊,眼見一隻小舟在血紅色的江水之上載沉載浮,迴眸看向被琵琶鎖鎖住的流夢影,目中緩緩露出一絲微笑之色:“到底還是識時務者為俊傑,你終於肯招了!”


    流夢影卻是蹲在江灘之上,將頭移開,掩蓋住眼中的憤恨之色,冷冷的不去看他。


    崇越卻不理會這些,大笑一聲,踏出一腳,方要親自上船,卻又縮了迴來,吩咐身後的副將:“打開她身上的琵琶鎖!”


    “將軍?”副將有些遲疑的道。


    “我命令你打開她身上的琵琶鎖!”崇越麵色一沉,加重了語氣。


    副將不敢不聽,立刻走到流夢影身前,手指對著她腳上的鐵鐐,畫了一個圈,喃喃念出幾句咒語,琵琶鎖上浮出一行字,跟著那段文字倒著一轉,化為紫光消失,隻聽“哢嚓”一聲,緊緊扣在流夢影腳踝上的鐵鐐打開了。


    流夢影方自將腳從鐵撩中拿出,揉了揉酸痛的腳踝,背上卻被崇越一把提起,被他踉踉蹌蹌的提到江邊,一把扔在船舷之上。


    她一個不防,和身撲倒在船尾,兩隻手緊緊抓住船舷,方才穩住了身子。


    “你,上去!”身後傳來崇越的語聲,冷冷的命令道。


    “將軍,這……恐怕不大好吧!”衛瀟跟在崇越的身後,似乎有阻攔的意思。


    崇越轉過身,冷冷看著他:“衛兄弟此時,莫非突然憐香惜玉起來了嗎?”他語聲一頓:“還是怕這幻族侍女一旦上了這條船,船便入水沉了?”


    衛瀟垂下了眼睛:“衛瀟不是這個意思。”


    巨石後,三葉草驚唿了一聲,道:“崇越好不容易中計,放了流夢影上船,衛瀟怎麽會去攔阻他?”


    白淺予想了一想,道:“我明白了!兵法有雲,虛則實之,實則虛之,又說聲言出東,其實擊西,這位崇越將軍,詭計多端,卻也是個多疑之人,他所做的種種行為,其實都是在試探衛瀟,衛瀟如果越是攔著他不讓流夢影上船,他便越是懷疑這條船不過又是流夢影使詐,定要她親自上去試渡一迴才肯放心。”


    她忽然覺得身上一涼,打了個哆嗦,抱起雙臂,望向天空,隻見頭頂的天空中,烏雲四合,涼風漸起,江水微微泛起了波瀾,竟似是有變天了。


    “這……”白淺予看見流夢影瘦弱的身影:“但願她不要有事才好!”


    隻見崇越厲聲道:“讓這幻族妖女上船!”


    他身旁的副將一把提起流夢影腰帶,將她扔入船中,他力氣甚大,震得小船一陣搖晃,幾乎便要側翻過來,流夢影在船上滾了幾滾,才勉強扶住船舷站了起來。


    崇越冷冷一笑:“幻族妖女,我便送你一程,這船沉與不沉,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抬起一隻手掌,掌心上霍然放出一道紫光,頃刻間便將那隻小船推離岸邊,如同一隻巨手推動著船尾,小船離弦之箭一般向前駛了過去。


    “好強的力量!”三葉草震駭道:“這位崇越將軍,隻怕已經是魔修的定神期巔峰了!”


    定神期,乃是魔修的修煉等級中,相當於修真的巔峰期級別,一旦突破,崇越的修為,將可以與夜宸比肩。


    而不同於人族的修真境,魔修可以修煉出魔嬰,出竅,夜遊,附體,奪舍,種種詭異神通,都是人族修真界所不具備的。


    而且魔族的修為,進境更快,同等悟性下,修真一級所需的時間,魔修隻需要三分之二的時間便何以完成,也就是說,魔修的等級,很可能在短時間內超過人族修真者。


    魔族中的強者,幾乎可以在人族修真界肆虐。


    而與此所付出的相應代價是,由於魔族修煉的進境過快,修煉中所存在的漏洞與不完善的地方便更多,因此在承受天劫時,便將遭受更大的劫難。所以魔族高階修士的飛升率,遠遠低於人族修真者。


    赤煉江邊,狂風怒號,江麵上突然卷起了血紅色的紅浪,那葉小舟搖搖晃晃的行駛在江中,幾次似乎便要被浪頭打落傾覆。


    那一葉小舟,幾乎牽動了岸上所有人的視線。


    流夢影在舟上,左右搖晃著身子,截力保持著平衡,長長的黑發,被江風吹得在空中亂舞,一排血紅色的江浪打過來,霍然退去,幾滴紅色的浪花濺上了她的身軀,手上和臉上,立時起了一層血泡。


    然而她卻顧不得疼痛,蜷縮在小船中,死死的抓住船上龍骨的木板,竭力避免被浪頭拋向空中。


    正在這時,一排更大的浪頭打了過來,將小船如落葉一般拋上了頂空,然後嘩的一聲,從上麵落了下來!


    岸上所有的魔族士兵“啊”的一聲齊齊驚唿!


    然而,就在小船船頭朝下,從空中掉落,堪堪接觸到水麵的時候,整條小船忽然在江上失去了蹤影!


    這,是怎麽一迴事?


    所有人麵麵相覷,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崇越忽然從懷中掏出那隻“幻月流空笛”,一把折斷成兩半,扔在江灘之上,恨恨道:“幻國國主,我們被她給騙了!”


    他手指指著江心中的某處,須發戟張:“原來她就是,幻國國主流、夢、影!”


    “那個幻族叛徒,他果然沒騙我!”


    他忽然仰天大笑三聲,一口血泉從嘴中箭一般噴射而出,然而濺落在他身周三尺之內,血珠在沙灘上很快的滲了下去。


    仿佛是迴應著他一般,那隻被巨浪卷起的小船,又再度在江心憑空出現!


    隻是這一次,卻化作了一隻擁有四麵窗牖的小船,流夢影佇立於船頭,身上紫衣招展,恍如一麵旗幟般,向著這邊岸上緩緩招手。


    “我去了,衛瀟,白淺予,我們,有緣再會!”


    她的目光微微一轉,看向那個吐血的人,似乎帶著微微的譏誚之意:“崇越將軍,希望我們之間,永遠不要再會了!”


    她的語聲,以幻力傳送出來,清晰的傳送到了每個人的耳膜。


    “放箭!放箭!”迴過神來的崇越,聲嘶力竭的喊道:“所有人,萬箭齊發!射死那個幻族妖女!”


    立時箭矢如蝗,密密麻麻的越過赤煉江麵,射向那隻船上。


    隻是船隻已過江心,大部分箭矢還不過船頭,便紛紛跌落於江水之中,瞬間被滔滔血浪融化。


    偶有幾支箭矢,飛過船頭,卻也去勢已竭,軟軟的擦過流夢影身側,跌落於她的腳下。


    流夢影微微一笑,這個十一二歲的女孩,臉上忽然浮現出一種與年齡並不相稱的豔麗容光,俏立於船頭,向著岸邊緩緩招了招手。


    “崇越,你不是我的對手,還是讓你們的三軍統帥,夜宸將軍來和我交手吧!”


    她清麗的語聲,再次隔江隱隱傳來。


    江風唿嘯,將那些語聲,吹散在了空中。


    然後,她返過身,在風浪中彎下腰,鑽進了船艙,合上了窗扇,小船安穩的調轉船頭,駛向對岸。


    那一刻,又再度憑空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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