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半夜,洛參一直盯著手中的小銅鏡,未曾放下,也未曾有一絲困頓之感。銅鏡的焦點一直都聚集在星茉的身上,未曾離開過。


    似乎這麵銅鏡就是為了星茉定製的,用來看到了她,知曉她的一舉一動。


    洛參看著星茉不過幾個時辰,在暮雨栴的教導下,已然能以毫無修為根基之身,招來如棉花絲緒一般薄薄的騰雲於腳下。


    洛參不禁皺眉,這暮雨栴既然有如此好的教導徒弟的本事,還不如在元清觀廣授於眾人,豈不皆大歡喜。這般隻給一人開小灶,實在是小氣得很。


    夜已深沉,暮雨栴的住處異常幽靜,聽得到露水滴落的聲音。


    “今日是你第一次用采納利用這天地靈氣,所謂修為,不過也就是如此。”暮雨栴攜著星茉一起,從圍著四株銀杏的院子中迴到了他的正堂。


    星茉依舊不舍得自己一隻腳下好不容易匯集起來的幾層薄薄的雲煙,一瘸一拐地跟著暮雨栴,很是欣喜地點了點頭,“果然,所謂修為,就是將采納入身體的靈氣,由身體運用出。金仙這般教授,倒是讓我醍醐灌頂,明了了許多。比看上一年的晦澀古籍還要有效呢!”


    暮雨栴甩了袖袍,點燃了一片崖柏木片於桌上的小瓷爐底座,爐子裏盛放的檀香香丸受熱,緩緩散發出甜絲絲的檀香氣味。


    “夜深了,早日迴去休息吧。明日晚課之後,繼續來我處,修習騰雲之術。”暮雨栴轉身靜靜地看著依舊欣喜的星茉道。


    “是,那金仙也早點休息,茉兒這就先退下了。”星茉說罷轉身,便離開了暮雨栴住處。


    暮雨栴看著她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茉兒……茉兒。”


    ……


    星茉離開了獨立於老君峰後的暮雨栴所在的山峰,那座他親手布下的用於連接老君峰的橋依然在。隻是,若要離開老君峰,便又要走那座破木橋,令人討厭的愛離別幻境。


    想到此,她歎了口氣,行至老君閣的正門前,閣內一片輝煌燈火通明卻無一人。她身前就是斷崖和木橋,可卻有一人一隻手掐著腰,一隻手扶著木橋深深嵌入石塊中的橋樁,燦著一口白牙,笑眯眯地正看著她。


    “洛參?你怎麽在這?”星茉不可思議。


    洛參好像終於解放了似的伸了個懶腰,“等你啊。”


    “等我?你知道我會經過此處?”


    洛參沒有動,隻歪著頭,“是啊,不過你的那位金仙似乎有些太不夠意思。這大半夜的,要麽留你宿在他那裏,要麽就把你送迴棠梨幽居,叫你一個女孩子深更半夜的走山路,他倒是真放得下心。”


    星茉自然從沒想過要誰將自己送至棠梨幽居去,“你別胡說。他可是太清天金仙,我算得了哪根蔥?要他護送?怕不是失心瘋了。”


    “哈哈……看來你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不過,我可不是什麽太清天的金仙……你算不得什麽好蔥,我也不是什麽好蒜。我來送你迴去,恰到好處。”說罷,他一把便拉過了星茉的胳膊,不等她再說什麽,又一次將她橫抱於懷中。


    洛參一個箭步飛身而上,星茉在他懷中,側臉過去便是一輪幾乎唾手可得的明月。


    “你還沒迴答我,你怎麽知道我還會經過老君峰?你怎麽知道,我不願意去走那破木橋?”


    洛參低頭看了她,便道:“因為你是茉兒啊。”


    就僅僅因為你是茉兒,茉兒的一舉一動,銅鏡上都能看得到。洛參怎麽會不知道,茉兒不願意走愛別離幻境,洛參也當然知道茉兒會途徑老君峰。


    星茉心下暗道,這哪裏算得了什麽迴答。“你不想說便罷了。”


    洛參抱著她一直飛,飛過了老君峰和元清觀大片的樹叢,最終落在了女弟子的局所棠梨幽居,汀若和星茉的房子前。


    “你看你還不信,真的就因為你是茉兒。”洛參邊說著,邊把星茉從懷中放下。


    “這根本就不是個答案。”


    洛參撫了撫額,“你就當是我與你心有靈犀吧。快快,迴去睡覺。都什麽時辰了,整日的不知好好休息。這金仙也真是的,什麽時候教不行,偏偏喜歡半夜三更黑燈瞎火的。”洛參催促著。


    星茉經他這麽一說,果然覺得疲憊困頓的很,便與他擺手,“嗯,你也迴去吧。早些休息。”不再多言,輕手輕腳地推門進屋,以免不把睡熟的汀若吵醒。


    ……


    連續三日,星茉都會在晚課之後,前去暮雨栴的住處,他大半晚上都會全心全意,盡心盡力的教授她騰雲之術。


    三日之後,星茉果然能夠輕而易舉地隨手便招來濃厚的雲於腳下,平穩而快速地載著她穿梭於楠木高聳的樹枝頭上和月亮之下。


    之後,星茉再從棠梨幽居前往老君峰已然不需要洛參的幫忙,便能和眾人一樣,駕雲穿越斷崖,穩穩落地於老君峰上。


    巧的是這日,她的身後正跟著顧淑苓等人,也駕雲半空。


    斷崖雲海之上,顧疏苓皺著眉頭眯著眼睛看著前麵一個舊衣女子,駕雲於她們身前,汀若也在她身側駕雲一起前往老君峰。


    “疏苓,前頭那人是誰?”顧疏苓身旁,一向和她交好的道姑靜眉,斜著眼睛望著前方。


    “哎呦……這層層雲海倒是遮眼,不過看她身旁的應該是汀若,瞧她那個身量,該不會是夕星茉吧?”顧疏苓身後緊跟著她們的另一個道姑開口。


    星茉這是才學會駕雲沒兩天,平時也不常用,隻有來去老君峰的時候會使用騰雲之術,故而元清觀內沒有幾人見過她駕雲的樣子。所以這時候突然在半空看到了她的身影,一時間也覺得陌生,不好判斷。


    顧淑苓冷哼,“飛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說罷,也不等身旁幾人阻攔。徑自加速,嗖的一聲便隻留下一個白雲形成的漩渦,飛身前去了。


    她身旁幾人相互對視了一下,也都加速追趕過去。


    汀若和星茉並不知曉自己已經被別人當做了談資和戲謔的對象。汀若隻是羨慕又欣賞地道:“星茉,你飛的真的很好!又平又穩又快的。不過才三天,你就學會了騰雲之術。擱別人最少也要三五個月吧,我從沒見過有誰三天就能學得會騰雲之術的。有金仙教導就是好,果然是名師出高徒!”


    星茉略笑了笑,搖了搖頭,她可不是什麽高徒,金仙固然好,卻也算不得她的師父。這是她每日換著法子,絞盡腦汁鑽研自創各種花果香茶,換來的。


    用暮雨栴的話便是,這不過是互不相欠的等價交換。他不以術法為重,卻以她親手炮製的花果香茶為樂。她不以香茶為重,卻極其看中暮雨栴傳授的任何一點一滴的修煉之法。


    分別從這二人的角度去看,倒也勉強算得上等價交換,誰也不欠誰的。


    “嗬!是嗎?我倒是沒聽說金仙還收有什麽徒弟?!”顧淑苓已然追上了汀若和星茉,聽到了汀若剛才所言,譏笑道。


    “哈哈哈,疏苓所言極是。我也未曾聽說過,也沒見過誰這麽厚的臉皮,自顧自地敢攀扯上金仙,占了如此大的便宜,難道還想要以金仙弟子自稱?招搖過市!”顧疏苓的幾個好友也跟了上來。


    說是好友,不過都是因為豔羨顧疏苓凡世之中是尚書千金的身份,仙界之內是蓮仙姑重了多少輩的孫女的角色。大多帶有攀附之意,真心並無幾分。


    星茉心內覺得好笑,果然是人怕出名豬怕壯,自己還未曾找顧疏苓算賬,她倒是先來找不自在。


    汀若見他們三四個人將她與星茉夾在中間,幾個人越發向中間擠過來,汀若腳下的騰雲被她們三個擠掉了大半,快要無落腳之處。


    “你們怎麽說話呢?誰厚臉皮?”汀若聽她們譏笑之聲,頓時惱羞成怒。


    顧疏苓笑道,“又不是說你,你急什麽?靜眉,你剛剛說誰厚臉皮,不要臉呢?我沒聽清,你再說的大聲點。”


    一旁緊緊挨著汀若,想要將她的騰雲擠碎的女子好似得了什麽賞賜一般來了興致,拔尖了嗓子,“我是說,夕星茉!夕星茉厚臉皮,不要臉!自命不凡,提不清自己幾斤幾兩!”


    她這次聲音很大,一路上她們前後的諸多駕雲弟子皆聽到了,起了一陣哄笑。


    靜眉自顧自笑的眉飛色舞,卻突然下巴吃痛。低眼一瞧,卻見一隻冰冷的手死死掐住了自己的下巴。正是夕星茉。


    星茉已經將快無騰雲落腳之處的汀若拉到了自己身邊,讓她躲在了自己身後,一伸手便抓住了靜眉的下巴。


    “有本事,你就再說一遍。我要看看是你的話有力,還是我的手臂有力。”說著,她前臂用力,力道很大。她雖無法術修為,可偏偏身法上乘,武功很高,出手教訓元清觀一部分蠢材弟子還是不費力的。


    而這靜眉,她也不是沒有聽說過,不過是修為低劣的低等弟子,平日裏隻顧的上巴結討好顧疏苓,能從她那裏得來些增益修為的小技巧和崔玄忠給顧疏苓用於突破修為用的丹藥。


    “啊?怎麽不說了?你剛剛說誰厚臉皮,不要臉?你再說一遍,顧疏苓沒有聽清楚,我也沒有聽清楚。你若說的不對,我便捏碎你的下巴!”星茉水杏圓目怒目而視,靜眉打了個激靈,連連朝著顧疏苓方向眨眼,請求支援。


    顧疏苓冷哼,這夕星茉不過才學會了騰雲,能是什麽厲害角色,靜眉這廢物竟然怯懦至此。“夕星茉,你幹什麽?你不過才學會了騰雲,你的那點修為於我們不過以卵擊石,你還想捏碎靜眉的下巴?那你倒是試試,是你的手快,還是我的訣快。”


    說罷,顧疏苓抬起了一隻手快速捏訣,手心中有灰色的小型旋風在急速旋轉。


    汀若見之,身下一抖,連忙雙手拉住了星茉的一隻臂膀,“星茉,顧疏苓手心裏是運了兩儀會氣術。我們不是她的對手。”


    靜眉見顧疏苓未曾見死不救,心下安然,雙手用力扒著星茉掐著自己下巴的手,有恃無恐地道:“我四……四索你!你撲要臉!你厚……啊!”


    靜眉口齒不清的‘厚臉皮’三個字還沒說全,星茉便一甩手,丟了靜眉的下巴,隻聽劈啪一聲,靜眉的下巴毫無支撐力道脫落了下來,下巴脫臼疼的靜眉連連哭吼。


    星茉衝著靜眉冷眼道:“我早讓你想清楚了,到底是誰不要臉?厚臉皮?”


    顧疏苓大驚,“夕星茉!你好大的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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