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痛哭不止,淚涕橫流,原本的一雙誘人美目已經略有發紫。


    因為此時她的麵色並不如剛剛一般,白潤喜人,應該說是她本就不是那個樣子,剛才不過是變化的相貌罷了。


    她的皮膚毫無血色,清灰如同一具屍體,說她是個妖物,毫不誇張。


    故而,一雙美目再美,無了血氣滋養,自然了無生意,現下她哭的著實痛,眼睛腫了起來,越發黑紫。


    洛參不依不饒,他這個人一向沒什麽憐香惜玉的情懷,何況麵對一具會跑會跳的屍體。


    “你就算哭死在這,也別想我輕易放了你!”洛參說著,手下發力,紫金長鞭力道猛增,生生劃破美人的皮膚,嵌入肉中。


    星茉同樣,她也一向不是個好說話的,不會因為輕而易舉的幾滴眼淚便隨便動了惻隱之心,何況她差點就喝了砒霜,死在了她的手裏。


    美人已然跪倒在地,她沒曾想到這一眾人裏竟然還有如此厲害的兩個角色。


    這些半吊子的修仙之人,沒了修為,連那麽一丁點的過人之處也便沒了。卻沒想到麵前這兩個竟然有這般厲害的身手,反倒自己落到了他二人手中,這境況,進也不是,退也不成,難道真要在此交代了性命?


    她從來是個貪生怕死之人,如若不然也不至於受人脅迫,幹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故而心神散亂,越發痛哭了起來。


    洛參竟然無奈,“茉兒,我看她這個樣子怕是不會說什麽了。就此了結了她算了,也省的這妖物到處害人性命!”


    星茉嘴角斜勾,輕笑道:“說的不錯,我這個人最是嫉惡如仇。尤其是對那些有意加害於我的人,定是要以牙還牙的。我可不是什麽好心腸的小姑娘。你想要我性命?那我便送你一程了。”


    說罷,手下陡然發力,短劍的劍鋒鋒利冰冷,深深壓在了美人的脖頸上,隻再稍稍用力,便會破了皮肉。


    “啊!饒命!”美人緊閉雙眼,終於感覺到了脖子上的寒意,且看這兩個人並不像是隨便說說的樣子,看起來是真的會動手結果了她。


    “嗯?”洛參冷哼,“那便把該說的都說了吧,我們可以考慮考慮是不是要留你一命。”


    美人終於睜開了眼睛,膽寒地瞅了瞅星茉,又看了看洛參。


    “我是受人指使,我與這位姑娘根本不相識,為何要加害於她。”


    星茉皺眉,“這我當然知道,說!是誰要你殺我?”


    美人輕咳了兩聲,“我若說了,便會現下灰飛煙滅。我說不得,寫不得他的名字。”


    星茉手下發力,冷劍噗的一聲花開了美人的脖子,“你是在和我開玩笑嗎?”


    美人哭嚎,“別殺我!我不想再死一次!這次死了,這世間便再沒有我饑魂的痕跡了!我生前的血仇,誰來報?我這一生的恨意誰來平啊?!”


    星茉心中一動,是啊,死了,這血海深仇誰來報?死了,這生平怨恨誰來平?


    她何嚐不是一樣,死不瞑目,就算是死了,也要反生於世,去報仇雪恨。


    洛參見她手下踟躕,“茉兒?你怎麽了?”


    星茉恍然,衝他搖了搖頭表示無礙。


    隻怔怔地看著,自稱饑魂的這個妖,“不得不承認,你說的很對。如果死了,便再無可能。再無報仇的可能,再無讓仇者痛的可能,一切都已枉然。


    你有什麽樣的血仇?淪落至此,還不得寬解?”


    “淪落至此?寬解?如果我說,我正因此仇此恨才淪落至此的,如何寬解?”饑魂的淚珠連綿,已打濕了她這一身破舊略有發黃的暗白衣裙。


    “什麽意思?”星茉皺眉。


    饑魂看著那口緊緊跟隨著自己的鐵鍋道:“我生前被人活煮於那口鍋中,分而食之。怨念過重,往生不得,隻得化生為妖,找尋當年煮我者,食我肉而活者!我要把他們活生生地煎炒烹炸、悶溜熬燉,我要讓他們的後代,也背負這樣的命運!


    我的的確確,找到了當年的幾個人,吃了他們,但是還不夠!還不全!我的大仇還未完全得報,竟被元清觀打斷,捉到觀中,鎮壓我至今,不知有幾十年之久。”


    “所以,你是奉了元清觀中人之命,來參與到我們的十日曆練?也是那人叫你要了我的性命?對吧?”星茉眯著眼睛問她。


    “不錯。但餘下的,恕我不能相告。”饑魂低下了頭。


    星茉輕輕歎了口氣,“那不如,我們做個交易?”


    “什麽交易?”饑魂雙眼似乎來了生氣,怔怔看著星茉。


    “茉兒?你和這妖物做什麽交易?如若逼問不出,隻管殺了她就是。”洛參越發緊了緊紫金長鞭,打斷了饑魂的話。


    星茉沒有理會洛參,隻看著饑魂,此時此刻她臉上的淚痕讓她有些感同身受。


    “我可以不殺你,但你不得將自己的仇恨施加於無辜之人身上。也不可再濫殺無辜,比如受人脅迫來殺我一般……”說罷,星茉便轉手收起了壓在饑魂脖頸的短劍。


    饑魂美人淚水連綿,看著星茉,“隻有這個條件?”


    “隻有這個條件。洛參,收手吧。”星茉朝著洛參擺了擺手。


    洛參看了看饑魂美人又看了看星茉,半晌,隻略抬了抬嘴角,嘩啦一聲,紫金長鞭鬆開,盤在了他手上。


    饑魂美人頓時覺得周身鬆快了許多,深深吸了口氣,緩緩站起身,“你似乎是叫茉兒。今日之恩情,我會一直放在心上。”


    “如今這重境界,算不算我們通過?”星茉沒說其他的,隻這般問道。


    饑魂美人沒有說話,隻抬手召來了不遠處的鐵鍋,長柄木勺在鍋中攪拌多時。


    “原本第二重境界是要你們喝下腐湯,迷亂心智,互相欺騙,殘殺。但有人要我改了配方,取了你的頭發,放入湯中,讓所有喝了腐湯的人都來攻擊你。”饑魂看著星茉道。


    “現下這鍋,是迴複精力的湯……給他們喝下,便會恢複神智精力。也不會記得剛剛中毒之時發生的事。你們二人喝最後這兩碗,能補充精力。”她邊說著邊盛出十三碗湯,擺放整齊。


    “如此這般,你們眾人便全部安然無恙,自然算是通過了第二重境界。


    而我,正好可以脫離元清觀。”說著她便躍身跳入了鐵鍋之中。


    星茉皺眉,“你要逃跑?那叫我們如何交代?”


    饑魂坐在鍋中,隻露出一個腦袋,鐵鍋浮在空中搖搖晃晃,“不是逃跑。這也是一個交易,隻要我聽從安排,入第二重境界,給你下了砒霜,元清觀的封妖印便會自行解除。我自由了!”


    星茉淡淡一笑,“但你並沒有毒死我。看來跟你交易之人,大意了。”


    饑魂美人終於露出了笑容,“有緣再見!”


    說罷,果見鐵鍋飛升而去,在空中撞出了一個五彩亮斑,像是破了什麽結界而出的印記。


    洛參搖了搖頭,“沒看出來,茉兒倒是挺會做買賣的?隻是你這買賣,沒賺什麽呦。”


    星茉拿著兩碗解藥湯,“難道隻有叫她灰飛煙滅,說出指使之人是誰,才算賺了嗎?


    還不過來,把人喚醒。”


    洛參輕笑,“好嘞!茉兒說什麽,就是什麽。”


    洛參跟著星茉一起,將十一碗藥喂給了昏睡的十一個人後便和洛參自行喝了最後兩碗湯。過了不知多久,眾人終於紛紛轉醒,都無大礙。


    “我剛剛是不是睡著了?”趙有貴摸著腦袋,一臉茫然。


    寇明寇岸攤了攤手,“大概吧……”


    眾人皆無礙,反而覺得精力充沛了許多,隻不過他們依然身處樹林之內,月色如舊,絲毫沒有日月交替之感。


    他們隻得朝著一個方向走著,漫無目的,並不知道接下來是否會是第三重境界。


    也不知道走了有多久,月亮還是原先的樣子,樹林風動,隻聽得到樹葉的沙沙聲。


    “看!前麵是什麽?”突然有人喊道。


    星茉撥開遮著眼睛的樹葉,他們眾人已然走至了樹林邊緣,麵前豁然開朗……是一片隱匿於濃霧中,不見邊際的湖。


    湖岸邊,赫然停靠著十三隻小船,每隻船隻能容一人下腳。


    趙有貴首先跑了過去,打量著岸邊的一隻小船,伸手來拿下了船頭掛著的木牌,“止境。心如止水之人,方可破境。”


    趙有貴笑嘻嘻地轉身朝著眾人招收,“快過來!這好像是第三重境界啊!”


    眾人聞此,紛紛跑至湖邊,圍著趙有貴,你一言我一語。


    “什麽意思啊?難道剛剛就算是過了第二重境界了?”寇明不解。


    “大約是吧……隻是比想象中的容易了些。”寇岸隻得如此迴複。


    “什麽叫心如止水?方可破境?”有人問道。


    洛參輕咳,“自然是處變不驚,心安神泰。這大約就是第三重境界了……瞧這意思,是讓我們每人乘一隻小舟的樣子。”


    “那還等什麽?”趙有貴說著便一腳跨進了離自己最近的一隻小船。


    “這……四周黑黢黢的,湖上盡是濃霧彌漫,什麽也看不清,這船是要開往何處也未可知……”有人有些害怕,未曾登船。


    其他人哪裏管得了那麽多,都學著趙有貴一樣,每人找了一隻船落座。隻剛剛坐下,小船輕顫,自行緩緩向前行駛……朝著濃霧之內的湖麵而去。


    星茉此時再看趙有貴,早已不見了蹤影。


    “我們也上船吧。”她朝著洛參道,邊踏上了一隻船。


    洛參點頭,踏上了挨著星茉的一隻船。剛剛膽怯之人見眾人都已登船遠去,迴首看是同樣寂靜無人的幽深叢林,也不敢逗留,上了最後一隻船。


    十三隻小舟,接連駛入濃霧之中,片刻後,便相互不見。


    星茉獨自坐於舟上,四周暗灰的水霧遮天蔽月,緊緊將她包裹,她似乎感覺到有些透不過氣來。


    也不知道這種寂靜的黑暗和孤獨持續了多久,她麵前的霧氣越來越薄,越來越透。


    有光影如隔著薄紗晃動,映在了黑色的水麵上,是火焰的紅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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