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揚承的神念幾乎是立刻反問:“粉蝶兒的真魂呢?”


    沈衣雪無聲歎息,就連神念也帶了一絲黯然:“粉蝶兒他隻是一個普通人,並不會妨害到你,你又何苦處處針對於他?”


    褚揚承冷笑一聲:“不是我處處針對於他,而是他非要處處針對於我!說到底,都是因為你!”


    沈衣雪自然知道是因為她,想到從遇到褚揚承之後所發生的種種,粉蝶兒的的確確好像是在防備著褚揚承什麽。


    “所以,”沈衣雪想了想,仍舊以神念問道,“你最初的目的是什麽?”


    “我最初的目的……”褚揚承說到這裏,神念猛地頓住,然後就在沈衣雪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突然發出一聲慘叫,一下從軟塌上滾了下來!


    在他慘叫發出的同時,沈衣雪突然就感覺,帳篷的四周倏然就恢複了正常!


    鳥鳴聲,腳步聲,風穿林葉的沙沙上看,全都在一瞬間湧了進來,如此地鮮活,如此地明媚!


    她的神念,能夠輕易穿過帳篷,感應外麵的一切。而外麵的聲音,也同時透過帳篷穿了進來。


    方才,這個如同與四周隔絕了的帳篷,在這一瞬間,突然又迴歸到了它原本的位置!


    女帝靈馨是帶著兩個隨從出現在帳篷門口的,正巧看到,鮮血洇透了繃帶的褚揚承,一路滾到沈衣雪腳下的情景!


    褚揚承伸出兩隻纏滿繃帶的手臂,一下捉住了沈衣雪的腳踝:“沈……沈姑娘,我自問並無得罪你之處……”


    身後就是女帝靈馨和兩個隨從,沈衣雪退無可退,下意識地一抬腳,避開了褚揚承其中一條手臂,卻在慌亂之下,被他的另一條手臂絆了一下,身子一晃,一頭栽下!


    然而,這些動作落在女帝靈馨和兩個隨從的眼裏,卻更好像是沈衣雪抬腳踢開了褚揚承的手臂,躲開了對方!


    女帝靈馨的眉頭皺了起來,卻又看不出太對的情緒起伏,隻朝身後的兩個隨從吼道:“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去將國師大人扶到軟塌上去?!”


    沈衣雪心念電轉,突然就搶先一步,趁勢轉身,彎腰去扶地上的褚揚承,同時口中道:“褚國師,雖說是男女授受不親,可你若執意如此,我又如何替你檢查傷情?”


    女帝靈馨楞了一下,眼底緩緩浮出一絲希冀:“雪兒,你要替褚國師檢查傷情?”


    沈衣雪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手中動作也就一慢,那兩個隨從恰巧此刻上前,一左一右,將渾身是血的褚揚承再次架到了軟塌上。


    “不過褚國師並不同意,”沈衣雪頗有些無奈地道,“說是男女授受不親,方才我隻不過才靠近了一些,他就拚命地躲。如今看來,褚國師受傷雖重,卻仍舊有餘力從軟塌上滾下來呢!”


    這一番說辭,本是沈衣雪臨時想出,卻歪打正著的是,在沈衣雪來之前,褚揚承就是以“君臣有別”“男女授受不親”的理由,將女帝靈馨拒之帳篷外的。


    否則,女帝靈馨明明都已經對沈衣雪和單天鷹起了疑心,為何竟還在帳篷之外,也不跟著沈衣雪進來?


    褚揚承顯然也沒有想到沈衣雪最後竟然想出了這樣一個理由,呆愣片刻,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竟是無法反駁,於是幹脆痛苦地倒抽一口涼氣,再次“暈”了過去。


    沈衣雪見狀,立刻拔下了自己頭上的伽藍冰魄針,氤氳出一道七彩寒芒就朝著褚揚承刺了過去!


    靈馨再次被沈衣雪的舉動嚇了一跳,失聲道:“雪兒——”


    沈衣雪手中的伽藍冰魄針灌注了混沌之氣後,能攻擊,也能救人,全憑她心意,此刻做出一副十分急切,沒有聽清靈馨的話的表情,那一道七彩寒芒就猛地刺到了褚揚承身上!


    褚揚承的身體猛地一震抽搐,然而沈衣雪去明顯地能夠感覺到,那一絲裹挾著冰雪寒意的混沌之氣,在沒入褚揚承體內之後,竟是如同石沉大海一般!


    “雪兒,你在做什麽?”女帝靈馨的臉色都變了。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快到人都來不及反應,沈衣雪連思索原因的時間都沒有,就聽到了女帝靈馨這一聲微帶了怒氣的低吼。


    沈衣雪隻能收起伽藍冰魄針,同時壓下心底震驚,朝靈馨拱一拱手:“我在救人。”


    女帝靈馨皺眉道:“救人?有你這樣救人的麽?”


    沈衣雪歎了口氣,做出一副無奈的樣子;“看來陛下果然是貴人多忘事,連我慣用銀針救人之事,難道都忘記了麽?”


    她低頭看了一眼褚揚承身上已經全然被鮮血染紅的繃帶,一臉誠懇:“我是想要用銀針幫他止血。一時沒有趁手的銀針,所以就用了頭上的發簪。”


    ——靈馨自然不知道什麽是伽藍冰魄針,所以沈衣雪幹脆也就用了發簪這個名稱,省得再多費唇舌解釋。


    “當初,英王府中,我不就是以銀針為英王殿下止血的麽?”沈衣雪思緒電轉,提到止血,就想到曾經止血的往事,提出來也好讓靈馨安心。


    靈馨楞了一愣,神色雖然略微緩和,然而看向沈衣雪的目光卻是仍舊充滿複雜。


    唉!這都十八年過去了,有些人,有些事,有些心結,果然該放不下,還是放不下。


    沈衣雪心中哀歎,同時暗暗懊惱不該沾上單天鷹,無端端地將事情變得複雜起來。


    那兩個隨從在將褚揚承扶到軟塌上之後,就立刻識趣地退了出去,此刻帳篷之內也隻剩下了站在門口處的女帝靈馨,軟塌前捏著伽藍冰魄針的沈衣雪和軟塌上的褚揚承。


    三人竟是誰都沒再開口,氣氛一時有些說不出的沉悶尷尬,幾乎是落針可聞。


    褚揚承還是“重傷”,除了偶爾呻|吟兩聲,也不好再開口說話。女帝靈馨顯然是在思索,思索沈衣雪最後那幾句話的真實性。而沈衣雪則是在一邊懊惱,一般擔心著單天鷹的情況。


    ——見褚揚承已經有所察覺,甚至還不惜自殘來反咬一口,又怎麽會不暗中出手對付單天鷹?


    沈衣雪可不想因為自己的一個念頭,而害得單天鷹下場淒慘。一個粉蝶兒就足以讓她無比內疚。


    若非如此,在得知是褚揚承害了粉蝶兒之後,她也就不會做出如此有錢考慮的舉動來。


    想到粉蝶兒,沈衣雪的心總算是再一次鎮定下來。


    既然另外兩個人都不開口,那就由她打破這份沉悶好了。


    沈衣雪舉起手中的伽藍冰魄針,這一次直接凝聚出十來道七彩寒芒來,齊齊朝著軟塌上的褚揚承緩緩射去,同時口中語氣急切:“褚國師必須要立刻止血。”


    突然之間的福至心靈,沈衣雪就是要以止血為借口,刺上褚揚承十幾針。


    褚揚承若是老實接受還罷了,若是還想要以自殘來誣陷她,她就等著看看,他全身有多少鮮血可以流!


    本來,沈衣雪還想提起當初在劉家村的時候,以銀針為單天鷹提升內力修為之事,不過又想到靈馨的心結,於是也沒再說出來。


    女帝靈馨終究隻是個普通人,自然也無法看透沈衣雪伽藍冰魄針上的玄機,眼睜睜地看著那十來道七彩寒芒似緩實疾,全部沒入褚揚承體內。


    沈衣雪凝神,等著褚揚承接下來的反應,如果對方就此“止”了血,她也就順勢停下,然後再想措辭解除靈馨的誤會;如果對方當真拚了性命不要的陷害她,那她就不顧一切,再想法子給他的要害來幾針!


    料想一個女帝靈馨,還是攔不住她的。


    盯著褚揚承,沈衣雪的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就連唿吸一時都忘記了。


    片刻之後,軟塌上的褚揚承突然輕咳一聲:“多謝……沈姑娘妙手……”


    女帝靈馨的眼底露出一絲驚詫之色:“雪兒,你……”


    沈衣雪也暗暗鬆了口氣,看來這褚揚承應該也還不想在此刻翻臉,所以也就順著她的意思,“止”了血,然後又硬生生地承受了她十幾道裹挾著冰雪寒意的七彩混沌之氣。


    同時也讓沈衣雪無比心驚,因為那十幾道混沌之氣,竟完全都是如同石沉大海一般!


    這個褚揚承,當真隻是一個普通的方士?


    雖然仍舊沒有任何頭緒,沈衣雪卻終於開始察覺到這個褚揚承的不同尋常。


    隻是,也不知道,之前靈馨與軒轅昰在準提峰頂兄妹重逢的時候,有沒有提到過這個人。


    然而她轉念又一想,曾經與褚揚承打過照麵的曆劫到了現在仍舊是昏迷不醒,而軒轅昰卻是根本就不曾見過這個褚揚承。


    再加上如今靈馨的態度,怕是當時根本就不會對軒轅昰提及這樣一個人。


    想到這裏,沈衣雪心中不免有些煩躁起來,自然也就不願繼續在這頂帳篷當中逗留下去。


    然而此刻女帝靈馨還站在帳篷門口,沒有進來,卻也同樣沒有讓開的意思,她想要出去,就得從靈馨身邊擠過去。


    從女帝身邊擠過去,她這是得多大的膽子,又是得多麽急切?


    沈衣雪正思索著理由,軟塌上的褚揚承卻是再次緩緩開口:“沈姑娘的發簪當真無比神奇,竟是比一般太醫的銀針都更加好使,這才十來針下去,就為在下止了血。”


    “褚國師終究是失血過多,”沈衣雪道,“還是閉嘴,留著力氣休養身體吧。”


    這話看似是在全褚揚承休息,然而卻是讓人怎麽聽怎麽別扭,就連靈馨都禁不住微微皺起了眉頭來,一轉身,低低向著外麵的隨從吩咐了幾句,隨後竟是讓開了門口的位置,示意沈衣雪出來。


    沈衣雪一出帳篷門口,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見其中一個太醫打扮的老者,跟在那隨從身後,遠遠地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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