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和尚心中更加疑惑:他們跟隨老和尚多年,卻從未見過他能夠未卜先知,近來這是怎麽了?


    而且,自己的師父,對於那位素未謀麵的女施主,竟然是直唿“她”,連聲“施主”都不稱!


    先是是說他自己大限已到,然後開始迅速衰老,連房門都不出,卻告訴他們院子裏會突然有人出現,竟然還知道出現的人需要什麽!


    不過跟隨著老和尚的這些年,他們也習慣了聽從,於是也就不再多問,依照老和尚的吩咐,去西邊的禪房裏請人。


    西邊的禪房裏,即使隔著一層窗欞紙,兩個小和尚也能看到裏麵隱隱透出來的七彩光芒!


    那七彩光芒時強時弱,卻始終不曾消失。同時也好像蘊含著巨大的力量,兩個小和尚,怎麽也推不開緊閉的兩扇房門。


    兩個人麵麵相覷,都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了詫異之色,同時心中也有些好奇,那個後來出現的美麗女子,究竟在做什麽,為何一直都會有七彩光芒閃耀呢?


    二人都聖山十三四歲的年級,好奇心也是極強的,再次互相看了看,最後同時將目光落在了正微微透出七彩光芒的窗欞紙來。


    這紙還是去年糊上去的,上麵已經落了些許灰塵,甚至微微泛著古舊的黃,十分地脆弱,隻要稍微用力就能碎成紙屑。


    隻是,讓兩個人意外的是,,這原本應該十分脆弱的窗欞紙,此刻竟然堪比精鐵!


    其中一個人,用手輕輕戳了一下,那泛黃的窗欞紙並沒有如同想象中那般破碎。他有些意外,看了另一個人一眼,於是再一次伸手,稍微加大了些力道,又戳了一次。


    結果那卻發現,自己的手指好像戳到了一度精鐵澆築的牆壁上!


    那個小和尚楞了一下,掩飾不住眼底的差異,於是也顧不得會不會驚動房間之內的人,用盡了力氣,第三次戳在了那窗欞紙上。


    “嘶——”那小和尚倒吸一口冷氣,隻感覺自己的手指好像都要斷了一般!他捧著似乎都要腫起來的手指,疼的冷汗都冒了出來!


    另一個小和尚有些不解,不過是戳破一層窗欞紙,至於就疼成這樣麽?


    於是他自己也伸出了一根手指,朝著微微泛黃,同時還有七彩光芒透出來的窗欞紙,狠狠地戳了過去!


    “啊——”


    看似十分脆弱,實際上卻無比堅硬的窗欞紙,讓後來的小和尚疼地忍不住叫出了聲來,隨即又想到這聲音會驚動房間之內的內,於是又連忙用另一隻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巴!


    先前的那個小和尚白了他一眼,那意思:讓你不相信我!


    “師兄……”後來戳窗戶紙的小和尚委屈地撇了撇嘴,低頭看著自己已經紅腫起來的手指頭,壓低了聲音,“這窗欞紙,不是去年你我一同換的麽?當時可不記得如此堅硬……”


    被稱作“師兄”的小和尚用沒有受傷的手托著自己的下巴,目中最後落在被他和他的師弟先後戳了三四次卻始終紋絲不動的窗欞紙上,露出沉思之色。


    房間之內,七彩光芒依舊時明時滅,映照地那窗欞紙也是不是微微泛出七彩光芒來,一時間,竟是將那紙上原本泛出的黃色完全遮掩。


    “應該是……”師兄小和尚又沉吟了片刻,正要說出自己的判斷,卻聽背後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咳咳!咳咳咳!”


    兩個人同時嚇了一跳,連忙轉身去看,卻見他們的師父,那個垂垂老矣,如同風中殘燭般隨時都有可能被一陣風吹熄的老和尚,不知何時,竟然走出了禪房,還悄無聲息地走到了他們身後!


    “師父?”


    “師父,你怎麽來了?”


    兩個小和尚頓時如同做錯了事,當場被抓包的孩子,同時垂下頭去看著自己的腳尖,連大氣都不敢出!


    老和尚是真的很老很老了,走起路來似乎都在打晃,他看著麵前低著頭的兩個弟子,半晌才開口:“去敲門。”


    兩個小和尚先是一愣,繼而心中大喜:師父這是不準備追究他們方才想要偷窺的舉動了?


    同時心中又說不出的懊惱,推門推不開,窗欞紙似乎也出了問題,變得堅硬如鐵,他們怎麽就沒有想到敲門呢?


    敲一敲門,門內的人聽到了,自然就會放他們進去。就算不放他們進去,至少也會答應一聲啊!


    想到這裏又不僅麵露羞赧之色,於是同時低著頭,急走了兩步,然後又對視一眼,最後由那個師兄去敲門。


    篤篤篤!


    敲門聲響起,在安靜的院內迴蕩著,似乎都響起了迴音來,房間之內,卻始終沒有聲音傳出來。


    那個師兄皺了皺眉,正要加大力道再敲,卻被老和尚搖手製止。


    老和尚微微頷首,蹣跚著走到門前,深吸一口氣,吐出八個字來:“萬緣皆假,,一性惟真。”


    房間之內的七彩光芒原本如同水波流瀉,此刻卻是猛地頓住,隨即完全消散,窗欞紙也恢複成了陳舊的黃色,失去了那種七彩氤氳的光芒。


    “吱呀”一聲,房門被人從裏麵打開,同時被兩個小和尚先後戳了三四次的窗欞紙,這一刻也成了碎紙屑,紛紛揚揚地飄散開來!


    那個美麗的女子出現在房門口,兩步衝到了老和尚麵前,瞪大了眼睛,就連聲音都在顫抖:“你……你說什麽?!”


    說完之後,她似乎也覺得自己的態度太過唐突,於是又連忙後退了半步,上上下下愛將老和尚打量了半晌,才急急地雙手合十,朝著老和尚微微頷首:“敢問大師……”


    話未說完,就被老和尚蒼老中帶著虛弱的聲音打斷:“此處沒有大師,隻有了緣。”


    女子楞了一下,又連忙道:“敢問了緣大師,這裏是……?”


    說話的時候,女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雙原本就很大的眼睛因為詫異而瞪得更大,將四周打量了一遍,又打量了一遍,也不等老和尚迴答她,就喃喃自語:“這裏……竟然又迴到了這裏……”


    震驚,喜悅,無措,迴憶,茫然……各種情緒混合在一起,都浮現在女子美麗的臉上。她抬起頭,滿含期待地看著老和尚,等著老和尚開口給她一個答案。


    “咳咳咳……”老和尚偏在這個時候,不合時宜地劇烈咳嗽起來。大約他是真的太老了,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身體內的所有生機都已經開始消散,連支撐他說一句話都十分困難。


    女子雖然急切,然而卻也不好催促這樣一個風燭殘年的老和尚,隻能看著兩個小和尚,一左一右地攙扶著他,一個為他順氣,一個為他拍背。


    老和尚咳嗽了很久,胸膛如同破敗的風箱一般,唿哧唿哧地四處漏風,許久才再次開口:“是,這裏就是你心裏想的那個地方。”


    沈衣雪更加震驚,就連身體都在微微顫抖著,張了張嘴,半天才再次開口,問:“那……墨山村……”


    老和尚搖搖頭:“滄海桑田,物是人非。”


    “可是……”女子瞪大了眼睛,斟酌著措辭,“大師你……”


    老和尚再次搖頭:“不在人間,不入輪迴,我……身在地獄。”


    女子瞪大了眼睛,似乎在思索著老和尚話中深意,甚至於沒有留意到老和尚的的自稱,隻是兩個小和尚卻是再也忍不住,他們的師父,先是不稱唿對方為“施主”,現在竟是連自稱也成了“我”,而不是一直掛在嘴邊常用的自稱。


    “師父,您……”那個師兄忍不住想要提醒他,隻是話到嘴邊,卻再次被老和尚的一陣劇烈咳嗽打斷,於是下麵的話也就沒有說出來。


    女子卻是若有所思:“不在人間,不入輪迴,身在地獄?”


    她小聲地喃喃自語著,目光再一次環視了這個簡陋狹小,沒有香火卻又有些眼熟的寺院,又看了一眼時候的禪房,房門半開,裏麵昏迷的銀發男子隱約能看到半個輪廓,卻是依舊好像籠罩在一層微弱的金色光芒當中,讓人看不真切。


    女子的目光最後卻是落在了同樣簡陋甚至有些殘破的正殿上:“敢問大師,此處供奉的,是何方神聖?”


    老和尚這一次卻是沒有咳嗽,幾乎是立刻就迴答了女子的問題:“既是地域,又何來神聖?”


    女子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兩個小和尚忍不住將好奇的目光望向老和尚的身上,同時卻又拿眼角的餘光望向正殿的方向。


    這個問題,他們同樣好奇。


    因此自從有記憶開始,他們就在這座清冷的,沒有香火的寺院當中,日複一日地重複著簡單的功課,然而卻從未被老和尚允許踏入正殿一步,所以也就從來都不知正殿當中,到底供奉的是佛祖還是菩薩。


    就連前幾日,有善男信女慕名而來,也僅僅隻是踏入了寺院的大門,還不曾走到正殿,就被老和尚出麵攔了下來。


    所以,女子的問題,也同樣問出了他們心中的疑惑;然而老和尚的迴答,卻讓他們更加迷惑。


    女子喃喃地重複著老和尚的迴答,目光卻是依舊落在正殿略顯殘破的大門上,臉上浮現出的,卻是前所未有的迷茫,一時間竟是連身後半開房門內,那個昏迷不醒的銀發男子也忘記了。


    老和尚的腳步動了動,恰好擋在了女子與正殿之間,讓她不得不收迴目光,看向那個老和尚。


    女子的目光當中帶了一絲探究之意:“你究竟是誰?”


    老和尚歎了口氣,衰老的聲音恍惚遙遠,仿佛來自另外的域界:“我是了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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